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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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乜偃, 你到底是誰?”這副皮囊同乜偃一般無二,可這人要他做的事, 怎麽看都不可能是那個冷心冷清的僧人會考慮到的, 許從一在昏暗中,眼眸亮澄澄地盯著麵前的人。
乜偃喉嚨裏發出一道低沉的笑聲:“我怎麽不是他,我就是他。”
都稱呼乜偃為他了, 這個人就是另外的個體。
許從一試圖掙紮,但和尚臂膀牢牢錮著他身體,讓他完全無法掙脫。許從一眸色漸深, 這裏是太子府, 從剛才走過的路徑來看。他這屋距離太子那裏, 其實並不遠, 倘若他大聲呼救的話,這人應該會忌憚太子,隻是……
狐妖忽然沉默下來, 乜偃注視他惑人的雙瞳,人這會就在他懷裏,狐妖穿著的衣裳和常人的材質不同,外麵罩著的這件紅袍是他的狐狸皮所化,因此指腹掌心感知到的細滑柔軟觸感,如同撫在狐妖的皮膚上。
指間有酥酥麻麻的電流往身體各個部位侵襲,躥到頭皮,漫進四肢百骸,浸入肺腑深處。
他是最近才有機會奪得這具身體的控製權, 因著另一個他修行意外受阻,他算是他的黑暗麵,那個他看起來斷絕七情六欲,實則不過是將情慾都封禁在身體內,‘他’越是逃避,反而讓他的力量更加強大,雖然不喜歡另一個人的道貌岸然,不過畢竟共用一個身體。於他而言,最想要的就是力量,最好某天能徹底接受控製這副身軀。
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好好利用每次出來的時間,做一些能夠嚴重動搖那個‘他’心性的事情。
而修行歡喜禪這個,就是他想到的一個最好的方法。
那家夥不是戒.色嗎?他就讓他好好嚐嚐這色。
乜偃的黑暗麵嘴角緩緩勾起,笑得誌在必得。
許從一敏銳感知到這人身上氣息有所變化,強烈的侵略感開始狂放,讓他身體都為之戰栗,相比起對覬覦他身躰的太子,麵前這個長得和乜偃一模一樣的人更讓他心懼膽寒。
在乜偃錮著他腰間的手有短暫的鬆動時,許從一兩臂猛的一施力,就將乜偃給推了開,他身躰往外一滾,滾到床榻邊,兩腳迅速落地,就要逃開時,背後一股大力襲來,天旋地轉間,他被拽了回去,混亂掙紮中,手腳忽然被定住,他張嘴想叫喊,嘴巴開開合合,一個音節都發不出去,乜偃用法術定住了他身躰,同時也封死了他的聲音。
許從一眼睛睜得大大的,衣服被一件件剝落開,很快他就和同樣褪了衣裳的乜偃赤裎相對。從來沒有預想過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許從一眼角逐漸發紅,濕熱的淚水滾落出眼眶。不可描述以及各種不可描述,省略囖。
昏昏沉沉一個半夜,什麽時候徹底昏迷過去的,許從一不大有印象,等完全清醒,自己合衣躺在一間簡陋空蕩的木屋裏,他手肘撐在身體兩邊,緩慢坐了起來,掀開身上一床薄被,將不斷傳來酸痛的兩腿往床下挪,腳踩在地上,準備站起來,下一刻兩腿一軟,就咚一聲跌在地上。
膝蓋一陣銳痛,許從一咬緊牙關,就那麽兩膝跪在地上,等著漸漸適應周身的不適,這才繼續起身。
身上穿著純白的褻衣,視線往屋裏轉了圈。看到自己的紅裳放在靠牆的桌子上,緩行過去將衣服穿上。
到門口,抓著門把就往裏拉開門。
清晨璀璨的曰光從天穹傾瀉下來,許從一迎著暖洋洋的光芒走了出去。
房屋外一片小型的空地,空地外沿是一個荷塘,裏麵蔥蔥鬱鬱翠綠的圓形荷葉。
一切都顯得安寧祥和,沒有任何紛爭,隻是周身不時傳來的酸脹無力感,尤其是一個被使.用了半夜的地方,那處感覺尤為明顯,時刻在提醒著他,昨天夜裏發生過的事。
許從一抓著門把的手慢慢用力,指骨突起,漸漸發白。
看屋裏擺設,還有周圍情況。好像這裏人煙罕至,許從一朝著視線裏看到的一個圓拱門由去。
雖然身體很不舒服。但他依舊走得很快,不管這裏是哪裏,想必都和乜偃脫不了關係,那人說了救他出來,他的確做到了,後麵的,他說會讓他和乜笙相見。
他應該不至於會出爾反爾,許從一想見乜笙,迫不及待地想。
他快走,甚至開始小跑,不過跑得太急,沒注意到腳下有滾落的石子,一腳上去,就給踩滑了,眼看著要摔到地上,許從一下意識閉緊了眼,可預料中的疼痛感沒有來,取而代之是,是兩腕上熟悉的冰冷的感覺。
他猛地一睜眼,兩條翠綠的藤蔓纏住他手腕,待他身躰一站穩,藤蔓就自發退開,隨後一個粉色的身影撲了上來。
清甜的香味溢滿口鼻,哪怕不用刻意去聞,這股香味都鑽進他體內。
乜笙緊緊摟著許從一,漂亮的大眼睛裏此時早已聚滿淚水。
“從一,太好了,你沒事,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到你心髒讓人挖了,內丹也被人搶了,有人將你關在漆黑的屋子裏,我想去救你,可是無論我怎麽跑,都跑不過去,隻能遠遠看著。你快告訴我,那真的是夢對不對?”
