第九十八章 北鬥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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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煊熾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看見的是歐陽衝焦急的麵龐。
他輕輕一笑,想要顯得輕鬆的模樣,可是怎麽也做不到。下一刻,他就不有自主的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指尖深入,就像要穿透脖頸。
潛意識中,他好像還聽道歐陽衝大聲疾呼,企圖扳開自己的雙手,“熾兒,聽我的,護住氣海穴!”
穆煊熾搖著頭,在歐陽衝的盡力下終於鬆開雙手。他感覺有冰涼的刀鋒在自己的手腕上遊走。“熾兒,我必須要給你放血,你忍一忍啊。”是歐陽衝,他要給穆煊熾治傷。
歐陽鋒看著麵目抽搐痛苦的穆煊熾,心中酸痛,道:“熾兒啊,你體內什麽時候有了如此霸道的蠱毒?”說著將刀鋒貼緊他的右腕,不忍看到他右臂斑駁的疤痕,橫心一劃,感受到溫熱的液體流到手背。歐陽衝又立即為穆煊熾輸送內力,助他調理內息。
穆煊熾在疼痛中掙醒,他費力地睜開眼睛,複又閉上。被歐陽衝按住的手臂不住掙動,歐陽衝不忍給他點穴,這樣會阻礙他自己內息的順暢。
歐陽衝見流出來的血液始終是一種紫紅色,也無法判斷這蠱毒的來源,隻是為他包紮傷口,將內力源源不斷輸入。“唉,我這六十年來的內力也都不算什麽。我先輸五年的內力給你,免得你一時承受不了,反而害了你。”
穆煊熾咬緊嘴唇,不願發出一聲痛呼。很快,鋪天蓋地地疼痛使他咬破了嘴唇。歐陽衝連忙扳開他的嘴巴,為了防止他自殘,取了一塊幹淨的布團塞在他的嘴裏。他的額角滿是冷汗,慘白的手腕上,青灰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歐陽衝收回內力,將穆煊熾放平躺在床上。穆煊熾睜開滿布血絲的眼睛瞥著歐陽衝,歐陽衝取出布團,歎道:“我隻是暫時壓製住了毒性,你還是會複發的。”
穆煊熾動了動嘴唇,輕聲道:“我早知道如此,解鈴還需係鈴人,沒有下毒人的解藥,我再怎麽自己祛毒,也是不行的。”
歐陽衝將洗臉布浸濕在水裏,為穆煊熾擦了擦汗水,道:“你知道使毒人是誰?”
穆煊熾歎道:“是魔教教主。”
歐陽衝“哦”了一聲,臉色沉了下來,道:“這就不太好辦了。”
穆煊熾無奈一笑,道:“我一年前就被他種下這蠱毒,先前是一天發作一次,現在是一個月發作一次。”
歐陽衝拿著他的臂腕,道:“你自己也摸到了門道,知道采取這種自殘的方式壓製毒性?”
穆煊熾“嗯”了一聲,似乎很不願意提到這點。歐陽衝察言觀色,柔聲道:“熾兒,這蠱毒長期拖下去,會侵蝕你的身體——需得趕快解決啊!”
穆煊熾想起了自己暈倒前看到的靴子,朝歐陽衝一看,見他的靴子是黑色,問道:“師叔祖,之前來的那個人呢?”
歐陽衝奇道:“沒有人啊,自始至終隻有你我二人。不過,窗外倒是有不速之客,而且,與魔教定有脫不開的幹係。”
穆煊熾心道:“難道是我暈倒前的幻覺嗎?又或者歐陽前輩隱瞞了我?不,他不會這麽做。可我為什麽會看到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那人輕功很好啊,將這白瓶子丟進來,才使你舊病複發。我看,那魔教教主,說不定就在附近!”當時歐陽衝一見穆煊熾暈倒,立即往窗邊一探,見一個藍衣高瘦的年輕人蒙麵而逃,本來是想追上去,可是救穆煊熾要緊,也就沒有追了。
穆煊熾緩緩閉上眼睛,道:“孟卓繼,他真的來了?他一定是來找我複仇的。”
歐陽衝道:“你說的是魔教教主?見到他,我一定逼著他給你解藥。”
穆煊熾感激道:“師叔祖,孟卓繼現在是窮途末路。隻是我擔心他手下的教眾不安分。”
歐陽衝點點頭,用手撫了一下穆煊熾的額頭,道:“你身子現在虛弱的緊,我之前叫人煮了熱雞湯,先來這個時候應該做好了,我叫小二給你端上來。”當下推開房門,吩咐幾句,小二便端著碗熱騰騰的雞湯上來。
穆煊熾咧嘴一笑,道:“師叔祖也是了解我,知道我嘴饞了。”
歐陽衝為穆煊熾盛了碗雞湯,喂他喝下。穆煊熾便覺心底暖暖的,原先的氣血瘀堵的感覺也好了不少。
待穆煊熾喝完,歐陽衝正色道:“熾兒,我看,我們的行蹤隻怕暴露了。跟蹤我們,包圍我們的人,不少啊。”
穆煊熾靠在床沿,鎮定道:“那個出塵,還是不甘心地追了上來,是嗎?”
