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君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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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好——”

    “啪啪……”

    蔡鞗的小手一陣疼痛,二叔蔡卞卻有些好笑,什麽叫“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此時又不是比妖嬈樣貌。

    蔡卞、唐恪心下一陣好笑,一幹支持淩香兒的文人士子心下卻憤憤不止,有蔡卞、唐恪兩位離開朝堂的大學士在場,他人又不敢當堂譏諷,隻得暗自憤恨、咒罵,紛紛暗自琢磨該如何替女神尋回公道,廳堂內沒見識的老財主們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哄堂大叫。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淩香兒心下那個氣就別提了,一品、二韻、三才、四色,能夠爭奪花魁人選,人品自不用多說,就看哪一個能夠把身世說的可憐點、勵誌些,再由各花樓宣揚些尊老愛幼、積極捐獻修橋鋪路啥的,更甚者還有拿成就尋歡客之美破事的,總之,就是咋好咋說,咋博得眾人同情咋說,然後由前排宿老打分。

    一品二韻基本上都差不多,前排評委大差不差都給了高分,真正爭奪的就是三才四色,眼前是才藝展示,又不是美色妖嬈展示,蔡鞗打頭,一幫人起哄亂嚷嚷“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話語,可不就說淩香兒美色掩蓋了才藝麽?這要是等到“四色”評比,比不過他人……

    淩香兒暗自惱怒,當著如此多起哄之人又無可奈何,低身福禮間,很是嗔怒瞪了蔡鞗一眼。

    蔡卞捋須微笑,點頭道:“此女雖還無法讓魚雁失神落地,卻也是人間難尋美色,鞗兒也算說的不錯。”

    唐恪看了眼蘇臻,點頭笑道:“小五衙內童少不知美人滋味,元度這話語……嗬嗬……老牛嚼牡丹啊~”

    “哈哈……”

    蔡卞不由捋須大笑。

    “童趣!童趣!”

    “哈哈……”

    兩不羞老兒大笑,蘇臻麵色微白,心下極為後悔因重孫得罪了兩位大佬,想要補救,當著無數人麵又沒法子開口,隻能尷尬陪笑。

    蔡鞗身子雖隻有六七歲模樣,靈魂卻已成年,他又不是個傻兒,不出府門一步亦是知曉杭州發生之事。

    隻是有些不明白,蘇家擠兌他一小兒,表現的如此明顯與蔡家站在對立麵,難道就不怕身在汴京的蔡京惱怒?

    蔡鞗像是闖禍的童子耷拉著小腦袋,腦中卻想著蘇家近來作為,並未察覺花台上已經換了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輕柔旋律如同細雨潤物無聲,蔡鞗猛然抬頭,正見台上女子輕聲低唱《水調歌頭》,女子一身長長潔沙蔓地,屋內不知何時已經成了黑暗,花台上一盞巨大明月緩緩升起,花下月前女子如同月宮嫦娥,淡淡思鄉憂愁在人耳邊縈繞不散……

    “少爺少爺!是咱們百花閣邀請的福建花魁,吳姬!”

    綠桃小臉緋紅,蔡鞗卻癡癡呆呆看著台上仙女般女人,朦朦朧朧,伸手卻觸不可及……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餘音繞梁不散,燈光通明,台上哪裏還有半點人影,眾人心頭隻剩下仙人遠去蕭瑟歎息……

    “可惜了……”

    蔡卞輕聲歎息,唐恪無奈搖頭,無數歎息聲久久不散……

    蘇媽媽見無數人歎息,心下一陣焦急,忙登台嬌笑道。

    “香兒的舞,吳姑娘的歌,皆讓人如臨仙境,舞盡歌罷,接下來該讓客官品茗品茗一盞清茶,有請百花閣董香兒姑娘~”

    蔡鞗嘴角一陣上翹,不等開口,綠桃卻不滿低聲咒罵。

    “不要臉!”

    蔡卞、唐恪相視一陣莞爾。

    吃相如何,小手段如何,也隻能糊弄糊弄些不假思索小老百姓,對於前排一幹老狐狸們卻沒多大用處,皆微微搖頭歎息,在百花閣決定退出的那一刻,百花閣也就放棄了這一屆的花魁爭奪。

    董香兒與淩香兒名字差不多精通的也都是舞蹈,原本也是獻舞一曲,但百花閣退出了花魁爭奪後,才藝展示變成了茶藝品茗。

    這個時代的茶藝與蔡鞗印象中有很大不同,印象中清茶就是清茶,用水衝泡茶葉即可,而眼前董香兒所展示的茶藝卻非如此,而是“點茶”。

    綠桃沒事也喜歡弄點茶喝,他卻不怎麽喜歡,看著奶白色茶水與牛奶差不多,喝著也挺好喝的,可他總覺得是被欺騙了。

    茶葉有綠茶、紅茶,蔡鞗很懷疑能不能用刷子打出白色,可綠桃確實打出了奶白色,後來才發現,原因出在所用茶餅上,烘烤後碾碎弄成的茶餅,裏麵還有麵粉、芝麻、糖或鹽什麽的,而他卻不喜歡這樣的茶水,更願意喝白開水或清茶。

    一見董香兒身穿白色大裳,用著刷子刷茶水,他就沒了喝上一口的,綠桃卻目不轉睛,唯恐遺漏了什麽。

    一大碗奶白茶水分成十杯牛眼泡大小茶盞,小婢女端著茶水分給前排評委,蔡鞗也分了一杯,結果卻讓他送到了綠桃麵前……

    “本少爺不怎麽喜歡,你喝吧。”

    “少爺,這……這是夫人也舍不得喝的團龍茶呢!”綠桃知道他自病了後便不喜歡了白色茶水,想到團龍茶的珍貴,還是用著自認為的低聲勸解。

    蔡卞、唐恪皆是一愣,台上的董香兒卻急了。

    “公子,可是香兒茶水色澤不正,難以入口?”

