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五 天下漕運正當通 中央集權何時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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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演武院的校場上,一百名學生分為兩都,呈兩個方陣,身披甲胄,手持兵刃,正在演練戰陣衝撞、搏殺。
甲胄不是鐵甲,而是演武院特有的木甲,結構軟硬相合,防護周身,設計靈感出自李從璟的手筆,兵刃也非鐵質,而是木棍長刀。饒是如此,到底演武院的學生半數來自軍中,雄武得很,所以場麵仍舊令人震撼。
李從璟在場邊看了片刻,對身旁的杜千書道:“演武院已經有水師分院,如今要增設一個海事分院,教授學生船艦、航海、海戰、登陸戰方麵的學識,為我大唐艦隊遠征四海做準備。先生我從揚州帶來了些,另外也傳令錢謬從明州征調,除卻船廠的老者,就是常年下海的商賈和船工,他們在海船構造、使用,和出海航行方麵,都是有見識的,你召集人手,盡快編輯教材。”
為大唐組建遠航艦隊的事,李從璟已經跟杜千書說過,是以杜千書並不訝異,隻是道:“民間的人,隻識文事,具體涉及到出海征戰,怕是沒甚麽可教這些學生的。”
海戰這個詞,便是對杜千書來說,也太過陌生。
李從璟對此早有想過,“在遠距離炮火還沒出現的時候,海戰並不複雜,跟水師作戰相差不多,征戰海外國度,無論是島嶼還是陸地,重要的都是登陸作戰這個環節。除卻向水師取經外,就要靠海事分院和艦隊自己去探索。”
想到這,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東南流求島,就是最佳練兵場。”
杜千書怔了怔,“殿下準備何時令艦隊出海?”
李從璟對此有粗略打算,但具體還得看諸事的進度,“兩年內若能定金陵,則吳越、閩地差幾可平,三五內年,我大唐的艦隊要在流求登陸。”
說到這,他看向杜千書,“我已傳下教令,讓馬懷遠從江陵水師中抽調精幹銳士三百人,年內就會抵達洛陽,其它學生主要從精通水性的江淮軍中選拔,最遲明年春,海事分院第一批學生就得授課。兩年內,第一批學生要學成畢業,去揚州組建第一支艦隊,而後在東南沿海尋找合適港灣,建立海軍基地。在這期間,第一戰,便是流求!”
流求,便是台灣島。
與杜千書說完海事分院的事,李從璟來到軍備研製處。
今天他要驗看回回炮、土地雷與手-榴彈的實物。
回回炮的結構其實還是投石車,曆史上,宋元襄樊之戰,此物曾大展其威,有“機發,聲震天地,所擊無不摧陷,入地七尺”的記載,當時據守襄樊五六年的宋將呂文煥,由是而懼,降。
說來令人傷感,元能滅宋,此炮立功很大,“古所謂炮,皆以機發石。元初得西域炮......始用火。”製造回回炮的,竟然是回回人,使用此炮定江山的,也不是中原漢族。
“按照殿下的意思,我等‘以火藥為芯,以碎石包裹,密封嚴實’,製成重達兩三百斤的圓形‘炮彈’,再用改良過的投石車拋射,臨陣點燃引線,使‘炮彈’落地而炸,足以毀樓破牆。”徐半仙和劉老將李從璟領到一架回回炮前,如數家珍為李從璟介紹。
李從璟既然改良了火藥,自然不會暴殄天物,炮彈的殺傷力在於一個“炸”字。包裹炸藥的碎石、碎鐵、碎銅被炸開後,在極短的時間裏極速飛行,可是比箭矢有威力多了。
加之回回炮能發射的“炮彈”可達兩三百斤,威力如何,可以想象。
土地雷、手-榴彈,也是同樣的道理——當然也都是需要點燃引線的。
無論如何,這對炸藥的品質有極大要求。炸藥威力不夠,也就沒有“炸”的效果。
李從璟隨徐半仙和劉老,到空曠偏僻地帶實驗了的土地累、手-榴彈的威力,對見慣後世影視中大場麵的李從璟而言,這兩個物什的威力並不能給他多少震撼,但隻是看其他人如見天神的呆滯目光,就知道這兩樣東西送到戰場上,會具有何等的效果。
最後是回回炮,實驗的地方則到了城外荒野。徐半仙和劉老事先叫人在荒野上修建了幾座土樓和小型城牆,臨陣調試回回炮的射程費了不少功夫,最終回回炮發威時,天降驚雷,土樓轟然崩塌,煙塵四起,小城牆遇之則裂。
李從璟頗感滿意,將徐半仙和劉老好生誇讚了一番,令兩個“科學狂人”樂得合不攏嘴。
回城的路上,李從璟對杜千書道:“既然炮彈已能製造,日後便不用以碎石包裹了,換上銅塊碎鐵,火藥的威力眼下還是不太高,隻有這樣才能更好發揮作用。”
道理杜千書自然明白,但他還是驚訝,“如此一來,對銅鐵的需求極大,朝廷何處去求這許多銅鐵?”