歐陽衝點頭道:“還有魔教的一幹小嘍囉們,不過,也有魔教的高手啊。”
穆煊熾歎道:“師叔祖,您老人家也一把年紀了,還隨我出生入死的。我……我好生感激,隻是,他們的目標是我,您不必因為我而……”
歐陽衝擺手示意穆煊熾不用再說下去,道:“我還不老呐,我覺得每天都盡力充沛的,好久沒練練手了,就讓這些後生小輩們來給我活動活動關節吧。”
穆煊熾聞言便不再阻止,他深知師叔祖脾氣倔強,與自己有的一拚,既然是決定下來的事情,更改也是不可能的了。
歐陽衝將青冥寶劍放在桌子上,愛撫著劍身,道:“這把劍陪了我六十年了,它都知道我的脾氣了。”
穆煊熾敬佩地望著歐陽衝與修長筆直的寶劍,似乎能感覺歲月在一人一劍中刻下的深厚友誼。“我們不能再繼續留在這個客棧了,我看我們即刻動身的為好。”穆煊熾掀開被子,彎下身子準備穿鞋,腦中一陣眩暈,險些又暈倒過去。
歐陽衝擔心道:“你的傷......”
穆煊熾無所謂一笑,道:“我這些年來受的大大小小的傷,也不少了。這點小傷,不至於讓我走不動路。”
歐陽衝不止一次產生這種想法,“他雖然年輕,可說起話來,有時像個老年人。”
穆煊熾看著歐陽衝,忍不住撲哧一聲,大笑出來。歐陽衝奇道:“你笑什麽?”
穆煊熾捂著肚子道:“師叔祖你剛才那個表情——太可愛了!”
歐陽衝無奈扶額,汗顏道:“小屁孩,有的沒的盡瞎說。”
穆煊熾撫著笑疼了的肚子走向房門,拉開道:“玄天道士,請吧?”
歐陽衝一拍他的後腦勺,又立即擔心是不是拍傷了穆煊熾。結果又是被穆煊熾揶揄了一番。兩人從馬廄裏牽出各自的馬,穆煊熾有些吃力地翻身上馬,歐陽衝卻身輕如燕,飛身上馬。
“熾兒,咱們接下來去哪?”
“自然還是去接雲七。”
此時穆煊熾才感覺到,身後跟隨二人的,隻怕是魔教的高手。歐陽衝一臉淡然地打開酒壺,喝了起來。
穆煊熾坐在馬背上,眼睛直視前方,耳朵卻聽著八方動靜——他的聽覺,永遠強於他的視覺。歐陽衝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酒,嘟囔道:“唉,這酒味道不對啊。”
穆煊熾答道:“我怎麽聞著香醇的緊啊。”
歐陽衝將青冥寶劍一架,笑道:“嗯,遠聞不如近觀。”
穆煊熾見他雖嘴角噙笑,但是眼角有意無意透露出的冷酷,卻表明了他要大幹一場的心。
兩人依舊談笑風生,穆煊熾壓下內心的一股煩躁,不由自主的按上了軟劍的劍柄。他的內心有恨,有悲,有無限的冤屈!可是這些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他們怎麽會聽他的苦衷!人都是這樣,就愛道聽途說。
歐陽衝見到他的異樣,輕聲道:“熾兒,放輕鬆些。我們不殺這些人,大不了一人廢一隻手。”
穆煊熾緩緩地呼吸,歎道:“如果是我,我可能會忍不住要殺了他們。”
歐陽衝微微一笑,道:“你現在很憤怒,對嗎?所以你克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就會殺人。”
穆煊熾不說話,隻是握著軟劍的手,捏得更緊。歐陽衝鼓勵地衝他一笑,穆煊熾點點頭,兩人心領神會。
又不停歇地奔了一會,歐陽衝突然提劍挑向穆煊熾的馬韁,道聲:“低身!”立即將穆煊熾所騎的馬拉偏了位置。穆煊熾身子一側,順著馬匹倒下的方向朝前一個翻滾。過程中拉扯到傷口,穆煊熾微一皺眉,抽出軟劍,往身後一挑。格下了三枚細小的銀針。
歐陽衝朗聲道:“哪裏來的鼠輩,還不速速現身!”
