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九 百年安西都護府 十萬鐵甲出陽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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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觀年間,侯君集平西昌,而後於交河城設安西都護府。及至滅龜茲國,於龜茲置鎮,龜茲鎮遂為安西四鎮之一,遷都護府於此。其後,唐軍敗西突厥,不停擴充疆土,遂有安西四鎮,統轄天山南北。又馬不停蹄威服諸國諸城無數,於城邦故地置都督府,勢力範圍最盛時,稱安西大都護府,治西域全境、中亞,西至波斯、鹹海,下轄蒙恥、昆陵兩都護府,大宛都督府、波斯都督府、條支都督府等九大都督府,並及安息、休循數州。

    安西四鎮,龜茲、於闐、碎葉、疏勒,龜茲為都護府所在地,位在西州之西、天山之南,於闐鎮位於昆侖山北麓,疏勒鎮位於蔥嶺之北,碎葉鎮位於天山之西。當其時,安西都護府之大唐數萬邊軍,於西域、中亞諸國眾邦而言,便如天兵天將,有無上不可侵犯之威,因懼而降之城邦部族不計其數,因敬而投之城邦部族不計其數。

    自貞觀年間,大唐初建安西都護府,至元和年間,最後一任安西都護郭昕戰死,安西都護府存在近兩個世紀。

    孟平和李紹城在沙州城外牽馬行走,一麵回顧這些曆史,一麵討論接下來的戰事。

    “河西之地,雖說黨項、回鶻、沙陀、吐蕃諸族雜居,但終究距離中國較近,風俗民情多受我中國影響,男子多冠中國帽,沙、瓜二州也多中國人,這亦是歸義軍存在之基礎。但是再往西用兵,中國人便少了,大軍能夠得到的呼應就少,且遇到的抵抗勢必更多,戰事不會輕鬆。”

    孟平眺望著邊地戈壁,不無沉重的對李紹城說道,風沙吹打在臉上,說不出的難受,吹打在甲胄上,發出窸窣聲響,到這裏的時日還短,眾人麵上卻已盡是土色,嘴唇也幹裂得厲害,不僅如此,莫說洗漱,三軍將士的引水都是問題。

    李紹城點頭道:“自甘州西行,沿途多是戈壁荒漠,水源太少,大軍隻得載水而行,這對輜重營是莫大負擔。人能克複種種困難,戰馬卻不能被怠慢,別的姑且不言,久行戈壁荒漠中,馬掌都磨得厲害,還不透沙,得將鐵馬掌換成有孔的木澀,駝蹄也得包裹犛皮,才能遠行......咱們的戰馬從未到過這西北蠻荒之地,日後遠行荒漠征戰,能不能適應都是問題,若是戰力打了折扣,就是滅頂之災......”

    孟平沉吟道:“戰馬該換的要換,本地良馬甚多,能適應戈壁荒漠的環境,牧民多好珍珠,一顆珠子就能換一匹好馬,還好軍情處的消息做得詳盡,咱們這回帶了許多珍珠來,能夠就地交換許多現成的良馬,這些良馬本就多被牧民用來遊獵,稍加訓練,參戰不是問題......”

    李紹城遠望西天,“禁軍加上歸義軍,十萬將士往西征戰,沿途多是荒蕪之地,水、糧難以補充,且日費必然數倍於以往,大軍所要攜帶的輜重物資更多,馬隊、駱隊要比征戰將士的隊伍還要龐大。”

    “重要的是依照軍情處的輿圖和情報,做好行軍路線和腳程規劃,在何處中轉,在何處補充飲水,諸事都要做好充足準備,寧願行軍慢些,也要保證物資充足......若說以往的征戰,攻城拔寨是關鍵,眼下的征戰,如何行軍才是最重要的。”孟平沉聲道,“每至一地,每克一城或一帳,戰鬥都要精打細算,在西域這塊地方,大軍經不起戰敗,一次戰敗都會是莫大災難。”

    夕陽西下,眾人停下腳步,李紹城道:“行軍路線規劃完後,由先遣隊跟隨軍情處向導,先行試走一遍,而後馬軍前鋒先行,最後才是大軍跟進,如此一來,路線熟悉了,沿途的情況都掌握了,大軍出征才不會有太多意外。雖然這樣會讓敵軍有所防備,但卻是利大於弊,以我軍之戰力,不懼與任何強敵血戰,我軍之將士,可以死在戰陣中,卻絕不可能渴死在荒漠、走失在半途!”

    孟平點點頭,很讚同李紹城這個觀點,“出兵的時機大致已經議定,選擇的是風沙最小、沙暴最少的時節,這回往西域用兵,我和曹義金走北麵,攻伊州、西州回鶻,往龜茲鎮行進,你和張金來走南麵,攻仲雲、於闐,克複於闐鎮,最後兩軍會師於疏勒,再一起解決西麵的其它敵手。”

    李紹城神色肅然,“這回出征西域,不知要曆時多久,數千裏之地,或許會有許多意外,便是打上幾年都不稀奇。”

    孟平與李紹城並肩而立,一同看向西天,“行軍多艱難,比不得在中原,話雖如此,但我軍畢竟準備充分,馬隊、駝隊龐大,實際上行軍並不慢,若是戰事大體順利,要會師疏勒鎮,其實也用不了多久。”

    西域有過許多漢唐傳奇,如今孟平和李紹城到了這裏。

    ......

