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鍾文第一次看見混沌之門。
    可他卻從未如此刻這般平心靜氣，仔細觀察過這連通著原初之地與混沌界的神秘之門。
    透過迷霧，可以在門麵上看見一道道複雜紋路，散發著淡淡的幽光，時而明亮如星辰，時而暗淡似霧靄，圖案看似雜亂無章，卻又暗含某種規律，每一次的閃爍都仿佛在訴說著遙遠而古老的秘辛。
    門的邊緣異常模糊，幾乎與周圍的空間融為一體，又好像一道若隱若現的屏障，將這一方世界冰冷地隔絕開來。
    鍾文緩緩靠近過去，對著宏偉壯觀的大門上下打量，眼神說不出的複雜。
    “師弟，你可想清楚了？”
    就在他與混沌之門相距不足三尺之際，身後突然響起了混沌之主的聲音。
    不久前還在與率土之濱眾人交手的他，竟不知如何出現在了這裏。
    “你這人。”
    鍾文腳下一滯，卻沒有回頭，對於他的出現似乎並不覺得意外，“還真是陰魂不散。”
    “離開了混沌界。”
    混沌之主接著又道，“你的女人怎麽辦？你的子女怎麽辦？你的朋友怎麽辦？你的部下又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鍾文嘴角微微勾起，故作不解道，“他們一個個有手有腳的，離了我難道就活不成了？”
    “你也不用揣著明白裝糊塗。”
    混沌之主一字一句地說道，“莫看他們的修為都提升了不少，但凡為兄認真起來，想要殺光他們，並不是什麽難事。”
    “口氣倒是不小。”
    鍾文冷笑一聲，依舊沒有回頭，“你這麽厲害，為何他們都還活著？”
    以他如今的修為，神識已經可以輕鬆覆蓋整個混沌界，自然知道林芝韻等人俱都安然無恙，並無一人身亡。
    “這不是著急趕來。”
    混沌之主眼中的尷尬一閃而逝，聲音聽不出一絲波瀾，“暫時沒空搭理他們麽？”
    鍾文聽得險些笑出聲來。
    他雖然一直在趕路，神識卻從未停止對起源神殿附近的窺探，且在離開之前還特意埋下了一顆蓮子。
    但凡林芝韻等人遭遇危險，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傳送回去，拯救眾人於水火之中。
    可上帝視角看見的景象，卻讓他大跌眼鏡。
    隨著寧潔和太一等越來越多的率土之濱強者覺醒願力並加入到戰團之中，混沌之主竟然被全程壓製，一度讓人揍得滿頭開包，十分狼狽。
    誠如混沌之主所言，他此前完全不將眾人放在眼裏，也的確沒有使出全力，之所以纏鬥不休，多少帶著點戲弄的意味。
    可隨著鍾文不斷逼近混沌之門，他終於開始沉不住氣，突然氣勢暴漲，火力全開，釋放出驚天動地的恐怖威勢，試圖將“螻蟻”們一舉鎮壓。
    本以為自己已是此界神明，一旦認真起來，全力調動天地之威，區區幾個率土之濱修煉者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料紅綃也好，鬼魈也罷，這些曾經讓他蔑視的螻蟻竟是絲毫不懼，反而與他麵對麵站成一排，氣勢如虹，戰意熏天，都擺出一副要正麵硬剛的架勢。
    同為願力修煉者，眾人身上散發出的氣勢融合在一起，竟然化作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可怕能量，與混沌之主分庭抗禮，絲毫不落下風。
    感受到“螻蟻”們突飛猛進的實力和誓死抗爭的決心，又察覺鍾文已經十分接近混沌之門，混沌之主遲疑再三，終究還是沒有選擇硬拚。
    他果斷拋下眾人，瞬間追趕至鍾文身後。
    這樣的移動能力，已經堪比神明，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此時的鍾文距離混沌之門不足三尺，隻需要再跨出一步，便能夠離開混沌界，返回到原初之地。
    屆時，混沌之主再想對鍾文做什麽，也是鞭長莫及。
    隻因他幾乎吞噬了整個混沌界，卻唯獨對混沌之門束手無策。
    他也曾無數次嚐試著要通過這扇門闖入原初之地，卻一次都沒能成功。
    反觀鍾文卻是想出去就出去，想回來就回來，隨心所欲，來去自如。
    這種失去控製的感覺，讓混沌之主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這才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打算以言語威脅，阻止鍾文離開此界。
    “怎麽？”
    鍾文故意又向前跨出一步，“舍不得我走？”
    似乎察覺到他靠近，混沌之門竟如同商場自動門那般，朝著兩側緩緩打開，露出其中的流光溢彩與深邃混沌。
    “師弟。”
    混沌之主眼神一緊，冷冷地說道，“為兄說到做到，隻要你離開混沌界，率土之濱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好怕怕。”
    鍾文微微側身，言語間滿是嘲諷。
    “你若不信。”
    混沌之主咬著牙，緩緩舉起右手，掌心之上盤旋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渾濁霧團，散發出懾人心魄的可怕氣息，“盡可以走一個試試。”
