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是你的真心話。”
    混沌並不生氣，反而淡淡一笑道，“不過人的想法，都是會變的。”
    “將來會怎樣，誰又能說得清楚？”
    鍾文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道，“至少在接下來的三五百年裏頭，我是沒打算離開此界，況且天外世界和我有什麽關係？在這裏，老子是天下第一，是無敵的存在，過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萬一外頭的修煉界比此界強大十倍百倍，我豈非又要變成無足輕重的小卡拉米，還得從頭開始打怪升級，那不是自己找罪受麽？”
    “你還年輕，不清楚無敵的寂寞，遠比想象中要更為煎熬。”
    混沌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況且域外雖然有大大小小無數個世界，卻並不如你想的那般凶險，老夫離開這麽多年，不知遊曆了多少個天外世界，至今仍未嚐一敗，你如今的實力比起當初的我來隻強不弱，無論到了那裏，應該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未嚐一敗？”
    鍾文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的目光說不出的怪異，“天外世界那麽弱的？”
    “域外天地實在太過廣袤，少說存在著數以億萬計的世界，老夫離開這麽多年，也隻是探索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混沌搖了搖頭道，“不過據我猜測，放眼整個域外，你我所在的這個世界也是可以排得上號的，你作為此界最強者，隻要不故意作死，絕對可以縱橫天外，所向披靡。”
    “那又如何？”
    鍾文並未被他打動，兀自連連搖頭，“它們是強是弱，跟我有什麽關係？”
    “你剛擊敗混真不久，還沉浸在勝利的興奮和喜悅之中。”
    混沌耐心地勸道，“過不了幾年，新鮮勁就會過去，屆時等著你的，將會是無盡的寂寞與空虛，任何親情和友情都難以彌補。”
    鍾文冷哼一聲，嗤之以鼻。
    “唯有不斷挑戰，不斷探索，方能填補你內心的空虛，這是強者的宿命，你我都難以抗衡。”
    混沌頓了一頓，接著又道，“當初老夫坐化肉身，讓靈魂離開此界，一來是為了從混真手中保護天下蒼生，二來也是無敵得久了，想要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我就想不明白了。”
    望著他一臉真誠的模樣，鍾文哭笑不得道，“你喜歡挑戰，喜歡探索，自己盡管去不就得了？非要拖著我做什麽？”
    “一個人漂泊太久。”
    混沌沉默片刻，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難免會感到寂寞。”
    “你這麽多年走南闖北。”
    鍾文隨口反問道，“難道就沒交上幾個朋友？”
    “朋友自然是有的。”
    混沌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可都隻是其中某一個世界匆匆過客罷了，早晚都會分道揚鑣，想要找個能與我一路同行的，又談何容易？”
    “一路同行？”
    鍾文渾身一激靈，忽然感覺一陣惡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方，表情說不出的怪異，“你的意思是，要讓我拋下一堆如花似玉的美嬌娘，陪著你個糟老頭子漂泊天外，到處流浪？”
    “從你嘴裏說出來，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混沌並不怎麽遲疑，便點了點頭道，“不過大差不差。”
    “能不能麻煩你把自己卷成一團，給我麻溜地滾，滾得越遠越好？”
    鍾文沉默了許久，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伸手指向天際，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世界不歡迎你。”
    “現在的你新婚燕爾，怕是還難以體會老夫剛才說的那番話。”
    混沌絲毫不以為忤，隻是慢悠悠地說道，“相信我，用不了幾年，你就會懂了。”
    “是麽？”
    鍾文嗤之以鼻道，“那你先滾回域外去罷，等過幾年再來找我好了。”
    “倒也不必這麽麻煩。”
    混沌擺了擺手，灑脫地說道，“難得回來一趟，老夫打算在這裏住一段日子，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改變主意的。”
    “你要留下？”
    鍾文皺了皺眉頭，目光陡然淩厲了起來。
    “一旦離開此界，再想回來，得花費不少力氣，還不如留下來等你。”
