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新“管家”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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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玥兒剛伸出的腿腳一頓,蔡鞗忙將綠桃拉到身後。

    “前些日嫂嫂前往鎮江,此時正是多雨時節,五弟以為嫂嫂會與三兄多多聚上幾日,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了嫂嫂。”

    說著蔡鞗又是一禮,對麵的紙傘微微揚起露出精致麵孔,看著細膩白嫩肌膚,蔡鞗心下一陣感歎,麵上卻未有露出任何異樣。看著比自己矮了一頭的蔡鞗,張玥兒也露出淡淡笑意。

    “你三兄本是想著嫂嫂可以多留在鎮江些時日,五弟也知此時正是夏稅之時,私情終究比不得夏稅重要。”

    蔡鞗微笑點頭,又歎氣道:“嫂嫂說的是,蔡家田產較多,每年兩稅時都是最為忙碌之時,嫂嫂也需注意些身體才是,莫要太過勞累。”

    又抱拳一禮,準備就此別過。

    “此時正下著雨水,五弟也不耽擱了嫂嫂入城休息。”

    張玥兒微笑點頭,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話語,兩人這才相互別過,看著十七攙扶著蔡鞗爬上戰馬,領著數十騎遠去……

    “蘇眉……”

    張玥兒神情莫名的有些落魄,直到數十騎遠去才鑽入車中,馬車也再次向杭州城緩緩移動……

    數十騎縱馬狂奔,蔡鞗抬頭感受著蒙蒙細雨,抬臂揮動馬鞭。

    “駕!”

    綠桃比他年長幾歲,見他加快馬速,唯恐路滑傷到了他,忙快速踢動了兩下馬腹。

    “少爺……少爺……”

    聽著她呼喊,蔡鞗不由自主拽動韁繩,剛要加速的戰馬又放緩了腳步。

    “怎麽了?”

    蔡鞗疑惑回頭,綠桃趁他減速,忙來到一側。

    “雨天路滑,這……這都快入城了……”

    不等綠桃話語說完,蔡鞗就知道她想要說些什麽,心下一陣苦笑,這些話語幾乎就成了日常的一部分,原以為是她想說著張氏事情,誰知還是這些話語。

    抬臂正要揮鞭,最終還是放緩了馬速,奔走成了慢跑,數十騎紛紛放緩腳步跟隨。

    綠桃神經粗大,性子歡實,卻也不是真的很傻,忙轉移話題分散他的注意力。

    “少爺,那個張玥兒又跑來杭州,不會還想占海瑞商號便宜吧?”

    蔡鞗認真想了下,笑道:“想也是無用,海瑞商號又不是蔡家的產業,想讓海瑞商號幫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呢~這得按照市麵上的規矩,想要與之前的那種低運輸價格……”

    “想也別想!”

    綠桃小心看了眼他微翹嘴角,心下一陣得意,忙又說道:“那女人定不會願意海瑞商號賺了銀錢,少爺,你說她會不會向老爺告狀啊?若沒老爺照拂,官府可能會找了咱們麻煩的。”

    “嗯?”

    蔡鞗不由一愣,不由轉頭看向緊跟在旁的綠桃,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來,最終還是搖頭不屑。

    “阿娘與張氏雖都不是正室,但地位自不相同,張氏在阿娘麵前也隻能算是個晚輩,向老蔡告狀,算得上‘以下犯上’罪過,而這是官場上的禁忌。”

    “海瑞商號是外公一手創立,是阿娘的陪嫁產業,老蔡再如何霸道,也不能明著奪了去,別說他是如今的大宋朝太師,縱然是普通人家,也不能輕易霸占,老蔡還沒無恥到如此地步。”

    又說道:“老蔡自去歲重回大宋朝堂,時間太短,年前因鹽巴買撲打壓了咱們,雖這事兒老蔡做的不夠地道,畢竟咱們的五十萬貫銀錢是送入了府庫的,但再如何的不地道,該賞的賞了,該敲打的敲打過了,已經成了過去式,張氏想要再以此事為借口,必讓老蔡不喜,也絕不願此時家中子嗣鬥了個你死我活,真鬧大了……所有人都要跟著倒黴。”

    想著幾個月來張玥兒所作所為,蔡鞗很是不屑挑眉。

    “若三兄當麵鑼鼓相對,老蔡袒護已經成了年的三兄也算正常,可若是那個女人……一個花魁妾室,又怎比得過老蔡親生子孫?”

    蔡鞗對張玥兒並不是太過重視,妾室就是妾室,受寵也是因美色,若老實低調些還罷,越高調死的越快,他有些不明白,出身花樓的張玥兒應該明白這些道理,怎麽看著反而更像是在刻意找死?

    蔡鞗想不明白,可他又哪裏想到被吊了起來的蔡翛難處。

    大宋朝賦稅很高,一畝上等田要繳納兩貫錢稅賦,即使江南再如何肥沃和一年兩季稻穀田地,頂多也就產出八石糧。

    畝產八貫,納稅兩貫,蔡家這般豪富人家有田無數,除了朝廷免去的功名田外,其餘的田地也是要納稅的,自己耕種就要拿出兩成五的稅,租於他人呢?