    他嘴上說得凶狠，內心深處卻也知道，自己已經來不及阻止鍾文離開。
    “我信了。”
    不料鍾文忽然轉過身來，一本正經地說道。
    “師弟的意思是……”
    混沌之主愣了一愣，“你願意留下？”
    “你都這麽說了。”
    鍾文笑嘻嘻道，“我怎麽還敢離開？”
    混沌之主眼睛瞪得老大，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適才他已經下定決心，等到鍾文前往原初之地，便會動用一切手段，將他的親朋好友屠戮殆盡，以發泄心中的憋屈和鬱悶。
    對方如今的反應，卻著實讓他始料不及。
    “明智的選擇。”
    沉默良久，他突然開口道，“其實你我之間，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完全不需要……”
    “打住打住！”
    不等他說完，鍾文便冷冷地打斷道，“南宮姐姐和蒔雨姐姐的仇，我必報之！”
    “師弟……”
    混沌之主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你這是何意？”
    “這都聽不懂？”
    鍾文突然哈哈笑道，“自然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你身邊鶯環燕繞，美女如雲。”
    混沌之主不解道，“為了兩個女人與我死拚，值得麽？”
    “兩個？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鍾文眼中滿是嘲諷與鄙夷，“在我心中，你連她們任何人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
    混沌之主頓時沉默了下來，久久不語，眼神愈發難看。
    “對了，怕你誤會，事先聲明。”
    鍾文接著又道，“我會留下來，可不是因為你。”
    “是麽？”
    混沌之主眯起眼睛，“那師弟為何會改變主意？”
    “改變主意？”
    鍾文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輕輕晃了晃，“你錯了，我本來就沒打算離開。”
    “不離開？”
    混沌之主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那你來這裏做什麽……”
    話到中途，戛然而止。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猛地扭頭，死死瞪視著鍾文身後的混沌之門，仿佛要從門上看出花來。
    “猜到了麽？”
    鍾文笑嘻嘻地舉起右手，朝著混沌之門的邊緣探了過去，“沒錯，我就是為了它而來的。”
    “你……”
    混沌之主剛要開口，突然渾身一顫，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混沌之門，沒了？
    也難怪他如此震驚，僅僅是被鍾文的右手觸碰到，隔絕了兩個世界的混沌之門居然瞬間消失不見。
    本該是世界盡頭的地方，突然浮現出一片連綿起伏的巍峨山脈。
    那裏山清水秀，天空湛藍，空氣清新透明，與總是迷霧蒙蒙的混沌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倘若腳下是人間，那麽對麵的景象就宛如天堂。
    倘若對麵是人間，那麽腳下這片土地便堪比地獄。
    那裏是……
    原初之地？
    在短暫的驚愕過後，混沌之主瞬間回過神來，猜到了對麵的美好景象究竟意味著什麽。
    混沌界和原初之地的屏障消失了。
    兩個世界，相通了！
    這等不可思議的現象，直教他目瞪口呆，舌撟不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把混沌之門都搞沒了？
    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不，就算是他這位神明，都不可能做到！
    “你究竟做了什麽？”
    他越想越覺不可思議，突然抬頭看向鍾文，口中厲喝一聲，“門呢？”
    可視線之中，卻是空空蕩蕩，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前一刻還懸立空中的鍾文，竟然不見了蹤影。
    “轟隆隆！”
    幾乎同時，整片天地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天空雲層翻卷，腳下山破碎，四周狂風呼嘯，無數道裂痕先後浮現在兩個世界的交匯處，並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飛速擴張，瘋狂吞噬著四周的一切。
    這個世界，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