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稚子小兒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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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流求老寨與綠衣阿儂寨巫師達成和解後,海龍幫就已經成為曆史,朝廷也絕不會允許流求島上繼續存在一股名叫“海龍幫”的海賊,沒了海龍幫,孩兒軍也將成為過往。

    蔡鞗知道老寨裏的人如何作想,知道他們雖答應了名義上的解散,並且給了老寨一個“蔡塢堡”的土名,但他知道,那些人私下裏依然還是海龍幫,至少在朝廷派遣的官吏收攏民心前,在他們心裏,明麵上的“蔡塢堡”就是海龍幫。

    他能理解老寨對海龍幫的情感,也知道他們抱團想要做什麽,內心卻更願意海龍幫成為過往,更願意老寨可以安安穩穩耕田種地,不用他們繼續過著刀頭舔血,有今日沒明日的日子。

    手提著銅鑼走在昏暗閣廊下,蔡鞗還在想著遙遠的流求島,想著信件送入汴京後,那個冷漠無情老蔡太師是否滿意他的答卷。

    或許是蘇眉不願他太過遠離她的視線,刻意將學堂安置在蔡府邊上,便於他進出往來。

    來到學堂外時,正見一白衣“書生”站在門外,素白直衣讓這個女人顯的高挑、儒雅……

    “山長。”

    就在蔡鞗愣神時,顧琴娘拱手抱拳,看著她甚是恭謹,蔡鞗突然發覺自己不知該說些什麽,兩人之間的關係,甚至與學堂裏的那些老先生的關係還要微妙,他是學堂的山長,也是學堂裏的學生,而且這些人從某種意義上,又都是他手底下的奴仆,眼前女人好像又多了一層莫名其妙的關係,一種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蔡鞗正要還禮,抬起小手才察覺手裏還提著銅鑼,還禮也成了搖晃著手裏銅鑼,尷尬一笑。

    “顧姑娘不用客氣,一同入學堂吧。”

    說著,率先走入十七打開的學堂大門,邊走邊說道:“學堂一共也就這麽幾個人,顧姑娘沒必要如此之早的。”

    花費了偌大代價弄來了先生,結果每個人隻能教授四五個童子,想想就夠令人鬱悶的。看著他搖頭輕歎,顧琴娘好像知道他在苦笑著什麽,竟說出蔡鞗也意外話語。

    “杭州無童子入學,從其他地方招收童子就學呢?山長建講武小學堂,自當以軍武兵略為先,為何不從軍中家屬中招募些童子入學?”

    蔡鞗腳步猛然頓住,呆愣看著有些儒雅的女人,突然發現竟陷進了自己畫的圈圈裏,杭州搗蛋的人較多,甚至連乞兒都不願入學,可其他地方呢?難道整個天下的乞兒都不願衣食無憂?那些渴望脫離苦海的底層配字軍子女呢?

    看著狼一般“侵略性”目光,顧琴娘心下一陣慌張……

    “是……是琴娘多嘴了……”

    “不!”

    蔡鞗見她慌張,沉默片刻,說出了句讓顧琴娘意外的話語。

    “講武學堂與大多數學堂不同,顧姑娘今後就管著學堂衣食住行雜事吧。”

    蔡鞗大步走向尚無燈火的後宅院落,顧琴娘腳步不由一頓,看著提著銅鑼遠去身影,好像意識到了什麽,身心莫名的輕鬆了不少。

    大步穿過月亮門,蔡鞗心下想著該從哪裏尋到合格學員,並未察覺身後顧琴娘的異樣。

    ……

    自從蔡京、蔡卞入仕,蔡卞成為了王安石女婿後,蔡家自此踏上大宋朝巔峰權勢道途,以至於蔡京成為了當今大宋朝太師。

    蔡卞因與反賊張懷素相交而貶出京城,降職成了河南知府,蘇眉很希望蔡鞗可以跟隨在蔡卞身邊學習,蔡鞗相信,若他願意厚著臉皮懇求,蔡卞當不會拒絕。

    “跟著二叔學文沒問題,可若前往河南討要軍中子弟入學……”

    蔡鞗心下搖頭苦笑,知道那個二叔是絕不會答應的,正走在青石板小道的腳步一頓,突然想起督鎮江的蔡翛來。

    蔡鞗除了在江寧見過“三兄”蔡翛外,大兄蔡攸、早夭的二兄蔡鯈、四兄蔡絛、六弟蔡脩、七弟蔡筱、八弟蔡悠皆未有見過,而替代早夭的二兄,過繼給了二叔蔡卞的蔡儵則改了名蔡仍。

    叩天成人方為命,能安全從娘肚子裏生出才是生命,但這個時代未能長大成人而夭折的孩童很多,不知是何緣故,即使皇室夭折的孩子也可能連個名字都無,蔡鯈早夭,原本應該是老三的蔡儵也成了排行老二,因過繼而改名蔡仍。

    蔡京為所有兒子取名時,皆以“人從文”的“攸”為蘊意而取,老大蔡攸是龍圖閣學士,“蔡儵”蔡仍為大內提舉宮觀,老三蔡翛登科入仕後,原本是應該與蔡攸、蔡仍一般留在官家身邊,但老大蔡攸擔心這個三弟影響了自己在官家麵前的恩寵,故而將蔡翛打發到鎮江督理軍務,老四蔡絛最受蔡京喜愛,任禮部侍郎一職,位居老五的自己也隻六七歲孩童,六弟蔡脩、七弟蔡筱、八弟蔡悠自不用多說。

