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長相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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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成功登頂之人,都不是無緣無故獲得的成功,從綠桃每每驕傲話語中,蔡鞗知道,老蔡太師在“差役”比他人率先邁出第一步時,他就已經成功了。
差役與雇役不同,是官府的強製征募行為,帝國財政不足,不是司馬光不想為帝國增收,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而是重新拿回鹽巴所有壟斷權利,把商賈賺取銀錢機會全部剝奪,全部廢棄以往發行的鹽鈔,事實上就是政府對民間的債務違約,強行掠奪行為,這筆錢財沒人具體統計。
債務違約為朝廷填充了大量財賦,官家是滿意的,但來自民間的不滿和每每的不合作,元祐黨人也迅速崩潰瓦解。
蔡京是個冒險者,在王安石執政時,被王安石女婿蔡卞推薦,成為改革派王安石一係,王安石倒台之際,司馬光元祐黨人廢棄王安石改革政策,欲要拿回所有鹽政以及商榷壟斷權,蔡京以“差役”第一人投名狀,背叛了改革派而加入元祐黨人一係。
司馬光執政時,蔡京表現的極為優秀,麵對民間壓力,元祐黨人紛紛崩潰倒台,在崩潰之際,把能力頗強的蔡京推到了前台,希望由他來繼續元祐黨人政策,隻是他們沒有想到,蔡京反手又成了元祐黨人的掘墓人。
蔡京政治手腕尤為恐怖,也絕對的冷血無情,為了徹底清除元祐黨人,親自立碑書寫元祐黨人碑文,為了幹掉王安石改革派一係,利用妖人張懷素作亂造反,一舉驅除傾向王安石改革一係官吏,其中就包括了親弟弟蔡卞!
麵對老蔡太師這位便宜老爹,蔡鞗打心裏是有些畏懼的,敬畏他的權謀和冷血無情,偏偏還要庇護在他的羽翼之下,與蘇家和大多數商賈一般無二,既不喜反複無情的蔡京,偏偏又無奈離不開。
蘇臻無可奈何,為了被朝廷死死套牢的百萬貫鹽鈔可以脫手,不得不期望逼走杭州蔡府蘇眉蘇氏女,而他絕對沒能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蔡鞗在蘇眉眼裏份量有多重!
中秋月夕,杭州蔡府有些冷清,看著張燈結彩,門庭除了些產業管事上門外,並無多少他人登門拜訪,城內反而多了些流言蜚語,無一例外的針對蔡鞗,針對蔡京的科舉改製。
蔡鞗性子喜靜,蔡府的冷清也不會影響到了他,每日裏躲在書房裏翻看典籍,自己編寫自認為合適的蒙學教材,就當前世時為兒子啟蒙,還有就是弄些綠桃也不明所以的亂七八糟東西,有幾次小丫鬟向蘇氏告狀,蘇氏卻不聞不問,而小丫鬟也被他按著欺負了好幾回,之後……小丫鬟任由他胡作非為。
一連三日,各花樓遊街吸金,整個杭州城熱鬧非凡,每一日都會有詩詞被無數人流傳吟唱,綠桃好像很喜歡,與記憶中花癡一般無二,尤為花癡風流才子佳作,每每會跑到書房裏向他炫耀,被欺負了好幾回也未有絲毫改變。
蔡鞗滿手黑乎乎,蹲在地上仔細研究一堆黑乎乎煙花火藥,為了不讓小丫頭埋怨自己一身灰,他也隻能穿著小牛鼻犢褲、坎肩背心。
一邊細細檢驗火藥,一邊翻看家中珍藏的《武經總要》,不時還撓頭仔細記錄,小手烏黑,小臉也成了大花貓。
盤膝就著厚實書本,用著劣質鋼筆寫下:《武經總要》言,晉州硫黃十四兩,窩黃七兩,焰硝二斤半,麻茹一兩,幹漆一兩,砒黃一兩,定粉一兩,竹茹一兩,黃丹一兩,黃蠟半兩,清油一分,桐油半兩,鬆脂十四兩,濃油一分。初期其製法為以晉州硫黃、窩黃、焰硝同搗、羅,砒黃、定粉、黃丹同研,幹漆搗為末,竹茹、麻茹即微炒為碎末,黃蠟、鬆脂、清油、桐油、濃油同熬成膏,入前藥末旋和勻,以紙五重裹衣,以麻縛定為球狀,別熔鬆脂敷之。”
“煙花成分不明,但竹茹顆粒稍大若綠豆,重三兩一錢,預先猜測,當是延遲火焰燃燒……
“砰!”
房門猛然被撞開,正書寫的小手猛然一抖,在紙張劃出一道長長歪扭七八墨黑劃痕……
“少爺少爺,又有了佳作,張公子又有了佳作!”