    禁軍分南北兩支出戰西域,走的便是塔裏木盆地的南北兩條道,絲綢之路到此,也是分南北兩支的。

    李紹城率軍三萬,出陽關,向西南進發,其部要平定的第一個目標,是為仲雲國。

    仲雲國,據石頭鎮、大屯城,“其牙帳居胡盧磧”。石頭鎮、大屯城,即鄯善、若羌故地。鄯善、若羌,即漢初樓蘭國,“不破樓蘭誓不還”之樓蘭也,也是漢初的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班超定西域後,樓蘭便是漢朝所屬。唐初,鄯善更名石頭鎮,隸屬沙州,後為吐蕃所占,現為仲雲國,人丁稀少,攏共小幾萬人,與沙州互有來往。

    仲雲人,“小月支之遺種也,其人勇而好戰。”

    牙帳所在的胡盧磧,“漢明帝時征匈奴,屯田於吾盧,蓋其地也。”

    李紹城行軍至仲雲地界,未曾冒然進攻,而是派遣軍使持詔書,先至大屯城。

    進軍西域,是李從璟謀劃許久的大事,對西域諸國的了解自然頗為詳細,哪國該強攻,哪國可以威服,事先都有一些計較,雖然這些計較不一定全部準確,但該準備的詔書,還是會準備妥當。

    眼下,李紹城以軍使持詔書先行大屯城,便是意欲冊封仲雲君主,試一試能否讓其乖乖歸順大唐。

    自漢以來,中國便有接納、冊封來投的草原各族、西域各國的傳統,尤其是漢唐兩朝,這樣的事情多不勝數,是以此時李紹城的這個行為,並不是托大和無的放矢。為彰顯誠意,李紹城在軍使先行後,又行進了兩日便停止前進,於蒲昌海之側紮下營寨。蒲昌海是個湖泊,上遊龜茲河、下遊沮末河(塔裏木河),這一段河流為季節性河流,眼下春暖雪融,河中有水,但水量不大。

    不過唐軍卻不缺水源,他們紮營在蒲昌海之側,這處地方,已經不是沙漠綠洲可以形容,水草豐腴,林木幽深,有碧海藍天之景,且時在暖春,正是百花綻放之際,讓人直懷疑到了江南。

    沒有別的原因,因為蒲昌海,後來叫作羅布泊。

    眼下的羅布泊,是真正的蒲昌海,不是那一片幹涸的鹽堿地。

    蒲昌海既然是西域之江南,此時自然不缺牧民,禁軍到達後,本本分分紮營,安安靜靜取水,其間自然不會出現擾民的事,不過饒是如此,也驚得仲雲人四下逃竄,沒多久便跑得沒了影兒,連羊群都丟了大半。

    這幅景象,讓馬背上的李紹城直搖頭,“讓張金來帶人,把那些牧民都追回來,好生安撫,讓他們繼續在這好生放牧......我等既然有意和平解決仲雲,就得拿出該有的態度,讓仲雲人看到我等的誠意。”

    李紹城這話說得沒錯,當仲雲使者來到蒲昌海,看到一副軍民和諧的畫麵時,麵上既有意外之色也有欣喜之意,一行人再看唐軍將士,眼神都親切了幾分。

    李紹城在中軍大帳接見了仲雲使者,當他聽完張金來的介紹後,有些驚訝於這支使者隊伍的分量......兩位宰相、十幾位都督,無論怎麽看都分量十足。

    李紹城不知道的是,後晉時,高居海出使西域,到了大屯城,仲雲可是派遣了四位宰相、三十七位都督相迎,高居海“以詔書慰諭之”,仲雲群臣則“皆東向拜”。

    西域自漢朝便是中國之土,而中國國力之強大、文明之昌盛,又是讓西域諸國膜拜的對象,且中國對待西域的政策,向來很是寬柔,中國人又知書達理,至西域後與諸族融合,至今已是近千年,帶來的燦爛文化與先進文明,使得西域社會進步,使得百姓生活得到改善,凡此種種,就使得西域諸國、諸族,大多仰慕中國、忠於中國,願被中國所統轄。

    一言以蔽之,西域,中國故有之土,中國固有之土。

    安史之亂後,西域雖然與中國隔絕,但遣使往東的,可不止郭昕、歸義軍,還有許多西域邦國。

    曆代以來,真正讓西域與中國隔絕的,多不是西域人的反叛,而是匈奴、突厥、吐蕃、回鶻、蒙古等族的攻伐,與伊斯蘭等文明的東來——安西四鎮的覆滅,便是源於吐蕃入侵。

    李紹城在軍中擺下宴席,與仲雲來使相談甚歡,有了張金來這個“中間人”,雙方的交流很是順暢。

    唐軍克複河西的事,仲雲也早已聽說,此番唐軍大舉西來,勢不可擋,且以禮相待,盡顯大國威儀,仲雲來使明確表示,仲雲並無與唐軍開戰之意,願意重歸大唐統轄。

    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接下來,便是就歸順條件進行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