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峰。

    姬無傷與嶽不群相對而坐，周遭沒有一人。

    姬無傷道：“此番家父與家母安平安無事，還要多謝掌門，不然讓那嵩山派抓了去，後果不堪設想。”

    “我華山派雖與嵩山派同盟，可那鍾鎮等人身為正道之人，卻做出拿人父母以作要挾這等卑劣所為，自不能袖手旁觀，若不阻止，豈非讓我五嶽劍派讓江湖同道不恥。”

    嶽不群搖了搖頭，又笑著道：

    “何況林師弟已經加入我華山派任客卿長老，既已是同門，你父母之安危，於情於理我華山派都無法漠視。”

    姬無傷早預料有人會對林震南夫婦下手，不論對他做要挾，還是為了那辟邪劍譜，總會有人腦子不清醒。

    雖說他對林震南夫婦並無感情，可終歸是現在這身體的血親，若放任自流，冷眼旁觀，倫理上終歸說不過去。

    雖無法替原身盡孝道，但保他們安全倒輕鬆。

    因此他與嶽不群有了一個交易，隻要華山派保他父母安全，了卻後顧之憂，他便以客卿長老之位加入華山。

    這是對彼此都有益的交換，談不上公不公平。

    嶽不群是個偽君子，不是真小人，偽君子相比真小人起碼還講規矩，也會顧及名聲，這種人隻要他有所求，你便可以放心利用，沒有底線的真小人才是最難控製的。

    姬無傷輕聲一笑，道：“掌門深明大義，不愧君子劍之名，隻是掌門可要清楚，真讓我做了這個客卿長老，華山派可就要得罪嵩山派，左盟主說不得要與你翻臉。”

    嶽不群目光閃了下，道：“林師弟言重了，此是我華山派內部之事，如何行事，還用不著左盟主來操心。”

    嶽不群嘴上如此說，但其實他心裏也很無奈，當初他與姬無傷達成約定，興衝衝前往福州，半路就聽聞衡陽城內一戰前後，當時便落了一身冷汗，久久無語。

    駭然於姬無傷生殺戰力之強的同時。

    也在心裏想道，此人行所無忌，嵩山派身為正教大派，說殺就殺，還殺這麽多，殺雞屠狗都不需這麽利落，這麽一尊殺星，以後讓正教中人如何看待。

    關鍵是嵩山派明麵實力直接被滅了大半，當年五嶽同盟相約魔教十長老決戰華山玉女峰，嵩山派損傷也不差此多少吧，至此之後與林平之便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如此一來，讓嶽不群不禁為難。

    前腳林平之滅了嵩山派百餘弟子十大太保，你華山派後腳就讓他做客卿長老，什麽意思，當眾打嵩山派的臉？

    這麽直接得罪嵩山派，勢必讓華山派在五嶽同盟中變得尷尬，也容易讓江湖同道非議。

    他君子劍的人設怎麽維持？

    不過他也非蠢貨，利弊權衡之下他自然明白，隻要讓林平之加入他華山，這尊少年大高手哪怕是行事風格讓人非議，可卻能直接將他華山派實力提升幾個台階。

    恰逢嵩山派實力大損，此長彼消，他華山派足以和嵩山派平起平坐，不再是五嶽墊底，如何選擇自無需猶豫。

    可惜他還不知道姬無傷夜上嵩山派，如視無物，吸幹了左冷禪、鍾鎮、湯英鶚三人的功力，否則心驚肉跳之餘，怕也是要野心膨脹，覺得華山派光複可期。

    需得知道，五嶽劍派五派聯合，鼎盛時可與魔教硬肛，聲勢比之少林武當還要強幾分，可自與魔教十大長老決戰之後，五嶽劍派均是元氣大傷，幾乎斷絕傳承。

    數十年來，五嶽劍派早不複惜年榮耀，五嶽劍派中，真正心心念念，為重振山門恢複五嶽劍派威名而努力行動者，實際上隻有嶽不群與左冷禪。

    讓人諷刺的是，按照原本的命運，這兩個人最終都淒慘而終，遠不如那些縮著腦袋做人的。

    兩人虛與委蛇的閑扯了幾句，嶽不群裝作無意地說道：“林師弟，為兄有一事不解，我久聞林遠圖前輩當年創下七十二路辟邪劍法縱橫江湖無敵，早已心仰已久，那日我見你滅殺三百黑道武者，鬼魅莫測，劍出斃命，便知傳言不虛，可我與令尊閑暇切磋時，為何……呃。”