    蔡鞗想著蔡京越老越精神,竟年邁時連連生養了他與三個弟弟,心下就是一陣苦笑,但顧琴娘的話語也提醒了他,二叔蔡卞想也不用想也知不可能,那位河南知府的二叔是王安石的女婿,看在叔侄私情上,可以勉強教授自己讀書識字,但要招募軍中子弟入講武小學堂,那就不再是了私情,想也不用想,便知結果會是怎樣。

    大宋朝學堂無數,卻從無一家以“兵略”為主的講武學堂,大宋朝可以用高俸祿豢養武人,卻從願將武人臉上印記抹除,最是被中榜進士看不起,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是熙寧改革派的骨幹核心一員,蔡京先是該“雇役”為“征役”背叛,後借妖道張懷素造反之機打壓熙寧黨人後,蔡卞便不可能支持了蔡京,支持了,就意味著熙寧黨人的低頭,向背叛了他們的蔡京低頭,這是絕不允許的,那個在江寧見到的三兄蔡翛呢?

    蔡鞗在前提著銅鑼,原本的想要給那些學子們一個下馬威的他也沒了興致,來到後院時,見到一群半大少年在院子裏捉對“廝殺”後,銅鑼也扔到了綠桃懷裏……

    “跑起來!”

    蔡鞗領隊,數十少年分成兩縱列在後,數十人在校場跑步,但也隻一圈,一圈後,蔡鞗尷尬發現,自己不是個合格領隊,力氣較小的自己根本沒法子與他們比較體力,一圈後,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拖累了他們,隻得放棄領隊,進入校場內圈,圍繞著一個小圈奔走,嘴裏喊著“一二三”號子,依然維持著領隊尊嚴。

    沒有足夠孩童入學,育才學堂變成了講武學堂,學堂裏的學子都是老寨送來的,也成了一座封閉式學堂,吃喝拉撒睡全在學堂裏。

    校場跑步兩刻鍾,簡單的早餐後進行晨讀,背誦《十七律五十四斬》軍律,之後蔡鞗與一般蒙學童子一般無二,跟著先生讀誦《千字文》、《百家姓》、《論語》……

    上午是學堂裏教授先生們的時間,與一般的蒙學學堂並無不同,即使是小山長,也不得不老老實實跟著教授先生大聲朗讀著蒙學經典,唯一不同的是,學堂裏的先生並不敢用戒尺打他手心,蔡鞗也不會給人打手心的機會,在上一世給兒子啟蒙時,對這些典籍並不陌生,唯一麻煩的是頻頻出錯的繁體字書寫。

    上午是詩文典籍,下午則是兵法軍略,蔡鞗第一次課講兵略,學堂裏的老先生們很有些不屑,又有些好奇他會講些什麽,不僅這些教授先生,蘇眉蘇氏同樣放下了雜事,站在窗外聽著屋內稚子童音。

    ……

    蔡鞗掃了眼後排頭發花白老人們,看向一個個沉默不語的學子,舉起手裏《武經總要》,說道:“這本書是我朝曾公所著,是我朝兵法之大乘之作。”

    “《武經總要》開篇言將,言將之‘智、信、仁、勇、嚴’五才,言將之‘理、備、果、戒、約’五謹,言將之五危、六敗、十過、十五貌情之不相應……”

    “開篇言選將、繼而言將職、軍製、料兵、選鋒、選能……等等。”

    蔡鞗看向一幹沒有表情的學子,心下一陣無奈……

    “《武經總要》所說的內容遠比《孫子兵法》更為詳盡,但兩者又有天地之別,兩者又有何區別?”

    蔡鞗走下講台,走在人群中。

    “兩者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武經總要》所言者皆為兵略之術,選將,讓官家,讓朝臣,甚至讓軍中將領,依照‘五才、五謹’來選將,餘者將職、軍製、料兵、選鋒、選能……等等篇章,所言者皆是一軍之中方方麵麵,從軍中將領職司、製度……到兵法運用,從軍中所用刀兵箭矢到衣食住行……等等,幾乎囊括了我朝軍中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但這皆要被歸入武略之術當中,與《孫子兵法》傳授兵法之道自不相同。”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而這……就是道!”

    蔡鞗很隨意坐在綠桃小桌案上。

    “兵者,凶器也,以史為鏡,曆朝亡國滅宗者,無不是因刀兵之故,故而《孫子兵法》有‘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之語。”

    “《孫子》言‘智、信、仁、勇、嚴’五德,《九變》言‘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可煩’將之五危,《管子》言‘知形、知能、知意’三意,《司馬法》言‘仁、勇、智、義、信’五德,《吳子》言‘理、備、果、戒、約’、‘威、德、仁、勇’五慎四德,又有‘氣、地、事、力’四機,《六韜》言五才十過……”

    “《武經總要》集先賢之智,言將之‘智、信、仁、勇、嚴’五才,言將之‘理、備、果、戒、約’五謹,曾公與《孫子兵法》所言‘智、信、仁、勇、嚴’並無不同。”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