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漁船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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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這日清晨,我剛從房裏出來,便看見阿禮吊著膀子,站在樹下正盯著地上不知在觀看什麽。我便喊了他一聲。

    他抬起頭來,指著地上滿臉興奮招呼我道,“清華快看!”

    我走近一看,謔,好大陣勢的蟻群!

    “咦,難道要下雨了麽?”我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天,正是萬裏無雲,哪裏有下雨的模樣,可是密密麻麻的螞蟻在樹下聚成一堆是做什麽。

    “你仔細看看,這像什麽?”阿禮特意拿手比劃了一下。

    我便再用力地仔細觀察了一下,方試著道,“像,龍?”

    阿禮使勁地點點頭,眉飛色舞道,“正是!此兆似別有深意,清華怎麽看?”

    我知道他的意思了,龍,乃天子之兆也,在這反秦當口上,無緣無故,院裏突然聚蟻成龍,雖不敢百分百斷定有此寓意,卻也不得不引人遐想。

    “應隻是湊巧而已吧。”我如是回道。

    阿禮抿了抿嘴,道,“我覺得沒有這麽簡單,現在大哥正領軍作戰,氣勢如虹,若此圖真有什麽寓意,豈不是錦上添花?”

    我便搖頭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此事,你知我知便可,切勿四處張揚。”

    阿禮疑道,“為何?”

    我便將從前對魏室的顧慮重又說了一遍給他聽,“此事若真傳到了易桓耳中,聯盟恐生變故。”

    阿禮聽罷,方服氣道,“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便點頭。我們靜處了不過片刻,他愈發地拘謹起來了,眼神慌忙,不一會兒便要告退。

    我急著叫住了他,追了上去。

    他便停了下來,身子微微斜著,低著頭,儼然一副被人抓了現行的樣子。

    “你到底怎麽了,連一句話也不肯和我多說?”我擋在他麵前。

    他失神地望著別處,隨口回道,“我隻是累了,想回房歇息。”

    “不必敷衍我罷。自從那次長亭回來,你就變了個人似的,我不明白你為何處處躲著我,是不是我做了什麽,令你不開心了?”我希望他能坦白一些。

    他把渙散的目光收了回來,卻仍是不做聲,唇齒緊閉。

    “阿禮既然不願意說,我也不強逼,等阿禮什麽時候氣消了,再說吧。”我歎了口氣,準備離去。

    “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沒有臉見你。”

    就在我轉身的瞬間,他忽衝口而道,言語中滿是懊惱。

    我心下忽然明白了,他把我遭遇的不幸當成了是自己的過錯。

    他說的,正是我小產一事,我便立馬心酸起來,淚水噙在眼中打轉,“叫我說什麽好,你實在,太傻了。”

    “我說過要保護你,可是我卻沒有做到。每次見你,我都會想起你傷心欲絕的模樣,就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我生氣,生自己的氣,為什麽這麽沒用!”他激動起來,揮動了傷臂,麵上一片青紫。

    “阿禮,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有義務去背負上另一個人的生死和苦樂。若我自己都沒辦法保護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責怪別人?你的心,我都明白。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不想再因此失去最好的朋友!”

    “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想這輩子怕是都還不清了。”

    “我何曾叫你還過?”他低頭望著我,喃喃道。

    我嘴邊有句話便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你的手傷如此嚴重,需得多養兩個月,我和重山說好了,這次北上潁汌你便不必跟去了,他已選好幾人,助你留守安城。”

    他一聽要把自己留下來,立馬急了,道,“這點傷算得了什麽,我左手使不得刀,右手可還使得矛,你單單把我留下是嫌我沒用了?”

    我便指著天道,“我要是存了這個心,天打雷劈可好?明明是華神醫說了,你手上剜去了這麽大一塊肉,需得好好靜養,切忌動武,不然傷到了筋骨,便真是要廢了。再者說,你千萬別小看了安城,義軍後續的糧草兵械可都指著它呢,你守的可是整個義軍的後方,便是你這條胳膊好好的,重山十有**也要叫你留下來,別的人他信不過。”

    我這兒一本正經地解說,就怕他生氣,誰知他忽噗嗤一聲笑了。

    我懵了一下,恍然大悟起來,氣得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好啊你,居然敢戲弄我?膽子肥了是不是?”

    他一邊哈哈直笑一邊可憐兮兮地告饒。

    “好吧,看在你有傷在身的份兒上,這次暫且饒了你。”我鬆了手,一時間哭笑不得,忽腳底一滑,往後摔去。

    阿禮急忙伸出手來,他寬厚有力的手掌立時穩穩接住了我的後背。

    “你怎麽像條魚一樣?”他無奈笑道。

    “什麽魚?”我不解道。

    “一條從我手裏溜走的魚。”他眨了一下眼,兩道劍眉愈發地柔情起來,認真道,“我看著她遊進了江河,便也跟著她來到了江河,有朝一日她要入海,我還是她身邊的那條船。”

    他遂將我扶起,輕輕推了我一把,笑道,“走吧,我的魚!”

    “去哪兒?”

    他便拖著我,道,“你不是說給我燉了補品嗎,我正好餓了,去看看好了沒。”

    這大個子雖隻有一隻手可使,那力氣也是驚人的,他隨隨便便一拉,我就追了好幾步。總感覺他一根手指頭就能像捏死螞蟻那樣捏死我,要是惹他生氣的話。

    剛才聽了他那一番話,正不知該如何作答,幸好他自己開懷起來,我便如釋重負,遂故意白了他一眼,道,“也就給你這一次機會使喚我!”

    阿禮哈哈笑起來,得意得像個大孩子。趁行走的間隙,我偷偷瞥了一眼他的側臉,頓感命運無常。此人擄我上山,卻也護我一生。

    我們的腳步都很輕快,彼此的靈魂在你來我往的打趣中,和好如初。

    取得安城之後不久,重山便整頓軍馬,欲往潁汌進發。阿禮被留了下來,駐守安城,安排糧草補給,為了安全起見,我和娘,清愁自然也一同搬了過去。

    阿禮選了一處最好的院落給我們住下,同時派了兵日夜保護,自己則另居一處,日日過來和娘請安,風雨不改,吃穿用度,亦是安排得極為妥當。

    有時,我叫人去請他過來一起吃飯,他常推辭不來,來了也總是帶著幾個手下一起。

    我剛開始還納悶兒,他怎麽這般拘禮起來了?

    卻不料娘說,“阿禮這小子,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心裏頭可有主意了。他和重山是結拜兄弟,情同手足,重山在家時,阿禮大可隨意出入這府上。而如今重山出門在外,留下我們幾個孤兒寡母的,別說他和重山隻是結拜的了,就是親兄弟,這時候也要謹慎起來,需得避嫌,若還是和往常一樣,恐惹人閑話,有損你的名聲。”

    “他啊,比我這個老太婆還想得長遠,周到。”娘對阿禮讚不絕口。

    她並不知道阿禮曾對我的情意。

    我笑了笑道,“原來如此。”

    他居然把我們應該想的和想不到的都想到了,不是念之深切,何能細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