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八方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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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求你,你把他放下來!”我的心止不住顫抖。

    鄧高繼續刺激我,“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這樣做麽?”他的聲音變得愈加尖利,陰冷。他的閹人屬性,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我無力而厭惡地阻止他向我誇耀這個奇思妙想般的刑罰,“我不想知道。”

    我不忍往窗裏多看一眼,而重山斷斷續續氣若遊絲般的痛苦呻吟不斷刺激我的耳朵,讓我幾近崩潰,他每天就是這樣被折磨的麽?

    “讓我進去看他,你把他放下來!”

    鄧高“嘿嘿”兩聲,把我逼到窗口,“你看,他比我想象中可笑多了!有一天,他就是這樣裝死,企圖逃出天牢,連我都差點被騙了。我可急了!我心想,要是他死了,我拿什麽引你回鹹陽呢?所以,我隻能變得更加小心,沒事就把他吊起來看一看,這樣,我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對付這種人啊,我有的是方法。”他得意地,仰天大笑。

    幽暗的燭光照在他臉上,一半黑,一半亮。

    “你簡直就是魔鬼!”我一聲大吼,卻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可他卻紋絲不動,無動於衷,沉浸在他自己的扭曲裏。

    我厲聲質問,“這就是你再三推脫不肯讓我見他的原因吧?你究竟背著天下人做了多少殘忍無道的事?”

    鄧高轉而一臉諂笑,“早知道你是唯一入過地宮的人,當年我就不該一念之差,讓你們逃走。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他忽然往前朝我逼來,一臉狡猾。

    我下意識往後退兩步,厭惡地瞪著他。

    “你不想知道大公子到底是怎麽死的麽?”他笑起來。

    “不,”我拚命搖頭,內心幾近崩潰。

    鄧高緊逼道,“你是他的未婚妻啊,應該要知道的。”

    我仍在搖頭,我覺得自己才是被鄧高關在這座牢籠裏麵的人。那一刻,我隻感到冰涼,和絕望。

    “我問他,把八方密卷托付給誰了,他寧願咬斷舌頭也不肯說一個字。我隻好讓他知道那杯毒酒有多可怕,我要讓他親眼看看和我作對是什麽下場,靈均宮上下百餘人,全部在他麵前一個一個倒下,七竅流血,腸穿肚爛,全都,死不瞑目,是真的死不瞑目,一雙雙眼睛,都睜著,還淌著血——”

    “為什麽你要殺他!”我瘋狂朝他撲了過去,“他是先帝最喜歡的兒子,先帝那麽信任你,你卻殺了他最心愛的兒子!”

    鄧高死死扣住我的手,麵目變得猙獰起來,“信任?不過是把我當成高興時就賞,生氣時就罰的玩物而已!我這一副不人不鬼的身軀,拜誰所賜!”

    我不屈地瞪著他。

    “他最後一口氣,居然是警告我不要打八方密卷的主意,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怎麽從他心愛的兒子手上保全我的性命,伯辰上位,我就隻有死路一條!”

    他的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布滿了血絲。

    我不再怒吼,而是痛心道,“你承認矯詔了?”

    鄧高一把甩開我的手,甩甩衣袖,帶著奸笑,不屑道,“現在追究有沒有矯詔還有什麽意義呢?”

    “嗬嗬,”我忍不住冷笑,淚水和心酸一齊湧出。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大公子會死在鄧高手上了。好人會死是因為有惻隱之心,會對敵人手下留情,以致後患無窮。而壞人,隻會對他的敵人趕盡殺絕,為的高枕無憂。

    我上當了。

    鄧高故意打擊我,隻要我表現得越脆弱,他越能將我操控。

    我麻木地擦掉眼淚,收起一切悲憤,淡淡道,“你的這些豐功偉績,我一清二楚不必贅述。你做過什麽,老天爺都會知道。”

    鄧高肆意笑起來,道,“老夫看出來,你比大公子聰明。他犯過的錯,你是不會再犯的。如果,”他忽然將語調拖長了,貪婪道,“你肯將八方密卷交給老夫,那麽,不僅趙重山的罪既往不咎,還賜你喬家世襲侯爵,如何?”

    我立刻心領神會,老狐狸終於露出馬腳了,怪不得贏桑和霍沂都防著你。

    我便道,“八方密卷是東秦的,也就是當今陛下的。交給你,於理不合。”

    鄧高便道,“老夫身為禁衛軍都統,掌管內宮一切事物,又兼郎中令,輔佐朝中大小政務,可見陛下信任。由我親自將八方密卷呈給陛下,再穩妥不過了。”

    我便冷笑道,“不知陛下聽了大人方才一席話,會作何感想。”

    鄧高便又翻臉,狠狠道,“如果,你想要趙重山活著出去,就按我說的辦。”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鐵窗,平靜道,“那你先放我進去。”

    鄧高答應了。

    鐵門一開,我便狂奔到他身邊,我一邊托著他的頭,一邊急切地呼喚他的名字。

    他氣若遊絲,眼皮微微顫動。

    “快把他放下來,放下來!”我又哭了。

    鄧高便將他重新放倒在地上。

    我輕輕抱起他的頭,試著將他喚醒,“重山,你醒醒,是我,是清華,清華來救你了。”

    我的眼淚滴在他深深凹陷的臉頰,他微微動了動嘴角,喉嚨裏吐出一兩個字,“清,清華。”

    他艱難地撐開雙眼,可眼神迷離,我看到他用盡全力抬起微微抬起一隻手,到了半空忽然垂了下去,我一把將他的手緊緊握住。

    “我是在,做夢麽?”他躺在我懷裏,似囈語。

    “不是夢,你好好看看,真的是我。”

    “你怎麽來了?”他每說一句話,都要用盡全力。

    “我來救你啊。”我強裝微笑,溫柔道。

    他沒有回答,似乎又昏迷過去了。

    “重山,重山!”我很害怕,重新喚他。

    忽然他好像有了力氣,艱難地從我手上爬起來,便把我往外推,“我不用你管,你走!”

    他的手推在我身上,力量太微弱了,根本就動不了我,可他一遍又一遍這樣做,眉頭痛苦地擰作一團。

    “你怎麽了?”我哭著問。

    他垂著臉,喃喃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不是,收到我的休書了麽?”

    我心一沉,頗受屈辱,哽咽道,“收到了。”

    他幽幽道,“那便意味著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還來幹什麽?你走吧!”

    他說完這句話,就又倒了下去。

    我忙把他重新扶起來,紅著眼道,“我懂了。可我,還是要救你的。”

    他像一頭生病的暴怒的獅子,對我狂吼,卻沒有什麽聲音,隻能拚命地張牙舞爪,“救什麽救,你都自身難保了!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鐵鏈嚓嚓作響。

    這一幕,似曾相識。

    我淚流滿麵,在他耳邊道,“我拚了命要救你,是因為不想孩子一出生,便沒有了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