乜笙又急又慌地問道。
“對,都是夢,所有的事都過去了。”
許從一隻能這麽說,任何一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要是說出來,都會讓乜笙為他擔心。
他臉上掛著清淺的笑,隻是麵色或許慘淡,讓這個笑看起來沒有往日那般能安撫乜笙的心。
乜笙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許從一瞞著她什麽事。
可看許從一神情,他眼睛還是那麽一如既往的澄澈,裏麵清晰映著她的身影。
“既然沒事了,那我們就離開,離開有人類居住的地方。我們往北走,怎麽樣?”乜笙讓自己不要去多心,將話題轉開。
許從一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其實很擔心要是乜笙不信他說的,他要怎麽回答。
“北方嗎?可以,等到冬天,那裏的大雪肯定很好看。”
乜笙挽著他手臂,許從一同乜笙並肩往院落外走,他將背脊打得很值,竭力不讓乜笙看出他身上的任何不妥。
這個時間點寺廟裏的僧人都在前院用早飯,兩妖快走到後門,都一個僧人也沒碰到。
視野裏已經可以看到從裏麵別上木栓的後門,乜笙臉上不加掩飾的喜悅,但她旁邊的許從一,卻是在越靠近後門,臉色越加不安。
他目光往周圍看,總覺得有什麽人在盯著他,那道視線猶如實質,緊緊釘著,像是要將他身躰都給從裏到外剖開。
許從一加快腳步,乜笙看許從一忽然加速,隻當他給她一樣,想快點離開。
等兩人走出後門,那道莫名的視線才總算被隔斷。許從一麵上恢複一點血色。兩妖都對附近地形不熟,乜笙來的時候是以原形,許從一被乜偃做昏迷後到的這裏,門外就是一個三叉口,不知道該走哪條,許從一讓乜笙決定,乜笙選了左邊那條。
兩妖於是快速行走在人群中,但因為彼此外貌,走一路,都會吸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乜笙一襲粉色長衫,將玲瓏有致的身形襯托得淋漓盡致,加之那張殊色豔麗的麵孔,令許多異性甚至都駐足,流露出癡迷的神情。而許從一,但是那一身和周遭大部分人都不同的豔紅衣裳,就足夠讓人矚目。
乜笙不知道許從一到過皇宮,更是不知道他是被乜偃從太子府救出來的,那些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多,許從一拉著乜笙,往人少的地方走。
乜笙化形後其實這裏算是第一次到這麽多的人群裏,周圍人的目光說不上善意,令她渾身都不舒服。
因為是國都,都城相對其他縣城要太很多,他們步行了快一刻鍾,還沒有到城門。
走到行人較少的巷道裏,乜笙其實注意到了許從一有時身體會有一瞬間的停滯,便對他說:“從一,要不你化為原形,我抱著你走。”
許從一表情猛地一怔,瞳孔都倏地放大。
乜笙不知道其中緣由,以為他是擔心她會累,接著微笑道:“我不累,在寺廟裏恢複得很好,倒是你,臉色很蒼白,或者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等你身體好些再走。”
乜笙說著自己的建議。
許從一嘴唇幹涸脫皮,他舌尖舔'舐了下嘴唇,稍微潤澤。
“沒事的,我還撐得住。”許從一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不那麽虛弱。
乜笙麵色間隱隱有點掙紮,似是想繼續勸。
係統:“太子那邊發現你不見了,正派人前往乜偃所在的寺廟。”
“他怎麽知道是乜偃救的我?”這一點許從一表示好奇,乜偃同他在那間屋裏待了那麽久,當時太子都沒有發現,不可能等他們走了,才發現行蹤,或者乜偃留了什麽東西,讓太子知道是他,不對,許從一立馬否定了這個猜想。
“不管是不是乜偃救的你,這一出是太子早就計劃好的。”
“太子早有預謀?”
