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過盡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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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老人說,不幸夭折的孩子會因為留戀塵世,而想盡辦法繼續留在人間,把靈魂或附在母親親手種的花草上,或附在她精心嗬護的小動物上,因為他們所留戀的塵世的氣息,是記憶中母親給予的關懷和溫暖。
我從未,來不及給他什麽溫暖,他應該不會有什麽留戀,可我還是不可自拔地迷上了培育花草,院子裏,走廊裏,屋裏,甚至桌案上,都讓我布置得滿滿當當,大半的空閑時間都花在了打理上。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將近兩年以後,當我有了歡兒為止。
那次小產,留給我和重山的是一生的難以彌補的遺憾。好幾次,我都見他偷偷抹淚,我才知道,他因此受到的打擊並不比我少。他亦是一個心碎的父親。
此後的日子裏,我們都小心翼翼地不去碰這個傷疤,盡一切所能去封存這段傷心的經曆,傷心也隻是獨自傷心,不敢給對方看到,怕兩個人都陷入悔痛的深淵裏。
那段日子,如果沒有對方的陪伴,我們將永遠走不出那個陰影。我第一次體會到,那便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
在長亭,我失去了孩子,清愁失去了董翊。
依慕椋所言,她不願意麵對這個事實,所以將董翊有關的一切忘得幹幹淨淨,往後之所以變的患得患失,大概都是因此而來,在她的潛意識裏,要為她從前對董翊造成的傷害做出彌補。
至於黑鴉堡,我打聽到了,乃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雇傭殺手,便是在東靈流沙窟。我當真不明白,董夫人為了除掉清愁,居然使出如此趕盡殺絕的手段,隻是她沒有料到,最後居然是他的兒子為此付出了生命,而她自己因傷心過度而一病不起,不久就離開了人世。
董翊出殯那天,滿城肅然。
我撐著仍是虛弱的病體在重山的攙扶下,於街旁觀送,清愁亦跟了來。
棺木從我們麵前抬過,白幡上大大的“董”字在風裏飄搖,好像董翊在和她打招呼一般。
清愁始終盯著,恍惚出神。我們一言不發,默默地一直送到了城門口。
我回頭再看清愁,她的眼睛卻不知何時已閃出了淚花,正是傷心欲絕的模樣。
我以為她想起來什麽,有點不知所措。
她卻苦惱道,“奇怪,明明不相識,怎麽忽而如此傷心?”
我和重山忙道,“這幾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人生無常,許是有感而發吧。”
清愁訥訥地點頭,我便牽著她的手往回走,道,“送到這裏便罷了。”心中默默對董翊道了一聲對不起,“若是往後清愁好起來了,我再帶她去看你。我們的確是欠你太多,隻好來世相還。”
我目送著白幡漸漸消失在暮野,肅穆之下,顯得異常平靜,仿佛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死的人死了,留下活的人,為受過的苦痛療傷。
隻是不知道,董夫人臨死之前,可曾後悔過?
至此,我們和董家,再無糾葛。我們都失去了孩子,到底誰恨誰多一點?
