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速度驚人，全力奔行之下，不多時便來到了一處關隘上方。
    鍾文環目四顧，隻見下方左右兩側雙峰對峙，中間是寬約三十步的關門，陰暗潮濕，瘴氣叢生，環繞四周的迷霧泛著幽幽綠光，還隱隱透著些許紫氣，說不出的陰森滲人。
    霧氣之中，蚊蟲鼠蟻來回穿梭，烏鴉的鳴叫聲此起彼伏，氣氛淒涼而詭異，令人心驚膽寒，望而卻步。
    換作一個普通人，隻是看上一眼，便很可能會被嚇尿了。
    可對於鍾文等人而言，這樣的威懾力，卻屬實是有些小兒科了。
    “這裏便是傳說中的鬼門關了。”
    耳邊響起了林小蝶清脆悅耳的聲音，“世間蒼生死後的靈魂大多會經由這裏踏上黃泉路，一直走到奈何橋頭，喝了湯，過了橋，便會忘記前生，奔赴來世。”
    “走完這黃泉路……”
    鍾文心中一緊，連忙開口問道，“需要多久？”
    “對於你我而言，可能隻需要數十個呼吸。”
    林小蝶想了想道，“不過來到此處的亡魂已經十分虛弱，且必須徒步行走，速度要慢了不少，或許得走上許久。”
    “我曾聽後土姨姨提起過。”
    一旁的大寶突然插嘴道，“其實走一遍黃泉路，本身便能夠洗去生前的大部分執念，所以到了橋頭再喝一碗湯，才能夠徹底忘記過去，開啟新生，故而執念越深，便走得越慢，倘若是生前極度痛苦，急著想要拋棄過往之人，甚至隻需要一個念頭，便能夠直接抵達奈何橋頭，也即所謂的‘一念之間’。”
    “蒔雨姐姐慘遭混真毒手，甚至來不及見我最後一麵。”
    鍾文臉色一變，口中低聲喃喃著，自己安慰自己道，“她想必不會走得太快吧？”
    “來都來了。”
    黑龍王在一旁怪笑著插嘴道，“她走沒走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
    鍾文點了點頭，果斷邁開雙腿，淩空踏步，直奔關隘而去。
    “什麽人？”
    將要踏入鬼門關之際，忽然有數道高矮不一的身影從不知哪裏躥了出來，擋在了眾人前進的道路上，對著一馬當先的鍾文厲聲喝問道，“擅闖鬼門關，你們好大的膽子！”
    “他們是……？”
    鍾文目光在對方身上一掃而過，扭頭看向馬麵。
    “稟盟主大人。”
    馬麵臉上寫滿了不以為然，“區區幾個看守的小鬼罷了，不值一提，由在下解決了便是。”
    說罷，也不等鍾文回答，他腳下一步跨出，瞬間來到幾個小鬼跟前，抬起右手，隔著空氣做了個下壓的手勢。
    “轟！”
    恐怖的靈魂威壓瞬間籠罩在對方身上，直教幾個小鬼麵容扭曲，眼神呆滯，甚至來不及作出反應，便紛紛倒地不起，徹底沒了聲息。
    這麽狠？
    他以前不是地府官員麽？
    眼見他下手毫不留情，鍾文忍不住在心裏暗暗嘀咕了一句，卻也並未開口詢問。
    當務之急，是要搶回蒔雨的靈魂。
    地府鬼怪們的死活，哪能和蒔雨姐姐相提並論？
    “你、你是馬麵大人！”
    就在他打算繼續前進之時，前方突然響起一聲粗獷的驚叫。
    馬麵循聲望去，卻見一名身材魁梧，手持鬼兵，披戴著威武鎧甲的鬼將正直勾勾地注視著自己，醜陋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你認得我？”
    他思索片刻，並未在記憶中找到對方的信息，便淡淡地開口問道。
    “小的、小的是白無常大人麾下……”
    鬼將本能地帶上敬語，可話到中途，突然想起馬麵已經是地府叛徒，頓時臉色一沉，厲聲喝問道，“你們來這裏做什麽？難不成和先前那些人是一夥的？”
    他的翻臉速度之快，竟是遠遠勝過了翻書。
    “先前那些人？”
    馬麵敏銳地捕捉到他的用詞，“除了咱們，還有其他人闖入地府？”
    “你不知情？”
    見他的疑惑之色不似作為，鬼將臉上的敵意稍稍淡了一些，冷冰冰地開口道，“不久之前，有一夥人從陽世和地府的缺口處硬闖進來，試圖搶奪一個人族的亡魂，為首之人與小王爺似乎還是舊識，兩邊沒說幾句就打了起來，聽說連閻王大人和後土娘娘都被驚動了。”
    “這麽厲害？”
    馬麵故作驚訝道，“你可知來的是什麽人？”
    “我也是聽別人提了一嘴。”
    鬼將性子單純，居然如實答道，“好像是來自陽世一個名叫地獄穀的地方。”
    地獄穀！
    是蒔骸！
    鍾文心頭劇震，瞬間猜到了先於自己等人闖入地府的，定然是蒔骸率領的閻羅殿強者。