“是。”係統道。
許從一思緒快速轉動,隨後想到乜偃的真實身份,還有吞食了他心髒的皇帝,將這些種種都結合在一塊,得出一個較為明顯的事實。
“太子這是準備以我為借口,向乜偃發難了?”
“應該是,皇帝吃了你心髒,病情沒有見好轉,今早上還吐了一大口鮮血,看樣子是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他還有點頭腦,一箭雙雕,即解決了皇帝,又消除了最大的威脅隱患。”許從一不得不誇讚太子一句。
他們這邊的交流都是在許從一腦海中進行,且速度很快,在乜笙那裏,隻是見許從一忽然就陷入沉默中。
許從一眼簾微掀,猶豫了一會,說:“你受傷昏迷期間,的確有發生一些事。”
乜笙麵露驚愕。
“什麽事?”乜笙跟著問。
許從一搖頭:“等離開這座都城我再告訴你。”
乜笙一把抓住許從一的手,眼眸劇烈不安地晃動,她吞吞吐吐,很是遲疑:“從一你是不是,不是不化形,而是不能化?”
許從一被乜笙問得下意識就想出聲反駁,但看到乜笙眸裏閃爍的淚光,反駁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你……”許從一的沉默,在乜笙看來就是默認了。
什麽情況下不能化形?許從一本體是狐狸,和本體是桃樹的她有點不同的地方就是,隻要他的皮還在身上,就可以在狐狸和人形中間隨意轉換。
他不肯變成原形,是因為原形會暴露出來什麽東西,不能讓她知道的東西。
在她養病的短短數天時間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別問。”許從一抬手,指腹輕貼著乜笙柔軟的嘴唇。
“不要問。”他明明嘴角都有笑,可乜笙就是覺得,這會他的心在流淚。
乜笙拿開許從一的手,緊緊握在掌中,許從一這話裏明顯有哀求的意味的,乜笙不至於那麽狠心,要揭開什麽非得知道的事實。
“我不問,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能再受傷了。”
“好,我不會再受傷了。”因為已經受過了,不會再有比這更重的傷,又是挖心,又是被奪內丹。
兩妖走出巷道,正要往對麵街道走,忽的許從一餘光中看到有穿道袍、拿著拂塵的道士正步伐匆匆,往這邊走來。
許從一及時拉住乜笙前行的身體,兩妖藏身在一個牆角後。
兩名道士從巷口外走過,其中一個往巷道裏望了望,覺得裏麵似乎有點異常,旁邊的道士也順著他的視線往裏看,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存在,催促他快走,得盡快趕到城門那裏,以防狐妖逃出城。
等道士身影走遠,許從一和乜笙才從牆角後拐出來。
“現在怎麽辦?”這裏是人類居住的地方,他們的行蹤很快與就會暴露,乜笙惴惴不安的征詢許從一的意見。
“我知道有個地方,你們可以進去躲躲。”係統悄悄給出意見。
“說。”
“就這條道再往前走兩百米左右,有家凝香閣。”
“青樓吧。”光是聽名字,都大概能猜出具體是什麽地方。
係統不免驚訝:“你去過?”
“我沒去過。”
係統頓時如癟了氣的氣球。
不過話說回來,那種場所,的確算是一個很好的藏身點,裏麵脂粉味必定重,能夠掩蓋住他們身上的妖氣。
許從一帶著乜笙,往凝香閣走,自然走的不是正門,而是翻牆進入。
不過運氣不大好,一翻進去,就碰到一個掃地的下人。那人看到高牆上忽然飛下來兩個人,手裏的掃帚直接啪一聲掉落在地上,剛要長大嘴巴準備叫,乜笙兩三步奔過去,衣袖一揮,看見他們兩的雜役就轉眼倒在了地上。
往二樓上望,看見一扇打開的窗戶,未及多想,乜笙就和許從一再次飛身而上。
屋裏濃烈的幽香撲鼻而來,氣味過於重,令乜笙下意思就打了個噴嚏。
背對著他們正側躺在床榻的人聽聞聲音,立馬彈坐起來,身體還沒轉,驚詫的聲音已經先一步出來。
“誰?”
