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影一直擔憂永嘉公主。

    過了半個月，收到永嘉公主一封信，信中說，她去找永興公主了，看過永興公主，她就會回京城。

    什麽時候回來呢？

    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三年。

    這是不想見到太後吧。

    秦疏影歎了口氣。

    接到永嘉公主信後三天，太後召見她。

    去宮中的馬車上，紫藤憂愁地說：“夫人，下次太後娘娘若是召見，還是找個借口別去了吧。奴婢這心裏七上八下，嚇都嚇死了。太後娘娘的東西，夫人不吃不行，吃了又不放心，若是裏麵放了什麽東西，這可如何是好。”

    在紫藤看來，秦疏影竟然知道太後與永嘉之間的秘密，太後不想殺了秦疏影才怪。

    秦疏影一時無語。

    其實她在憂心永嘉公主的同時，也憂心自己。

    這麽大的秘密，任是誰也不放心讓秦疏影一個外人知道啊。

    梁轍倒是安慰過她，說新帝仁慈，必定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而且，太後也知道梁轍救過德隆帝一命，必定會有所顧念。

    太後仍舊住在鳳來宮。

    她身著隨意，但化了妝，看起來像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語氣一如既往地柔和，“梁夫人，哀家聽說，永嘉給你寫信了？”

    秦疏影頷首，“太後娘娘，長公主給臣婦來信，說她南邊的見聞，當真有趣。”

    “哀家一直想去南邊，隻可惜這麽多年，未能成行。南邊風景優美，物產豐饒，更有很多精美的小食。你倒是說說，永嘉她都見過什麽？”

    秦疏影就將永嘉公主信中提到的一些事情一一說來，太後聽得饒有興致。

    說完了這些，太後說：“梁夫人，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情你必定也猜到了。不錯，本宮就是你們猜測的那樣。”

    秦疏影吃驚地看著太後，一顆心提得高高的，腹部也有些不舒服起來。

    太後一笑，“你這孩子，看看把你嚇得，你別擔心，哀家一直感激你，哀家不會吃了你。”

    姚姑姑在一邊說，“梁夫人，太後娘娘一向一言九鼎，夫人無須擔憂。”

    秦疏影一隻手不由自主放在腹部上，“娘娘，請恕臣婦失禮，娘娘為什麽要感激臣婦？”

    “一則，梁僉事從前救過先帝一命，你可知道，先帝若是回不來，哀家和皇兒就都沒福消受這些了。二則，你與永嘉交好，永嘉不理會哀家，你卻能將永嘉的事情告訴哀家。這兩件事，都是哀家想做不能做的，哀家當然要感謝你了。”

    秦疏影默然。

    “你這傻孩子，比哀家當年精明多了。哀家當年進了宮，什麽都不懂，差點喪了命。那時候，梁王和先帝都可以一爭皇位。你們家老夫人啊，美貌傾城，眼高於頂，就是進宮見到哀家，也向來看不上。她一心想做皇後，母儀天下，在先帝和梁王之間猶豫不決。但她沒想到梁長順竟然會求娶她，羅家那樣的家世，梁長順竟然求娶一個庶女，當然樂顛顛將她嫁了過去。”

    秦疏影手心裏都是汗，梁老夫人已經被先帝金口玉言說成了假的，太後這話，明顯是指梁老夫人不是假的。

    “羅燕燕嫁過去之後，雖然不是王妃，但也是超一品的侯夫人。可她竟然不甘心，還在先帝和梁王之間選擇，勾勾搭搭，真是讓人不齒。那一年的四月初一，先帝見到了哀家，從此之後他一心在哀家身上，羅燕燕見沒有機會再勾搭先帝，幹脆就與梁王來往，真是……先帝登基，哀家被先帝一手推到皇後的位置上，整天淒惶不安。哀家頂替別人活下來，她身為先帝正妃，死後不能入皇家陵園，不能被天下人哀悼，哀家已經欠她良多，哀家怎麽還有臉麵繼續頂著她的名字，讓天下人跪拜哀家？哀家做不到。”

    秦疏影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這這這……

    太後卻像是根本沒看到她的驚恐，微微一笑，“你道先帝對哀家有情，但他是皇帝，他怎麽能隻對哀家這樣一個隻能給他帶來麻煩的女人有情呢？哀家不想做紅顏禍水，哀家不想被後人千夫所指。所以，哀家為先帝廣納後妃。先帝卻以為哀家嫌棄他……哎，女子難為，左不是，右不是……”

    秦疏影聽得愕然，德隆帝這是吃味，以為林媛並不喜歡他，所以才給他納妃了？

    “先帝英明神武，就是在哀家跟前有幾分孩子氣，經常和哀家賭氣。哀家本來比他大幾歲，有時候難免縱著他，有時候又不得不提點他，以天下為重。他大約以為，哀家總是念著別人……”

    這麽隱私的事情，說給自己這個臣子的妻子聽，這是什麽意思？

    但是，太後的臉上神色祥和，絲毫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隻是在說故事一般。

    這個別人，是指誰？

    是德隆帝的父皇嗎？

    ……

    “哀家隻是一個身份都不能告知於天下的女人，縱然知道他對哀家有情，可是，天家之情能信幾分？所以，哀家那些年，過得誠惶誠恐，唯恐說錯話，做錯事，那時候，不但要連累家人，永嘉隻怕也長不大。哀家不想見人，哀家不想給他帶來麻煩，哀家就自己將自己鎖在後宮，一鎖就是三十多年。先帝見哀家堅決要這樣做，他很生氣，有幾年一直不理會哀家，廣納後妃，甚至將永嘉選了一個病秧子嫁了，哀家……無能為力。”

    秦疏影能體會到太後當年的難為和痛苦。

    先帝可以任性，林媛卻不能。

    林媛的身份若是被人識破，會給先帝帶來無數麻煩，那時候，先帝對林媛的感情會在無數麻煩中漸漸淡化。

    “哀家不敢生病，不敢讓太醫看病，哀家自學醫術，自己調理身體。沒想到，哀家不但將自己身體調養得極好，容顏也保持了青春不老，真是個意外。天有不測風雲，哀家生了重病，有一段時日，連先帝都忘記了。也許，哀家一直徘徊在倫理和情感之中，一直活在沉重的壓力之中，哀家潛意識要迫使自己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一切煩惱。”

    太後深深歎了一口氣，美麗的雙眸透出一股痛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