我看在董翊的份上,不去討什麽公道,當然,他們忌憚我縣令夫人的身份,也不敢來討公道,另外,買凶殺人,當然是他們理虧在先。
可能董喬兩家,注定要勢不兩立的。我也不強求什麽,隻要井水不犯河水,縱使相互怨恨,也隻好隨他去的。
算起來,我已靜養了一月有餘。眼下正是反秦大業初起之時,萬不可因我一人拖累整個進軍計劃。身子雖依舊虧虛,隻好日後慢慢進補,調養,畢竟現如今兵荒馬亂,不似從前那般安泰,我實在沒有閑情去過多的憐惜自己,更不想做那個拖後腿的人。
按照之前的計劃,安城,武城,璉城早就應該攻下,壯大義軍隊伍的。然而因最近家事纏身,重山明顯就有些力不從心,眾多良策懸而未決,久而久之士氣低落下來,第一次出師安城,就遭遇了頑強的抵抗,便又隻好退了回來,再思對策。
重山的身邊,目前來看,武將是足夠的。阿禮一馬當先,做帳前先鋒,從前結識的綠頭營的好漢們,自重山舉義以來,便紛紛投往麾下,亦皆可用之材,加上沛縣原來的兩萬兵馬,都死心塌地地追隨,因此,陣容不算寒酸。
隻是,謀士可堪唏噓,隻有席繆一個,那是重山兒時的玩伴,正遊學歸來,聽聞重山舉義,欣而來投。
此次出師不利,士氣低迷,席繆和重山正想法子再戰,然而尚不知從何下手。情勢危急,拖得久了,隻怕秦軍出兵前來鎮壓,那時就置於被動了。
那天,重山依舊回得晚,但是對於目前的困境是隻字不提,見著我時仍擠出幾絲輕鬆的笑容,問候我的病情。
“娘說你今天沒有吃多少飯,是不是不合胃口?”他摸了摸我的頭,道。
我正披著一件薄衫,他看了看又道,“轉眼就是深秋了,你該多穿點,稍不小心就要著涼。”
我便道,“不冷呢。”
他仍不停,埋怨道,“和你說了多少遍了,近日軍中事務繁忙,你不必等我,早些歇息才是正經,為何總是不聽?”
我默默聽著他一路“數落”過來,一邊點頭,一邊幫他換下衣裳,道,“你整日在外奔忙,我怎能獨自安睡?”
重山無奈道,“清華,如果我連正常的安穩都給不了你,怎麽做你丈夫?外麵的事情都交給我,你隻管在家好好休養便是,不必操心。要是你再出什麽意外,我還有什麽心思去攻城破敵?”
我便道,“如今我已好得差不多了,你別草木皆兵,把我當賊一樣防著。我們既是夫妻,就該一起麵對所有的事情,我不想做個隻會貪圖你給的安穩的女人。”
我眼巴巴地等著他的回答。
重山低下了頭,忽而道,“清華,你是不是怕我會輸?如你所說,東秦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要想撼動他的根基,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我一聽便知他是對那天我當著易琛他們的麵駁斥他一事耿耿於懷,並借此來和我開誠布公地談一次。
之前因各種原因,他沒問我,我亦沒主動向他解釋,所以一直拖到今日。
我便好好縷了一下思路,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我雖然怕死,但從來沒有怕過你輸。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建功立業,隻是沒有機會。東秦無道,趙丕無良,我冒天下之大不韙鼓勵你起兵反之,我一向是個謹慎不過的人,此舉便是破釜沉舟,便是算定有朝一日一敗塗地也是不怨不悔的,又何談一個怕字?”
重山聽了,有些激動,想要接話,我繼續一口氣解釋道,“那日我在堂上當著易琛的麵,故意潑你冷水,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那魏王室乃六國遺族之首,而今誌反東秦,卻是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旨在複國。我們於他,與其說是聯手,不如說是去打下手,你一開口便說要攻入鹹陽,不是反客為主麽,叫他們作何感想,難保不會生出疑心,以為我們要和他爭天下呢!雖然並無不可,但不可與人說!”
重山這才恍然大悟,激動地一把把我抱住,連聲道,“我真是蠢笨如牛,險些釀成大禍!”
我便道,“現在你知道了,還懷疑我麽?”
他忙歉疚道,“不是懷疑,隻是怕你,對我失望。”
我感慨道,“重山,我給你吃顆定心丸,我既是你的妻子,便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於你不利的事。”
重山點頭,道,“清華,終有一天,我要把最好的給你。”
正說著,我便瞥見一個小丫頭在門外探了探頭,便推著重山往外走,輕輕掩嘴笑道,“去吧,不然娘要和你急了。”
自我小產以來,娘便囑咐重山與我分房而居,即使他再三央求,並保證不會亂來,娘始終不允。因此重山隻是每天回來時和我匆匆見上一麵,便要回自己的房間,老夫人仍不放心,便派了小丫頭不時提醒催促。
重山遂白了門外一眼,苦笑道,“這才是防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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