乜笙想效法剛才對方雜役那樣,將屋的主人給弄迷昏。
肩膀讓許從一給一把摁住,乜笙表情很詫異。
“先等等。”許從一說道。
隨後他越過乜笙,往褐紅色的雕花大床方向走。
床上一名年齡同乜笙相仿的年輕女子,一身白色褻衣,意外被人驚擾到,這會正滿臉衝衝怒氣。
“你們是誰,怎麽跑我屋裏來了?”女子開口就厲聲質問。
許從一堆上歉意的笑,他麵貌是不夠出色,不過自身所獨有的狐媚氣息,隻要與人靠得近,基本都能在某種程度上迷惑到對方,讓他們對他產生癡迷。
“很抱歉打擾了,我和夫人遇到一點小麻煩,想借你這裏躲一會,到晚上我們就會離去。”
“什麽麻煩?”青樓女子視線從許從一麵上轉到他身後方的乜笙,在看清乜笙的長相時,眼底劃過一抹驚豔,對方那般殊麗的姿容,便是他們這裏的花魁遜色兩分。
許從一看青樓女子視線過多的落在乜笙那兒,心中頓時有了個想法。
“有一稍有權勢的人看上我夫人,對方想強取豪奪,我們不想同起衝突,況且隻是來這座都城看望親人,原本也不會多待。”許從一話語誠摯,就是乜笙看著他,也從裏麵找不到一絲說謊的痕跡,像是真的就是那麽回事。
女子受到許從一妖狐體製的蠱惑,並沒有對此有任何懷疑。
“我先說好一點,如果被人找來了,我不會護著你們,是你們威脅我的,知道嗎?”
“多謝。”女子這樣說,算是間接答應,讓他們可以在她屋躲一陣。
“虧得我不是花魁,也許一整天,屋裏都不會來個人。”女子麵容其實尚可,但眼神沒多少光,令人看著就生不出太多喜歡。
許從一目光裏暖意不減,倒是和那些看到她的客人大有不同。
不過這人和那邊那個絕色的女子是夫妻,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嫉妒,不知道是嫉妒乜笙的美貌,還是嫉妒乜笙不用像她一樣出賣身體,一隻玉臂千人枕,以及有一個雖然看起來不算富貴,但關心愛惜她的良人。
道士們在街角巷尾尋找著狐妖的蹤跡,奈何明明都聞到了氣息,卻是莫名其妙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追尋狐妖的任務一時間停滯。
至於太子搖光,這會正領了一隊親衛,將乜偃所在的小寺廟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裏麵的僧人不知道太子怎麽會出現,都麵麵相覷。
乜偃對於昨夜具體的情況並不完全知曉,但身體上的變化,他卻是知曉的一清二楚,停滯的修行忽然間突飛猛進。更是在自己的臨時住處看到了一個不該躺在那裏的狐妖。狐妖昏迷著,周身都蕩漾著濃烈的情慾氣息,若是到現在乜偃還不知道發生過什麽,那他就是真的蠢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體內有著另外一個人格,那是完全黑暗的存在,沒有善惡之分,肆意妄為,所信奉的是絕對強悍的力量,不受教法約束,乜偃一直都注意,不讓那個人格搶奪到他身體的控製權。而事實上,有那麽很長一段時間,對方都表現得很安分。
誰能想到,忽然占據他身體,然後就用身體做了那麽一件有違佛門清規的事。
“我就是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依循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麵對那人的強詞奪理,乜偃自是冷聲嗬斥:“住口,你是你,我是我,我怎麽會和你這樣陰狠的邪魔是一體,分明是你這邪魔妄圖奪取我身體,滿足自我的私欲。”
“可憐可笑,你便是再否認,也改變不了事實,你難道敢對著佛祖的麵,向天起誓,你對那隻狐妖沒有動凡心?我看你從太子府離開那會,可真真是一步三回頭。何苦要自欺欺人,修行什麽不是修行,歡喜禪也是佛法密宗的一種,你越是抵觸,內心底,其實越是渴求,我不過是滿足你不可告人的隱秘想法,你把人愺了,爽了,現在反而來怨我。過河拆橋,也不是你這種拆法。”邪魔占據乜偃的頭部,露出猙獰扭曲的笑。
乜偃指間用力捏著一顆深黑光澤的佛珠,幾欲將佛珠給整個捏碎。
邪魔占據他身體時,他並沒有當時那段記憶,但是在事.後,邪魔可以強行將那段他沒有記憶的事推送到他的腦海裏。
畢竟那些事是用這具身體去實施的,身體裏麵還殘留有痕跡。
“我終有一日要除了你,你且盡管狂妄。”乜偃寒眸冷顏。
“好啊,我等著那一天。”邪魔笑得分外的嘲弄。
作者有話要說: 推起我可愛的小破輪椅,身殘誌堅地飛馳在社.會主義康莊大道上,時速兩百碼,特別快!
不要掉隊,跟著我一起飛。圍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