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馬行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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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在臉上烙下了印記,軍卒就有了終身“身份證”,想逃脫都難,朝臣們不是不知道百姓不願在臉上刺字,軍隊也很難招募到良家子入伍,新兵變成了老卒,也成了軍中的,更何況,補進軍中的流民也有小半是無賴子,再加上百十年的歌舞升平,軍中戰力可見一斑。
沒有良家子入伍,也不可能年年招收流民,為了保證兵源充足,配字軍的子女就成了另一個補充,當然,配字軍們也不是真的很傻,想著法子避免子女繼續與他們一樣,但還是有不少孩童注定了這輩子隻能從伍。
講武小學堂對平頭百姓沒有任何吸引力,蔡鞗也隻能從軍中挑選。
蔡翛答應了他,因為家裏的產業爛事,兩兄弟心下都有些尷尬,在確定了選人入學堂後,一行人也離開了鎮江。
鎮江的位置很重要,不僅阻止了海上盜寇自長江口直接殺到江寧城下,更是死死護住了運河最為富庶的中段,是整個江南貨物進入運河的最為重要的南大門。
整個江南所有貨物,最終都要走道長江,由揚州沿著運河一路北上,而鎮江就是揚州的南大門,死死護住了運河和江南腹心,或許也正因此,才有了“鎮江”的名字。
老大蔡攸沒能讓老三蔡翛前往西北,而是讓他擔任鎮江知軍這個肥差使,確實也不算是虧了他。
沿著官道一路北上,沿途除了一些官吏們送上些禮物外,並沒有多少麻煩和意外,在杭州時,天雖冷,卻也未有下雪,一路北上後,在臨淮時便遇到了大雪。
這個時代沒有棉布,即使被大食人販賣了大宋,數量也很少,為了取暖,使用最多的就是皮、草,其實就是牛羊的皮毛和蘆葦草。
蔡鞗也算是夠奢侈的,百十人外麵穿著羊皮襖,為了避免寒風傷了腿腳,褲子也是如此,而且內裏還穿著蠶絨貼身暖衣,不僅僅是人,就連馬匹也裹了層破舊皮子。
所幸就這麽幾個人,就算奢侈些也花不了多少銀錢,蘇眉也由著他瞎整胡鬧。
過了淮河就算進入了真正北方,按照蔡鞗的理解,淮河才是南北的真正分界線,而不是長江。
在南北兩方,有一道橫向大別山山脈,大別山還是漢朝司馬遷所命名,就是因為山的北麵白雪皚皚,山的南麵卻百草繁茂,有別於他處。
大別山將南北一分為二,分別向南北的長江和淮河注入水源,過了淮河自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北方了,也由原本的騎馬變成拖拉戰馬。
除了風雪,一路並未發生什麽意外,直至十月底,百十人才來到了開封城下,也讓他見識到了大宋朝神都的繁華與富庶。
“少爺你看,有人來接咱們了!”
正當蔡鞗站在城外,看著人來人往人群時,綠桃興奮的指向城門。
看著城門處人群,阿儂一臉讚歎道:“汴京果然不同一般,如此寒冬臘月,竟還有這麽多人。”
“確實如此,比杭州春夏時的人還多。”蔡鞗一陣感歎。
“少爺……要不……要不把學堂搬到這裏吧?”
蔡鞗白了她一眼,說道:“整日想著來了這裏,也不知開封哪裏好了……”
“可好了,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雜耍的,老爺也可以教少爺讀書……”
“讀書?本少爺又不是沒有先生教授?”
蔡鞗很是不滿綠桃提起蔡京,越是臨門一腳心下越是忐忑不定,見她還要開口勸解,忙擺手阻止。
“行了,知道你擔憂,擔憂本少爺與老蔡太師隔的遠了,父子情分就淡了,對本少爺前途不好……”
“嗯嗯,少爺,留在開封多好啊,有老爺在,也沒人敢欺負了少爺。”
綠桃不等他話語說完,忙小腦袋亂點,看的蔡鞗一陣好笑、無語。
“好像本少爺真的被人欺負了,受了委屈似的……人來了,咱們入城吧。”
見她還要勸解,忙走向城門處,一名看著便是管事模樣老人迎麵走來。
“少爺一路勞累,老仆未能出城遠迎,還請少爺恕罪。”
說著,又忙招呼身後一幹仆役。
“一點規矩都不懂,還都愣著作甚?”
老人一陣訓斥,指揮著一幹仆役拖拉馬車入城,蔡鞗反而沒了插嘴的機會。
綠桃見他皺眉,很是小聲說道:“張管家脾氣怪的緊,少爺可莫要招惹了他。”
蔡鞗眉頭微挑,與一幹親隨大步走向人流湧動的城門。
蔡家的權勢也用不著排隊,守門卒見到張管事,隻是小心在旁陪著笑臉,任由車隊進入,剛進了城,蔡鞗問起綠桃來。
“娘親有沒有安靜些的別院?”
聽他這麽問,綠桃本能的以為他要出去住,猶豫說道:“有是有……少爺,都到了開封……”
“梆!”
蔡鞗抬手,照著她腦門就是一下。
“你管這麽多幹嘛?本少爺居住在蔡府,學生們難道也要住在府裏?”