    蔡鞗一愣,忙去看綠桃麵前茶水……

    “挺白的……”

    蔡鞗猛然明白了過來,抱拳笑道:“姑娘可能誤會了,不是姑娘的茶不好,而是我……而是本公子更為喜歡君子茶,生津解渴。”

    “君子茶?”

    董香兒一陣疑惑,蔡卞、唐恪像是明白了什麽,捋須微笑不語。

    蔡鞗撓頭道:“君子淡如水,孟子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謂君子。君子茶,茶色綠而正,淡苦而香,正如君子坦蕩蕩……那啥,其實本公子就是懶,姑娘的茶挺好,挺白嫩細膩的……”

    越說越尷尬,幹脆搶過綠桃麵前茶水一飲而盡,閉嘴不敢再言,董香兒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蔡卞卻是點頭笑了。

    “君子坦蕩蕩……鞗兒所言不錯,本是青綠醇正,今時卻渾濁而色異,卻非君子之茶……”

    “二叔,侄兒已經夠麻煩纏身得了,您這不是在董姑娘眼上抹薑水麽?”

    蔡鞗一陣無奈。

    “哈哈……”

    蔡卞大笑,抬手飲盡杯中茶水。

    “君子便是君子,又豈會被外物所染,若真的清心蒙塵,那也是人之故,而非外物之因!”

    蔡鞗神色鄭重,大拇指挑起,大讚:“二叔君子本色,侄兒愧不能及!”

    蔡卞縱然持重,也忍不住笑罵道:“滑頭小子,因你之語,董姑娘遭受了無妄委屈,你小子可不能一走了之,罰你當眾贈詩一首……”

    “侄兒還是跑路吧……那個董姑娘,蔡鞗別的不敢保證,但有一條可以保證,姑娘在百花樓是自由身!”

    “若有喜歡的郎君,也願意納你為妻,無論是誰,哪怕隻是個乞兒,蔡府亦相贈五十畝良田、千貫銀錢作為娘家陪嫁。”

    “若受了欺負,沒得說,打他丫的!”

    “自今個起,二叔不收姑娘為義女,姑娘亦是蔡鞗義姊,詩詞啥的……就算了吧。”

    說著,就要拉著綠桃跑路先,就自己肚裏那點墨水,那還是別丟人了。

    眾人神色怪異,花台幕後一群女子卻像是炸了鍋,紛紛掀開幕布縫隙偷看,想要一窺五衙內英雄模樣。

    一入紅塵深似海。一旦成了妓婦,哪怕是自由度較大的花魁,身份也不會改變半分,十個花魁嫁入豪門為妾,到了最後,還是會有九個重回花街柳巷,被生活所迫重操舊業,剩下的一個也會在相互贈送中憂鬱死去,但蔡鞗今日當眾承諾卻不同,沒人敢輕視蔡家權勢,即使眼前隻是個少年稚子。

    董香兒心下歡喜,哪裏還有之前的尷尬、埋怨?

    ……

    蘇氏沒有前往翠雲樓,看著在整理賬冊,一旁伺候的秋月卻知道她有些心不在焉,輕聲說道:“夫人不用太過擔心,有二老爺看顧,沒人敢為難少爺的。”

    蘇氏扔下看不進去的賬冊,歎息一聲,說道:“心中知道沒人敢,可還是有些擔憂……對了,查清了沒,蘇家因何汙垢我兒?”

    秋月有些猶豫說道:“大致弄了清楚,老爺欲要再開鹽鈔,蘇二爺、老太爺擔憂家中百萬貫舊鈔作廢,欲要趁著老爺重開鹽鈔之時,率先占了鹽城鹽巴,又擔憂夫人與蘇家爭奪,所以……所以才想著逼迫夫人離開,好像……好像大少爺也參與了其中……”

    書房一陣寂靜……

    “翠雲樓老鴇……還有那個顧琴娘,一同送去海外,終生不得踏入大宋朝一步!”

    聽著不帶一絲情緒話語,秋月沒由來的身子微顫,猶豫說道:“夫人,翠雲樓傳出消息,說是薛知府……”

    “有意顧琴娘?那又如何?”

    蘇氏心下惱怒,兒子救下了人,雖謠言是翠雲樓,是蘇家率先放出,可那顧琴娘又是怎麽回事?

    蘇氏惱怒,惱怒顧琴娘坐視兒子因她遭受莫名汙名,暫時無可奈何了背後之人,但這些馬前卒必須清理掉!

    這就是她的態度!

    蘇氏強忍著心下怒火,說道:“告訴蔡九,明麵上蔡家不占鹽城產鹽,私下裏,本夫人不管他用何種手段,必須全部拿下所有鹽巴,他若做不了,別怪本夫人換人去做!”

    “哼!”

    “老太爺,蘇家做了一,別怪眉娘做二,別以為眉娘不敢把事兒做絕!”

    蘇氏惱怒,秋月不敢多言,隻得低頭應承,就在這時,春花急匆匆走來,將翠雲樓最新消息送到書案。

    蘇氏一目十行看罷,之前的肅殺、陰冷化成了無奈苦笑。

    “我兒還是太過善良了……”

    “君子茶……在這世道可不好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