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上天亮得也早，院子裏已經有了鳥兒在樹梢跳躍鳴叫，他一身藍色長袍，在廊簷下，半身沐浴在陽光裏，半身在牆的影子裏。

    他望著她這邊，看樣子，他在等自己。

    “二哥。”

    秦疏影走過去，打了個招呼，禮數周到。

    秦凱愉比她高半個頭，此時，他微揚著下巴，神情桀驁，淡淡點了個頭，說道：“七妹妹這是要赴永嘉公主的約？”

    “正是。”

    “我從前在家的時候，竟不知道七妹這樣能幹，連長公主也對你青眼有加。”

    秦疏影仿佛沒聽懂這話裏的譏諷，道：“都是長公主寬厚。”

    秦凱愉點點頭，“七妹妹懂這個道理就好。說起來，長公主為什麽寬厚？那是因為七妹妹是蓮嬪娘娘的堂妹，是秦家的女兒。這個道理，七妹妹想來應該知道，我也就不多說了。今天，你是第一次去赴約，到底是女兒家，長公主雖然是女子，但她是公主，並非尋常女子可比。七妹妹雖說聰慧，但到底沒怎麽出過門，我陪你同去，省得七妹妹禮數不周，失了體麵。”

    永嘉公主既然不讓別人知道她去上香，又怎麽會讓秦凱愉靠近？有不有禮數，他秦凱愉又怎麽知道？

    秦疏影像是全然不懂這些，沒有絲毫猶豫，應了一聲：“那我就謝過二哥了。”

    秦凱愉神情中帶了幾分愉悅自得，“都是自家人，無需多禮。時辰不早了，我們盡早出發，不能讓公主等你。”

    說罷，負手而去。

    秦疏影到了大門外，已經有馬車等著，秦凱愉也騎上了一匹高頭大馬。

    上了馬車，紫藤低聲道：“小姐，二少爺這是要幹什麽？訓斥了小姐這才幾天，臉色變得倒是快，這幾日裏怎的不見他兄妹情深？今天倒是趕著上了。”

    經過昨夜秦疏影的一番開解，紫藤漸漸恢複了平靜，此時雖然神情陰冷，但多了一份煙火氣，以前很少見她這麽說話。

    以前的她，每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萬萬不肯多說一句。

    秦疏影一笑，“紫藤，二哥這是關心我，我怎麽能不領情呢？”

    綠葉撇撇嘴，說：“二少爺這是揩油去了。”

    秦疏影勾唇一笑，沒做聲。

    丫鬟說少爺，也是失禮的。紫藤和綠葉雖然心有不忿，到底沒再吭聲。

    秦疏影透過那半透明的簾子，看向神情飛揚的秦凱愉，綠葉這個比方打得再恰當不過，秦凱愉就是揩油去的。

    而且名目還十分之好，堂哥護送堂妹去上香，真是個體恤堂妹的好哥哥。

    他回到京城一些時日，還沒有謀個一官半職，雖說有六皇子為他籌謀，一官半職並不是什麽問題。

    但是，他自然想得到更好的去處。

    若是能和長公主搭上話，那多好。

    雖說長公主不參與政事，但她與女眷們走得近。如果她有心，在榮夫人、梁夫人或者其他的大臣夫人麵前說句話，想賣她麵子的人排著隊上呢。

    秦疏影眼眸轉寒，富安公主的事情，蓮嬪必定已經知道了。明知道富安公主針對自己，蓮嬪卻什麽動作也沒有。

    這是在等自己和富安公主鬥個你死我活，蓮嬪坐等漁翁得利。

    即便自己透露出那樣的消息，蓮嬪也不去抓住狠咬康嬪一口，反而想要看自己和富安公主一爭高低。

    不付出卻要收獲，真當自己是個傻子呢。

    蓮嬪是個投機主義者，這一點，她早就看清楚了。

    早前趕著進宮，進了宮趕著抱背景深厚德妃的大腿，抱了人家的大腿，也不知道幫著德妃對付過多少宮妃。

    周家的錢、秦永洲的錢、秦瑤瑤的錢，源源不斷供著她在宮中打點。若是沒有他們的錢，蓮嬪買不通那麽多耳目，也避不開那麽多危險，更不可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秦疏影是個生意人，想要從自己這裏得到好處，首先得投資。沒有投入，卻想分紅，這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既然自己送個橄欖枝給她，她都心高氣傲不去接著，反而要看自己的戲，這就是合作不成了。那麽，以後的任何好處，蓮嬪也休想得到。

    既然秦凱愉今天要表現自己是個好哥哥，她也樂得接受。至於他能不能靠上永嘉公主，那就由不得他了。

    秦府離西國寺有一個多時辰的車程，一路上車軲轆單調的聲音中，秦疏影她們終於到了西國寺。

    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雖然還不是太熱，強烈的陽光也讓人眼前特別豁朗。

    秦疏影戴著幕籬，下了馬車。

    永嘉公主不可能在外等待，自然早就說好了地方。

    按照約定，秦疏影到了大雄寶殿之外，遠遠就看到一樣帶著幕籬的永嘉公主站在台階上。她身材高挑，衣裙飄飄，身邊隻站了同樣戴著幕籬的紫媛。

    連紫媛也戴著幕籬，永嘉公主這是根本不想讓人認出她們來。

    秦疏影提裙而上，綠葉在馬車上等待，隻有紫藤跟了上去。

    見了麵，秦疏影沒有行禮，而且永嘉公主見她來了，想來是不讓她行禮的，搭著她的手，轉身就走，一麵說道：“先去上香，稍後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你那丫鬟手裏提著什麽？是你說的書嗎？”

    秦疏影頷首：“是。”

    “就叫我妙真吧，是我的號。”

    秦疏影從善如流，“是，妙真。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我經常讀讀，覺得甚為有趣，好書一起分享，這是我的想法。”

    “所以，你就和林家大小姐分享你的好書麽？”

    “是。”

    永嘉公主示意紫媛接過書，“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永嘉公主的話語很隨意，顯然見得心情也很平和，秦疏影和她一路說著話，一麵邁步進入了大雄寶殿。

    秦凱愉雖然一心想上前，但沒有公主發話並不敢貿然行事，到底還是怕公主怪罪，早前遠遠看到永嘉公主的時候就明白人家不想讓人認出來，也不敢上來見禮，拱了拱手就站在原地。

    他有些發呆：也不知道永嘉公主看到自己沒有？有沒有問起秦疏影，是誰送她來的？秦疏影會不會有眼色地在公主麵前說說自己的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