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影沉默了片刻，“人這一輩子，最難得的就是認清自己的處境，認識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然後去走自己該走的路。車菊兒能做到這點，十分難得，我相信她將來也會過得很好。你將我的話捎給她，然後，多給二百兩銀子。”

    紫藤答應著，便去準備。

    秦疏影坐在書房裏，長久地沉默著。

    峰兒……

    娘親為你報仇了，你高興嗎？

    峰兒……

    想著想著，秦疏影沒發覺自己的臉龐竟然悄然流淌下一行淚水。

    紫藤收拾完畢回來，嚇了一跳，忙抱住秦疏影，低低說：“姐姐，你，你怎麽了？”

    秦疏影回抱紫藤，“紫藤，傻孩子，姐姐，姐姐真的好想峰兒……姐姐，寧肯不要這條命，也要峰兒活著……”

    “姐姐……”

    紫藤緊緊抱著秦疏影，兩人默默垂淚。

    直到夜間，秦疏影沒有再出書房一步。

    她一直呆呆坐著，腦海裏像是一片喧囂，又像是一片混沌和模糊。

    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她想起了上一世的種種，想起峰兒那稚嫩的笑容，甜甜的“娘親”。

    她又想起了富平公主說的梁轍之死，隻覺眼前一片鮮血噴薄而來，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血紅血紅一片。

    紫藤進來說，秦菲菲來了宜蘭園，要見她一麵，秦疏影懨懨道：“讓她走吧，我受了驚嚇，還沒休息好。”

    秦菲菲被綠葉擠兌走了，走的時候罵罵咧咧，已經完全是個潑婦樣子。

    紫藤擔憂地看著坐在圈椅裏的秦疏影。

    自從她到秦府以來，無論怎樣的險境和困難，姐姐都勇敢麵對，從不氣餒，從不妥協。

    這是第一次看見她這樣有氣無力、神思不屬。

    整個人既彌漫著死氣，又彌漫著焦躁。

    紫藤沒法安慰她，一直默默守在門口。

    直到點燈時分，灰雲進來說：“小姐，梁大人剛才捎話過來，他們無礙。”

    枯坐半日的秦疏影雙眸才綻放出一絲光亮和生氣，“當真？”

    灰雲點頭：“梁岩均親自過來，在府外，我和他見了麵的。”

    “梁大公子沒事吧？”

    “梁岩均說梁大人沒事。”

    秦疏影的提心吊膽才放下，緩緩籲了一口氣。

    紫藤看在眼裏，又是歡喜，又是難過。

    姐姐，這個人終究走進了你的心……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

    想了想，紫藤上去說，“小姐，三小姐在府裏胡說八道，被大奶奶強行送回路家了。”

    “她說什麽了？”

    見秦疏影有了問話的興趣，紫藤就招綠葉進來，“綠葉，你知道的多，你說。”

    綠葉滔滔不絕說起來，“三小姐說，她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七小姐害的。大奶奶讓她別說了，三小姐就罵大奶奶，大奶奶收了你的好處，以後要看著梁家大少奶奶的眼色過日子，自然要巴結梁家大少奶奶。也不知道，梁家大少奶奶看不看得上她那個小官吏的女兒，會不會給月姐兒找一門好親事……越說越離譜，大奶奶實在聽不下去，讓人將她塞到馬車裏，拉回路家去了……”

    紅絹不停搖頭，“三小姐從前不是這樣，現在變得讓人簡直不敢相信。”

    福媽媽道：“三小姐趕著算計又嫁給自己的姐夫，現在，二小姐吃過的苦，她還沒嚐到一星半點，就敢說自己吃夠了苦頭，落到了今天的地步？以後好日子等著她呢。”

    福媽媽說這話的時候，覷著秦疏影的反應。

    秦疏影依舊神色淡淡，看不出來有什麽特別的表情，福媽媽心裏就安定了幾許。

    秦芳芳的“胡說八道”，雖然能瞞過綠葉、紅絹，但終歸鬧到了董氏那裏，福媽媽很難不知道。

    又想起雲靜姝來秦府時，提到的那些古怪的話，福媽媽心裏一直有個坎兒沒過去。

    隻因為，到底她是秦疏影身邊最久的那個人。

    別人不能發現的，別人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回到自己的屋子，福媽媽望著天上的月亮，久久地望著，最終，所有的猜測、傷心、難過、無奈，化成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次日。

    路府。

    秦菲菲昨夜哭了一夜，今早起得有些遲，吃了飯，發了半天呆，就到了半下午。

    心灰意冷地在床沿看兒子在炕上玩兒，心不在焉地哄著兒子，猛然就聽見大門“咣當”一聲，這是被人踢開了。

    路長軒旋風一般走進來，一巴掌就甩在了秦菲菲臉上，“賤人！你想死是不是？”

    路長軒的聲音大得幾乎能掀翻屋頂，秦菲菲的兒子嚇哭了，“哇哇哇哇……”

    秦菲菲被他一巴掌打得從炕上掉到地上，趴在地上半天起來不了身，半邊臉瞬間紅腫得像個饅頭。

    路長軒半點沒有憐香惜玉，薅起她的衣領，將她翻過來，麵容凶惡，雙眼赤紅，哪裏還看得出往日半分清雋瀟灑的樣子？

    “你到底幹了什麽？菊兒被藏到哪裏去了？！說！你到底幹了什麽！”

    秦菲菲已經好些天沒見過路長軒，他一進來就是一巴掌，連秦菲菲自己都是懵的。

    可是，路長軒的聲音那樣大，她卻兩眼發呆，驚恐地盯著路長軒。

    路長軒捏住她的下巴，“說，你給我說！你把菊兒藏到哪裏去了？說！”

    秦菲菲卻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呆呆看著路長軒，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你裝什麽傻！你這個賤人！你說不說，說不說？好，不說是吧？”

    路長軒左右看看，就看見了床上哇哇大哭的兒子，一手摟過兒子，奪門而去。

    臨走之前，還賞了秦菲菲一腳。

    秦菲菲再次被踢翻，趴在了地上。

    良久，秦菲菲顫抖著伸出手，抹了一把耳朵，然後又顫抖著將手放到眼前。

    血！

    耳朵流血了！

    她的耳朵聾了！

    路長軒後來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見，隻有“嗡嗡嗡”的聲音。

    路長軒一巴掌將她打聾了！

    “啊……”

    秦菲菲仰天大笑。

    傍晚，秦府的人就收到路家傳來的信息，三姑奶奶聾了！

    秦疏影剛剛上床睡覺，從綠葉那裏聽到這個事情，沉默了片刻，說：“睡吧。”

    秦菲菲，這才是開始。

    希望後麵的事情，你能好好承受，千萬不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