    嶽不群收口，瞧著姬無傷，欲言又止。

    姬無傷心裏嗤笑，口中卻接過他的活：“為何平平無奇，似乎名不副實，對嗎？”

    嶽不群臉色尷尬，點了點頭，又仿佛怕姬無傷誤會，解釋道：“林師弟莫要誤會，為兄非是覬覦你家傳絕學，隻是身為習武之人，對於這傳說中的神功自然難免…咳。”

    姬無傷毫不在意道：“掌門言重，我自然信得過君子劍的為人，如今你我之間也不是外人，此中緣由說出來也無妨，掌門瞧著那辟邪劍法平平無奇，不是你看走眼，而是它本來就平庸至極，實話說，連劍法也算不上。”

    嶽不群聞言，頓時詫異，裝作心奇道：“這是為何？”

    姬無傷道：“辟邪劍譜雖說叫劍譜，但其實劍法招式都是虛的，真正的精髓在於辟邪劍譜中的煉氣法門，真要說起來，倒跟你華山氣宗理念一樣，以氣禦劍，隻是你們還未放棄對於劍法的精研而已。”

    說到這裏，姬無傷便住口不再說下去。

    可嶽不群卻心癢難耐，想追問下去，又怕表現得太過急切，反倒失了顏麵，叫人看低。

    姬無傷麵色淡定，半響之後才悠悠說道：“左右這裏沒外人，不必顧忌，辟邪劍譜乃天底下第一等的神功，任何一個習武之人若說沒有一點念想，隻能是他蠢，要不就是將別人當做傻子，掌門有想法也是正常，此乃人之常情。”

    “這？”未想姬無傷如此幹脆將遮羞布撕掉，嶽不群頓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正如對方所言，不要將其他人當做蠢貨，除非你自己就是個蠢貨。見姬無傷幹脆說破，他也不辯解，因為事實如此，隻是麵露尷尬，欲言又止。

    隻聽姬無傷繼續說：“按理說，如今我與掌門已是同門，都是一家之人，本無需見外，那辟邪劍譜若掌門真有興趣，借你一觀也無妨。”

    姬無傷頓了頓，道：“隻是畢竟此乃在下的家傳絕學，若輕易外傳，未免有些不敬遠圖公，甚為不孝。”

    嶽不群初聽前半段時心中不禁火熱，聞得後半段後頓時冷卻，忍不住生出對方戲耍自己的想法，臉色僵硬：“林師弟不必勉強，此事不可強求，是為兄孟浪了。”

    見狀，姬無傷輕聲一笑：“掌門不必失望，凡事無不可變通，若掌門能拿出同等的武學與我互相交流，不僅不會讓我先祖被人小覷，傳出江湖也可成為佳話。”

    嶽不群嘴角抽了抽，心道眼前這人當真不肯吃一點虧，強笑道：“師弟所言極是，辟邪劍譜乃當是一絕的神功，我華山派破落多時，如今能與其相提並論的時候也隻有紫霞神功，可惜門中有規定，此功隻傳掌門，這個？”

    見嶽不群為難，姬無傷卻搖頭道：“掌門誤會了，說一句冒犯的，紫霞神功也是頂級的道家玄功，可與我那辟邪劍譜相比，似乎還是差了點。或者直白點說，華山派的武功中真沒有我想要的。”

    嶽不群啞然：“那……”

    他心中不甘，不想就此放棄那辟邪劍譜，讓他強行謀奪他不敢，偏眼前這種機會千載難逢，可誰讓華山派的家底就這麽點，對方連紫霞神功都看不上，他能如何？

    姬無傷說道：“掌門可曾聽說過獨孤九劍？”

    嶽不群一臉茫然：“請恕為兄孤陋寡聞，天下劍法雖有諸多了解，可這孤九劍卻從未聽說，敢問這是何等劍法。”

    “數百年前，江湖上有一劍道宗師，人稱劍魔，此人劍法通神，世所無敵，然巔峰寂寞，隻求一敗，便改名獨孤求敗。這獨孤九劍無法證明是其親自所創，但肯定幹係不小，至少也是其傳人或偶然得他傳承者所創。”

    姬無傷解釋說道。

    “幾百年前武道昌盛，還能有此冠傑天下的風流人物，當真讓人敬仰無限。”嶽不群感歎一句，隨即又疑惑道：“林師弟是想要那獨孤九劍？可我華山派從未有此傳承，也未曾聽聞有哪位華山派前輩習得此絕學。”