“春花姐,你領著馬車回府,我帶著學生們先去別院安置。”
蔡鞗想了下,招手囑咐一番,綠桃還要再次開口,當他手臂抬起時,隻得閉嘴不言,低頭像是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媳婦。
與後世前朝都城布局差不多,有五十裏外城、二十裏內城和五裏宮城,因為水患緣故,這座龐大城市也是座城上之城。
蔡鞗沒有來過開封,前世今生都沒有來過,也隻是曾經看到過《清明上河圖》上的繁華景象,進入城內,才發現這座世界頭號城市與盛唐時的洛陽、長安有著太多的不同,繁華景象且不提,長安城各坊之間的坊牆,在這座城市裏就沒有看到。
進了開封城,就成了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對人口高達一百五十萬的巨型城市很是好奇。
“臨近相國寺有咱們的院子,馬行街也有海瑞商號的鋪子,少爺是要去哪裏啊?”
看著他對這座城市有了興趣,綠桃心下歡喜,說起了兩處院落來,一番介紹後,蔡鞗大致了解了些情況,都是熱鬧繁華的地方,相比馬行街,相國寺附近要稍微清淨些。
“咱們在開封住不了太久,就馬行街好了,也能讓學生們多了解了解馬匹,若是合適,買一批馬兒也是不錯的。”
蔡鞗知道開封並非無馬,或許是缺少足夠馬兒奔馳的地兒,盡管膘肥體壯,真正比起來,或許還不如他的老馬耐力。
馬行街,聽著就是販賣牛馬的地方,事實也確實是如此,從綠桃嘴裏,知道午前販賣牛羊,午後販賣騾馬,與販賣牛馬的馬幫相關的醫館、藥鋪、茶坊、酒肆、勾欄店鋪也是最多,在這裏,能夠買到任何與牛馬相關的貨物。
為了證明自己話語,綠桃不時指點著街道兩旁店鋪,說著自己曾經看到的情景,聽著她小嘴叭叭,蔡鞗很是奇怪,她也就比自己年長了幾歲,也隻十歲出頭而已,怎麽知道的這麽多,好像杭州、開封就沒她不知道的一般。
“少爺,那個人是馬幫的,綠桃跟著夫人見過一次……那個……那個叫孫五爺,是這裏的浪蕩子,聽人說,他腿上少了塊肉,是自己割的,還吃進了肚子裏呢……還有那個……”
綠桃不時指點著自己認識的人,說著曾經聽到過,或是親眼見識過的人和事情,蔡鞗與以往一般無二,任由她嘰嘰喳喳,心下也暗自一一記下。
就在百十人走在打掃過了風雪的街麵上時,一群人剛剛從一家店鋪裏走了出來,不是別人,正是在杭州挨打了的高衙內高歡。
“衙內,那不是杭州的可惡小子嗎?”
一人指著東張西望的蔡鞗,高歡定睛一看,原本還得意猖狂的笑容頓時陰沉若雨。
“該死的小混蛋,竟還追來了開封!”
幾個挨過打的浪蕩子一陣無語,什麽叫“追”來了開封?
“衙內,那人是誰?要不要兄弟幫衙內出一口氣?”
說話的人頭戴羊皮氈帽,腰間用著髒汙素布緊緊束著羊皮襖,一看便是個馬幫之人。聽著馬六話語,高歡本能的想要譏諷,剛張了口,像是想到了什麽,陰著臉道:“馬六兄弟義氣,要是兄弟真的幫著本衙內出了這口惡氣,別說區區一個店鋪,那陳姐兒也一並送到兄弟床上!”
馬六大喜,抱拳道:“衙內看好吧,兄弟這就為衙內出氣!”
馬六是河北霸州人,可以說既是宋國人,也是遼國人,因為檀淵之盟後,雄州、霸州、徐水、滿城、阜平等地就成了兩國的邊界,宋遼雖無較大爭鬥,但這些地方的民心卻成了兩國爭奪的對象,減稅、政策什麽的,雙方比著給優惠,或許也因這個緣故,這些地方的百姓也較自大了些,看到蔡鞗百十人,能讓高衙內都忌憚的娃娃,十幾個馬幫漢子還就偏偏上前招惹了。
蔡鞗四處張望,雖天氣寒冷,街麵上還是有不少百姓,完全沒有天冷貓冬的意思。
一邊四處張望,一邊聽著綠桃嘰嘰喳喳說著這座城市的零零碎碎,也未有注意到迎麵走來的十餘人的不懷好意,其實也不怪他,馬街最多的就是販賣馬匹的馬幫,少則三五人,多則百餘人,十餘人迎麵走來,誰又會在意。
蔡鞗沒在意,十七卻見到馬六嘴角的不屑,就在馬幫一漢子突然上前欲要撞到蔡鞗身上時……
“砰!”
十七一個側身,重重將漢子撞出數步,異變太過突然,蔡鞗、馬六都不曾想十七會突然將人撞飛。
蔡鞗、馬六兩人呆愣,孩兒軍隨從和數十半大少年卻是訓練有素,“當啷”聲不絕於耳,百十人紛紛拔出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