    而蒔骸想要搶奪的亡魂，自然也是蒔雨！
    對方並未得到南宮靈提點，竟然也想到了這麽個主意，頓時令鍾文臉頰滾燙，羞愧不已，感覺自己花在蒔雨身上的心思，屬實是太少了一些。
    至於蒔骸他們是如何進入地府的，其實也並不難猜。
    當初鍾文被老家夥哄騙著進入的地獄穀萬鬼山，便是陽世與地府之間的一處缺口，他也正是在那裏遇見了忘川鳥、九頭白蛇和三頭犬等六道使者。
    “那後來呢？”
    馬麵接著又問，“他們得逞了麽？”
    “怎麽可能？”
    鬼將“嗤”地笑了一聲，臉上滿是不屑，“真當咱們地府是軟柿子？要是隨便幾個阿貓阿狗都能闖進來搶人，那還談什麽天道秩序？還哪來的生死輪回？有閻王大人和後土娘娘在，算算時間，這些家夥也該伏誅了吧？”
    “走！”
    鍾文臉色一變，口中厲喝一聲，拔腿便要衝向前方，“去看看！”
    “站住！”
    鬼將哪裏肯依，一邊衝上來攔截，一變厲聲喝道，“馬麵，念在同僚一場，老子好心勸你們一句，從哪裏來的，便趕緊回哪裏去，莫要……”
    “聒噪！”
    不等他一句話說完，馬麵突然麵色一沉，眸中精光大作，嘴裏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來。
    “砰！”
    鬼將渾身一僵，臉上頓時流露出痛苦之色，甚至都來不及發出慘叫，腦袋便驟然炸裂開來，身軀倒地之際，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小子。”
    黑龍王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忍不住桀桀怪笑道，“長進不少啊！”
    “不敢不敢。”
    馬麵嘿嘿一笑，神情平靜淡然，親手擊斃了曾經的同僚，心中竟似並未掀起絲毫波瀾。
    眾人一路疾行，果然在沿途看見了無數亡魂走在黃泉路上，有的明亮，有的晦暗，種族五花八門，速度快慢不一，一眼望去，猶如過江之鯽，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怎麽死了這麽多？
    看見海量的亡魂，鍾文腦中本能地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卻又很快釋然。
    畢竟，此前混真與自己和天道之間的戰鬥可謂是毀天滅地，幾乎波及了整個世界，不知為世間多少生靈帶來了滅頂之災。
    望著亡魂們臉上木然和淒楚的神情，鍾文心中隱隱有些愧疚，卻又很快將這些雜念拋諸腦後。
    弱者的性命，往往並不掌控在自己手中。
    即便是死於自己戰鬥的餘威，那也是他們的命運，並不值得他付出太多的唏噓和感慨。
    黃泉路上似乎存在著某種法則，時時刻刻想要將幾人從空中拽落地麵，加入到亡魂們的徒步隊伍之中。
    可鍾文是誰？
    這是滅盡世間一切敵人的至強者，堪比神明的存在。
    地府的法則，如何束縛得了他？
    短短數息之間，他便已經能看見道路的盡頭。
    一條河，一座橋，以及密密麻麻，幾乎要擠破頭的海量亡魂。
    “轟！”“轟！”“轟！”
    高空之中，兩撥人正在激戰不休，五彩斑斕的靈技之光在空中來回穿梭，恐怖的聲勢震得下方的亡魂瑟瑟發抖，驚恐不已。
    鍾文沒怎麽費力，便在其中一方的陣營裏找到了自己的便宜老丈人，“閻羅殿”殿主蒔骸，以及其麾下的羅刹行者和食人鬼等一眾閻羅殿強者。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地獄穀的隊伍裏頭，他還看見了另外幾個熟人。
    居然是來自暗夜森林的夜東風、梵雪柔和齊白羽！
    鍾文初時有些驚訝，可轉念一想，很快便了然了。
    畢竟，作為原初之地第一和第二的陣道大師，夜東風與蒔骸私交甚篤，又並肩作戰了這麽久，聽聞好友要硬闖地府，他會趕來相助，倒也算不得稀奇。
    想明白這一點，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蒔骸對麵的地府陣營，一眼便認出了小閻王和後土娘娘。
    “那個……”
    觀察片刻，他突然伸手指了指後土娘娘身旁的陌生男子，隨口問道，“便是閻王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