“花下愁,月下愁,花落月明人在樓,斷腸春複秋。
從他休,任他休,如今青鸞不自由,看看天盡頭。
香暖幃,玉暖肌,嬌臥嗔人來睡遲,印殘雙黛眉。
蟲聲低,漏聲稀,驚枕初醒燈暗時,夢人歸未歸。”
“還有還有……吳姬姐姐也還有……”
“煙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
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
看著得意洋洋的小婢女,低頭又欲哭無淚看著好不容易寫下的筆記……
“綠桃——”
“本少爺與你拚了——”
蔡鞗甩下手裏書本、紙張,跳起來就把呆愣的小丫頭撲倒在地,很是用著兩隻小黑手在她臉上、胸口一陣亂抹,將她也抹成了個大花貓。
“嗚嗚……嗚嗚……少爺欺負人,綠桃……綠桃要告訴夫人……嗚嗚……”
綠桃被抹的滿頭腦火藥黑灰,又唯恐傷到了他不敢奮力抵抗,雙手捂住頭臉大哭。
“哼!”
“還要告狀,還委屈了你不成?你不是不知道,少爺我寫個字容易嗎,全被你個丫頭毀了!”
見她被欺負哭了,蔡鞗也不好意思再騎在她身上,嘴裏卻惱火不饒人。
“不就是個詞牌嗎,詩詞隻是小道,古往今來帝王名相,有幾個以詩詞盛名於世的?南唐李煜倒是個大詩人,可那又如何?還不是國破被辱?還不是妻女被人肆意羞辱?”
“哼!”
“整日沒個正行,這次又是什麽詞牌?”
蔡鞗很是不滿,好不容易將筆畫多多古文抄寫記錄,被她一驚嚇,又要重新來過,可看著她可憐巴巴委屈模樣,也知道她的小心思,希望他也可以成為杭州,乃至天下風流倜儻的大才子,可他哪裏會什麽詩詞,連格律都弄不明白,又怎麽可能書寫了出來?頂多也就記著些陪伴兒子時,被迫與兒子一同背誦過些詩詞。
綠桃好像也知道了自己過錯,抹著眼淚爬起,低頭哽咽道:“是……是《長相思令》……”
聽到她嘴裏《長相思令》,蔡鞗一愣,又沒由來一陣鬱悶氣惱,點著她額頭訓斥。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好啊~好個《長相思令》!他個千古詞帝咋沒想過,他也有一日被人羞辱,又怎能想到會有一副《熙陵幸小周後圖》?”
“哼!”
“詩詞偶爾娛情明誌不是不可以,可若人人若你這般瘋瘋癲癲、娛樂至死、玩物喪誌,於國於民又有何益?”
看著被訓斥不吭聲,甚是可憐的小丫頭,又深深歎息一聲。
“同樣是懷念美人、故舊,李煜的《長相思令》遠勝張公子、吳姬姑娘,詞聖《長相思令》猶如一山水墨畫,淡淡憂傷讓人歎息,張公子的《長相思令》還不如吳姬姑娘的呢,一個是花魁入幕之賓,一個是有情女思念情郎,矯作與真情自不相同,上下之分一目了然。”
綠桃抹著淚水默默點頭,就算年幼些,也知道外麵人為何嘴裏念叨“香暖幃,玉暖肌,嬌臥嗔人來睡遲”時,人人麵露猥瑣笑意。
見她低頭不吭聲,還是無可奈何歎氣。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白胡子老爺爺這首《長相思令》,至少本少爺覺得更勝一籌,兒女情長,又怎能比得家國天下?”
蔡鞗搖頭歎息,又回到一堆黑灰火藥前盤膝坐下,撕掉毀了的筆記,再一次書寫自己不習慣的繁體古文,卻未注意到小丫頭小嘴一陣鼓動,更未察覺她偷偷跑出了房,替他小心關上房門,頂著一頭臉黑灰旋風般跑向前院……
“夫人……夫人……”
“砰!”
綠桃也不管外麵站著的婢女,再一次莽撞推開蘇氏書房房門。
“夫人夫人,少爺……少爺也寫了首詩!”
房門被猛然推開,不用抬頭,蘇氏就知道是綠桃,整個蔡府上下敢冒然推開她房門的,除了冒失小丫頭再無他人。
抬頭見她一頭臉黑灰,以為又是來告兒子的狀的,臉上不由露出些笑意,等聽了氣喘籲籲的話語,看著她一臉得意搖頭晃腦,也是一愣。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綠桃又是一聲不滿輕哼。
“哼!”
“少爺說是白胡子老爺爺作的《長相思令》,綠桃整日都在少爺身邊,從未見過什麽白胡子老爺爺!肯定是少爺自己寫的,不願說自己娛樂至死、玩物喪誌,故意騙了綠桃!”
“一定是如此!”
蘇氏一愣,同樣不精通詩詞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這麽一首詩詞,忙把小丫頭拉到身邊仔細詢問,小丫頭自是叭叭將事情說了一遍,說道:“夫人,少爺其實很聰明的,真的,前些日少爺畫了些圖,綠桃就看了一眼,比城外咱們莊子裏的水車還像真的,隻是少爺不願讓綠桃見到,被少爺鎖在櫃子裏,還不許綠桃偷看!”
蘇氏又是一愣,目露沉思……
“鞗兒在書房時,綠桃可不能再如此莽撞,一頭灰黑跟個皮實泥小子般,小心鞗兒不喜歡了你這丫頭。”
“那個……那個……”
綠桃小臉通紅扭捏,不知所措,看的蘇氏一陣莞爾。
“鞗兒不願在詩詞上耗費太多精力,你也莫要逼迫了他,自病愈後,鞗兒……長大了……”
說到此處,蘇氏心下一陣莫名失落……
“不知是好,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