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知道，他應該到了退出的時候，不是退出參事二室，是不參與企改方案的落實。

    市國企改革改製委員會名單出爐，明天就要對外公布。

    下午兩點，白手去找楊副主任。

    “老楊，我有事與你商量。”

    “你說，你說。”楊副主任很高興，因為在正式方案最後署名的時候，白手把他和柳副主任的名字都寫上去了。

    白手會做人。楊副主任參與了正式方案的製定，但按照慣例，他無需署名，也不應該署名。

    但白手堅持這麽做，倒讓楊副主任感動。以往有了成果，參事二室的專家們，可從來沒有想到過他。

    負心多是讀書人，仗義每每屠狗輩。

    楊副主任也想成績，也想進步啊。

    “老楊，請你想方設法，把我的名字，從這個委員會名單上拿掉。”

    楊副主任吃了一驚，“什麽情況？老白，你是我鄭重推薦的。而且，方案是你的成果，你當仁不讓啊。”

    “老楊，我有幾個理由，請你慎重考慮。”

    “你說，我記。”楊副主任拿過筆和紙，做好記錄的準備。

    “第一，我得為自己留條後路。方案是我牽頭起草的，又要我參與實施，萬一失敗了，我的罪過就大了去了。我不參與實施，那如果失敗了，對我的影響就不算很大。”

    楊副主任點了點頭，“你很謹慎，這個理由有些道理。”

    “第二，我即使是參事二室的一員，但畢竟不是體製內人。參事隻是顧問，不應該直接做事。以我的身份直接去做事，可謂名不正言不順。”

    “嗯，這一條也有些道理。”

    “第三，我個人認為，在這個方案的實施過程中，需要另一個機構做為旁觀者參與其中。這個機構就由參事二室兼任，全體參事參與，不斷的觀察整個實施過程……”

    楊副主任聽得認真，因為白手說的第三，想法非常新穎。

    思考了一下，楊副主任說道：“老白，你先回去，我馬上去請示領導。”

    一個小時以後。

    楊副主任來到參事二室，當眾宣布了一個重要決定。

    “經上級批準，決定成立市屬企業改革改製顧問小組，白參事和四位教授，你們都是這個顧問小組的成員。白參事，你擔任顧問小組組長。另外，你不再擔任市屬企業改革改組委員會成員。”

    白手鬆了一口氣，向楊副主任投去感激的目光。

    “不過。”楊副主任說道：“白參事，未來的一百五十家新企業，有至少三分之一選擇了全員持股這種模式。所以市裏委托我向你打個招呼，請你從騰飛公司調人，也包括你。你們的任務，是參與這些企業的改製。”

    白手點了點頭，“這沒問題。主任，騰飛公司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你可以隨時調人。”

    楊副主任揮揮手，“你們忙吧。”轉身走了。

    四位教授圍住白手。

    吳教授衝著白手問道：“你怎麽回事？市裏怎麽把你給撤了？”

    高教授也說道：“太可惜了。老白，你進委員會，也能為咱們參事二室爭光啊。”

    白手笑了笑，“不是市裏把我撤了，是我主動提出的。還有設立顧問組，也是我主動提出的。”

    李教授問道：“為什麽這麽做？”

    白手微笑著說道：“我已經完成了使命，再繼續參與的話，對我來說就勉為其難了。”

    劉教授說了兩個字，“明智。”

    高教授問劉教授，“劉教授，你知道一些內幕消息嗎？”

    劉教授點了點頭，“我有一個學生，在市發改委工作。聽他說，確定名單的時候，有些人對小白有看法，認為小白沒有資格。所以說，小白入選，是有阻力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小白主動退出是對的。”

    李教授哦了一聲，“既然是這樣，那還是退出的好。現在咱們是顧問組，能進能退，可參與可不參與。咱們很主動，老白也很主動。”

    吳教授也點了點頭，“小白，別想不開啊。”

    白手笑了，“嗬嗬……我怎麽能想不開呢。”

    事實上，白手太想得開了。

    有一件事，或者說有一個秘密，不僅四個教授不知道，就連楊副主任都不知道。

    下班後，白手驅車來到勸業旅社。

    天氣已經很冷了，可齊再坤老爺子還是不在屋裏，還是待在院子裏的竹涼亭裏。

    這裏已經成了老爺子的最愛。

    隻不過現在的這個竹涼亭，已被白手改造過，頗有現代化的氣息。

    白手把竹涼亭改建成了玻璃房，達到了密不透風的程度。

    除了電燈電話電視，白手還裝上了空調。

    有些時候，老爺子就在這裏過夜。

    一百零一歲的老爺子，雙腿機能衰退得厲害，已不能自己走路。

    但頭腦、眼睛和耳朵還保持著活力。

    在竹涼亭裏，老爺子看書、讀報、看電視，擺象棋譜，擺圍棋譜，反正活得隨心所欲。

    “小白，你怎麽來了？”

    “下班回家，順路看看你老人家。這裏怎麽樣？還行吧？”

    老爺子笑道：“我都成溫室裏的花朵了。”

    “你就是溫室裏的花朵。”

    “倒也是。”老爺子自嘲道：“現在的我，真的是混吃等死嘍。”

    “你少說喪氣話。”白手說道：“我在參事二室沽名釣譽，全靠你老人家的福蔭呢。”

    “少來，你不是幹得挺好的麽。那個什麽白天明，還有那個什麽餘文傑，不都被你幹蔫了嗎。”

    “你認為他們會甘心失敗嗎？”白手笑道：“我是無所謂，失敗就失敗。而他們是吃這碗飯的，就是他們甘心失敗，他們的老師能同意嗎？”

    老爺子笑著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你與他們比，最大的優勢，就是你不怕失敗。”

    “所以啊，你老人家還得幫我，幫我出謀劃策。”

    “現在還有什麽問題？整個上海的國企改革方案，可以說是出於你之手，你已名揚青史了。”

    “還有兩個問題……”

    老爺子聽罷，哦了一聲，眯起雙眼陷入了沉思。

    “小白，你主動退出委員會，是不是也有所圖啊。”

    白手愣了一下，輕歎道：“知我者，老爺子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