穆煊熾站起身子,舉目四望。歐陽衝下得馬來,望著樹林的方向。
“他們借樹林遮著身子。那三枚銀針,是從西北方發射而來,應該是這個方向。”穆煊熾提劍一指,歐陽衝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會會他!”
穆煊熾剛要與歐陽衝同行,突然問得了之前那股幽香,後退數步,道:“師叔祖,就是那個人!”
歐陽衝也聞到了這個味道,忙道:“熾兒,你離這裏遠些。我來處理這個狗崽子。”
穆煊熾雖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樹林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穆煊熾大驚,看著歐陽衝漸漸隱入亂叢的身影,心道:“這下糟了,聽這陣仗,不似隻有一個人。”
他拿幾個小紙團塞住鼻孔,運氣調息,不被幽香牽製,快速的奔進樹林裏。
樹林中的歐陽衝也感覺到了人數之多,但他見過的陣仗,比這大的多了去了,又怎麽會在乎,這區區林中數人。
歐陽衝站在一個空地上,舉目四望,朗聲道:“魔教的嘍羅們,這’北鬥七星’陣法,你們練的還是欠缺火候啊!”
周圍原本躁動的聲音戛然而止,詭異的氣氛連歐陽衝也情不自禁地尷尬。
追上來的穆煊熾顯然也注意到了,他漸漸放緩腳步,漫步走在樹林中。
歐陽衝將青冥寶劍提在手中,忽地將劍擲地。這一擲可非同小可,地麵開始劇烈晃動,樹枝沙沙作響。而還沒弄清楚怎麽一回事的穆煊熾,扶著旁邊的一個大石頭,才免於摔倒。
就在此時,六人從灌叢中穿插而出,舉劍刺向歐陽衝,歐陽衝身子一側。將深插入土地的寶劍拔出,橫劍一掃。巨大的衝擊力,將周遭樹木攔腰折斷。
那六人先是舉劍格擋,但顯然內力不夠,均被劍氣擊飛。歐陽衝數了一下,道:“還缺一個,那想必該是為高人了?”
話音未落,數十枚銀針從頭頂激射而來。歐陽衝淡定自若,將劍尖舉過頭頂,劃了十字。但聽“叮叮當當”聲音不絕,銀針如漫天飛絮般落到地麵。
隔空一陣冷笑,穆煊熾遠遠聽到打鬥聲音,心想:“一定是師叔祖勝了。”往前再走幾步,見幾名黑衣人翻滾呻吟。穆煊熾見他們腰間束著金帶,果然是魔教那批人。
他走到其中一個黑衣人身邊,那人一臉驚恐的看著他。穆煊熾將手抵在他的氣海穴處,緩緩道:“兄弟,你傷了機理啊......嘖嘖。”
那人一臉懇求地看著穆煊熾,顫聲道:“還請這位大俠……救,救我們。”
穆煊熾不說話,站起身子,道:“我是給你們解脫呢?還是讓你們在這裏等死?”
四周人一陣叫苦不迭,穆煊熾道:“你們現在活著不如死了,死了就解脫了,我還是幫你們解脫吧!”說著青光一閃,劍氣所及,呻吟聲戛然而止。
穆煊熾恍若迷茫地捏著劍尖的鮮血,歎道:“活著多累呢,死了才是解脫。”
歐陽衝見神秘人遲遲不現身,卻聽到他的聲音,古裏古怪,就像是一個男的,捏著嗓子模仿女人說話。
“玄天道士果然不同凡響!晚輩在此有禮了!”
穆煊熾被這聲音猛地驚醒,隻覺得這雌雄莫辨的聲音在哪裏聽過,卻又想不起來。突然,指尖一陣刺痛,穆煊熾緩緩提起手腕,見是剛才握著劍尖的時候,用力過度,劃上了自己。他歎息一聲,也不去管它,徑直向歐陽衝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