    混沌點了點頭，自信滿滿道，“反正也沒多久，不如趁此機會休息調整一陣子，放心，在此期間老夫什麽都不做，隻會待在起源神殿等你。”
    聽他口氣，竟似十分篤定鍾文會在短時間內改變主意，跟著他一道離開。
    “隨你。”
    鍾文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沒有繼續驅逐，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不過想要我改變主意，勸你還是省省力氣罷。”
    說罷，他大袖一揮，翩然轉身，顯然已經沒有了繼續跟混沌閑扯的興致。
    家裏還有那麽多如花似玉的老婆在等著他，牌子都來不及翻，哪有時間在這裏陪個老東西浪費時間？
    他不是沒想過要直接出手，將混沌強行趕出此界，眼不見心不煩。
    可遲疑再三，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出手。
    一來，自己能夠擁有如今的成就，與混沌留下的“新華藏經閣”以及那一堆奇奇怪怪的寶物脫不開幹係，在對方尚未表露出敵意的時候便將他趕跑，多少顯得有些恩將仇報。
    二來，從適才那一番追逐以及混沌的話語來看，對方的實力堪稱恐怖，多半還在自己之上，貿然開戰，很可能是在自取其辱。
    “走好走好。”
    眼見他打算離開，混沌微笑著揮了揮手，眉眼間帶著一絲戲謔，“今晚玩得愉快。”
    “不勞你費心。”
    鍾文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沒能站穩，強忍著回頭揍他的衝動，冷冷地說道，“老子的洞房花燭夜，自然愉快得緊。”
    說罷，他腳下一步跨出，周身忽然閃爍起璀璨而耀目的光芒。
    “對了。”
    見他作勢欲走，混沌突然開口道，“那個叫林小蝶的丫頭，已經離開此界，前往域外了。”
    “什麽！”
    鍾文臉色大變，身上的光芒瞬間暗淡下來，猛一回頭，直勾勾地瞪視著他道，“此話當真？”
    “老夫親眼所見，豈能有假？”
    混沌平靜地答道，“與她一道離開的，還有你的大女兒和其他幾位夥伴。”
    “連大寶也……”
    鍾文臉色愈發難看，看向混沌的目光已然帶著怒意，“既然看見，你為何不攔著她們？”
    他並未懷疑混沌這番話的真實性，隻因細細回想之下，他很快便察覺到林小蝶和大寶並未出現在婚宴之中。
    同樣缺席的，還有夜夭夭和馬麵等人，如今想來，他們應該就是混沌口中所說的“其他幾位夥伴”了。
    “攔著她們？”
    混沌不解道，“老夫為何要這麽做？”
    “你……”
    鍾文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是啊！
    混沌老兒與小蝶和大寶非親非故。
    那兩個丫頭做傻事，他為何要阻攔？
    一念及此，鍾文眼中的怒意漸漸淡去，耷拉著腦袋，整個人說不出的頹喪，臉上再也看不見新郎官的喜氣。
    “她……”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抬起頭來，雙目無神，口中訥訥地問道，“為什麽要離開？”
    “老夫怎麽知道？”
    混沌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鍾文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陷入到長久的沉默之中。
    內心深處，他已經猜到了什麽。
    其實在林小蝶覺醒願力之際，他便通過天上灑落的願力光點，窺探到了少女對自己的感情。
    不知何時起，鍾文在她心中已經不是那個親切和藹的知心大哥哥，而是看上一眼，便會令少女臉紅心跳，呼吸急促的存在。
    林小蝶對他，動情了！
    這樣的發現，令鍾文頗有些手足無措。
    畢竟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真心將林小蝶當成妹妹來看待，從未對她動過任何的歪心思。
    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角色變化，鍾文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沒能直麵林小蝶的感情，而是選擇了冷處理。
    此後的一年間，他為了籌備婚禮忙得不可開交，便也漸漸忘卻了此事。
    直至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不但逃避了林小蝶的感情，還要當著她的麵和二十幾個女人成親，甚至新娘裏還有她最親近的幾位同門，此等行徑究竟是何等的殘忍，何等的無情。
    也難怪少女會選擇在婚禮當天離開這個世界。
    換作自己是她，反應很可能還要激進得多。
    “啪！”
    鍾文越想越覺羞愧懊惱，突然舉起右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