    蔡鞗不知道別的人家是如何收取的佃租,卻知道蔡府收取七成稅賦。

    看著蔡府的佃租很高,扣掉兩貫錢的稅賦後,所得也還沒有四貫錢,租種的百姓獲得兩貫多一點,如此算來也並不算太坑,但這隻是最好年景和最好的田地。

    朝廷稅賦太高,佃租也隨之高了不少,不是說什麽無良地主,事實就是如此,一年兩季,畝產八石糧的上等田,定稅就要占了兩成五,佃租又豈能低了?

    地契在地主手裏,官府不會向佃戶納稅,因為佃戶較窮,會麵臨收繳不到足額稅賦的風險,官府隻會直接向地主收繳稅賦,大宋朝是個商業資本為王的時代,種地也永遠比不得走商更為賺錢,地主往往不敢太過逼迫佃戶,若沒人耕種,會虧損的更為厲害,官府可不管你有無耕種,也不會理會田裏有無收獲,一年兩貫錢的稅賦必須繳納。

    看著蔡府田地很多,所獲並沒有令人咂舌地步,佃租七成不假,關鍵是一年能產出八石稻穀嗎?遇到了災年呢?

    大宋朝不禁止豪富者吞並田地,甚至鼓勵豪富者兼並行為,之所以會如此,就是因為朝廷的高賦稅,普通百姓很難承受高達兩成五,甚至三成、四成……乃至更高賦稅,但豪富者可以承受,有能力拿出更多的真金白銀,能夠保證朝廷的足額稅收。

    不得不承認大宋朝的高明之處,或許有人會懷疑,如此之高稅賦,土地被豪富者兼並,難道就沒人鑽空子,貪了這些賦稅?還別說,還真沒哪個敢動了賦稅的念頭,每年消耗就要高達一億兩千萬貫,大宋朝對律法的執行也尤為重視。

    看著蔡府萬頃田地,每年所獲並不是很多,也就一二十萬貫入賬,或許各位看客以為是看錯了,萬頃田,百萬畝田地,怎麽著也得收了個一兩百萬貫才對,怎麽著也不能隻這麽點收入,可事實還就是如此。

    百萬田不可能全是江南上等田地,也不可能全都耕種稻穀,江南一年兩季,每一季最多產四石糧,江北每年隻能產出一季糧,每耕種三五年還要歇田休耕一年,稅賦卻是固定的,上等田夏稅征錢兩百文,秋稅征糧兩鬥兩升,每石加耗兩鬥,另有二十文頭子錢、二十文農器稅、兩鬥納一升義倉稅、五十文的牛角牛筋稅、一鬥稅糧納五十六文的腳費稅……等等,這些稅賦都是固定繳納的,好年景還罷,遇到了災年,朝廷免稅還罷,若不免稅,萬頃田僅虧損就要高達數十萬貫,一年虧損,數年掙的錢都要砸了進去,但總得來說,蔡府每年土地收入還是有個一二十萬貫的。

    朝廷賦稅較高,百姓想著法子產出更多糧食,耕種技術提高了,米穀產出多了,糧價相應的也就低於了一石一貫錢的價值,就需要將江南低價糧食通過漕運運送到北方售賣。

    但糧食的利潤遠不如錦帛綢緞,無論運輸和儲存都不如錦帛綢緞容易,糧食價值又被高賦稅拉高了許多,運輸販賣的風險無形中增加了不少,除非真正大商賈,一般人是不願運輸販賣糧食的。

    蔡京名聲臭大街,背叛了王安石,背叛了司馬光,熙寧改革派、元祐保守派被驅逐出了朝堂,成了鄉野名望士紳,在這些人影響下,商賈們也根本沒人願意與蔡家有生意往來,蔡府田地產出也隻能由海瑞商號通過綱辰貨運到北方販賣。

    新官上任三把火,張玥兒不僅將蔡府各管事換了一遍,更是直接斷了海瑞商號的貨運生意,不再將蔡府名下田莊、店鋪、作坊產出交給海瑞商號販賣,而是強逼著杭州商賈高價收購蔡家糧食、錦帛。

    杭州商賈唯恐影響到了自家名望,本就不願與蔡府有生意往來,張玥兒的強勢也激起了各家族的不滿,情願把店鋪賣給蔡家也不願生意往來。

    說來也好笑,各家族換湯不換藥,直接把蔡鞗的流言蜚語換成了張玥兒,不僅杭州城傳的沸沸揚揚,更是向四周府縣迅速傳播,麵對這種情形,蔡鞗也隻能搖頭苦笑。

    各家族不配合,即使用權勢逼迫,得到了幾家店鋪又如何?名聲壞了,百姓不願進入蔡家店鋪,糧食、錦帛堆積如山卻無法販賣出去,最後也隻能與之前一般無二,隻能想著將貨物販賣到北方,但這並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做成的,每個成功商賈都有自己的特殊渠道,不是說將貨物販賣到北方就販賣到北方,即使有船隻可以貨運到遼國,銷售不出去也是徒呼奈何。

    大批糧食、錦帛堆積在倉庫,店鋪裏卻冷冷清清,正值夏稅之時,去歲錦帛未販賣出去,新絲又將入庫……

    張玥兒麵臨的困難,蘇氏早先年也全都經曆了一遍,若非如此,也不會由海瑞商號貨運到北方販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