    姬無傷笑道：“既然我如此說，自然是華山派有人習得，隻是當年江湖上皆知他劍法通玄，卻少有人知道他所用劍法便叫獨孤九劍，此人，叫風清揚。”

    嶽不群一怔，皺眉道：“原來如此。可風師叔早在數十年前便已歸隱，如今不知是否還在人世。”

    “他就隱居在你華山後山。”姬無傷冷不防道。

    “此言當真！”嶽不群頓時一驚，脊背莫名發涼。

    姬無傷卻不語，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當年華山派劍氣二宗決鬥，劍宗第一高手風清揚被氣宗設計，以娶親為由騙下山，致使決鬥當日劍宗落敗，慘遭氣宗屠殺殆盡，隻剩幾隻小貓小狗逃脫，這風清揚不恨死氣宗才怪。

    這風清揚事後沒有報複氣宗，將嶽不群等人斬殺殆盡，也是心寬得不行，換作姬無傷肯定忍不了。

    嶽不群沒去追問為何對方會知道這些隱秘的消息，眼前的少年非是尋常之輩，有些事還是不要過多問及才好。

    這，才是聰明人。

    嶽不群看著姬無傷，歎了口氣，有些苦澀道：“恐怕要讓林師弟失望了，你才剛入我華山派有所不知。風師叔雖也是華山派，可卻是劍宗之人，當年劍氣二宗內鬥極其殘酷，雙方不死不休。後來我氣宗勝之，劍宗滅絕，僅存不多，我為氣宗，風師叔怕心怨難消，怕是……”

    做為氣宗之人，風清揚見了他不殺了就謝天謝地了，怎麽可能討得了那獨孤九劍。

    姬無傷說道：“掌門的顧慮確實有道理，那風清揚哪怕心胸再寬闊，當年血仇之深怕是難以放下。隻是終歸過了這麽多年，他人就在華山派後山隱居，顯然放不下對宗門的感情。並且這麽多年過來他也沒有尋你麻煩，也能看得出他對這仇怨執念已然沒有那麽深。”

    “掌門你畢竟參與了當年劍氣二宗的鬥爭，他可能不喜歡你，但是如今的華山派後輩卻與此並無牽扯，他風清揚也是絕頂人物，難道還能遷怨於他們？即便是劍宗之人，到底是華山派的門徒，他難道還能將一生所學交給外人，或是甘心將其帶入棺材裏，他就不怕愧對師門？”

    嶽不群若有所思：“林師弟的意思是？”

    姬無傷輕聲說道：“你當年見過風清揚，對他的脾性應該多少能有一些了解？你覺得你那些弟子中，哪一個最可能合風清揚的脾性，或者說，最像劍宗那些人？”

    “衝兒？”嶽不群遲疑道。

    姬無傷點頭點：“你這大弟子靈性十足，不送去劍宗可惜了，而他天性赤誠豪氣，瀟灑浪漫，最是適合。”

    嶽不群是聰明人，姬無傷點到即止，不用多說。

    以嶽不群的心計與詭詐，在知道這麽多情報的情況下，如何利用令狐衝，自無需姬無傷指導他怎麽做。

    獨孤九劍乃當是最頂級的劍術絕學，姬無傷既然已經決定踏入劍道，自然不會放過。

    隻是他很清楚，獨孤九劍當世隻有那風清揚習得傳承，想要從此人手中得到可非易事。哪怕姬無傷屈尊去拜其為師，對方還不一定會收他，更不一定會傳他獨孤九劍，如此自然不用考慮。

    舔不行，那就隻能來硬，隻是先不論能不能打過的問題，即便能將其鎮壓，以姬無傷估計，此等絕頂高手驕傲無比，恐怕就算死也不會對他吐出一個字眼。

    如此，他隻行曲線謀求。

    至於嶽不群會不會配合？

    對於辟邪劍譜嶽不群自是渴望，又聽姬無傷所言，風清揚手中的獨孤九劍怕也不在那辟邪劍譜之下，自然也想得到。隻需利用一下大弟子令狐衝，便可能同時得到兩部當世頂級的武學，如此劃算的買賣為何不幹。

    隻要他得到這兩部頂級武學，用不了多久便能成為與東方不敗比肩的絕頂高手，到時重振華山派，一統五嶽，再現往昔五嶽劍派的威勢又有何難。

    嶽不群想至此，心頭火熱，澎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