李從璟則早有打算,“先前衛子明在相州、洺州、邢州、石州和五台山一帶,已經探明了許多鐵礦礦藏,這些地方的鐵礦已經在進行開采前的準備工作,預計年後就能有礦石出來,有了這幾座大礦的支持,不愁銅鐵之物不夠用。”
“太子高見!”杜千書見李從璟早就未雨綢繆好了,不得不佩服。
杜千書沒了意見,李從璟卻在馬背上沉吟下來,“然則火炮等物雖然研製了出來,要投入生產到源源不斷供應前線,卻還需要些時候,各地作院裏先前都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卻是不具備製造的能力,看來得先派人興建工廠。”
而今的回回炮已經不是曆史上的回回炮,又因為他出自演武院之手,跟回回人沒了甚麽關係,自然也就不必再叫回回炮。李從璟沒有多想,就把它叫做火炮,或者取個“神威無敵天下無雙太子殿下炮”的名字?
李從璟決定把製造火炮和榴彈的任務交給章子雲,讓他在洛陽近郊尋個人煙稀少的地方,興建作院,隱秘製造,同時調遣甲士和軍情處,嚴密防衛,以防消息泄露。
回到東宮裏,李從璟先跟前來拜見聽候訓示的蘇禹珪見了一麵,前者畢竟在運河上走了一個多月,對地方漕運之事有過實際了解,如今蘇禹珪東行在即,他自然有許多可以指教的地方。
“本宮北歸時,在運河沿途留下了不少官吏,在各地檢視運河情況,如今漕運之事既然已經交給你們,等你去山東、江淮的時候,這些官吏便暫時歸你節製,等到手頭的差事辦好、交接完,讓他們自行回洛陽。”臨了,李從璟如是對蘇禹珪說道。
整頓漕運,需要肅清地方,蘇禹珪有在刑部為官數載的經曆,本身也是視大唐律法為神明的人物,讓他去山東具體梳理漕運諸事,李從璟相信他可以讓漕運變得“幹幹淨淨”。
蘇禹珪走後,李從璟又見了章子雲,兩人將興建作院的事合計了一番,而後李從璟就頒下太子教令,任命章子雲為洛北作院監造使,總領興建洛北作院諸事。
——至於這個洛北作院與尋常作院有無不同,有何不同,就不是旁人能夠知曉的了。
疏通漕運和製造火炮的事,都需要時間去完成,在這期間李從璟除卻日常事務外,不可能不折騰。
這回他折騰出來的東西,就叫做“行省”。李嗣源看著李從璟,“何為行省?”
李從璟道:“所謂行省,與漢時的州,前時的道,有類似之處。”
他道:“這些年來,王師得江陵、平兩川,而今又攻占江淮,朝廷所控製的土地越來越大,需要管轄的州縣越來越多,若使朝廷直轄諸州事務,則未免力有不逮,顯得混亂。州多不好管轄,則該在州之上,增設行省,以統州。”
李從璟這樣一說,李嗣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漢承秦製,唐繼隋規,自隋朝開皇初年廢郡存州,地方上一直施行的是州縣兩級製,天下始有三百餘州、近千縣。隋祚短暫,州縣兩級製的問題暴露的還不明顯,至唐朝初,弊端日顯,貞觀十五年,遂分天下為十道,遣使巡按天下州縣。
開元二十一年,玄宗許張九齡之奏,設置十五道采訪使。其後,采訪使漸有發展成地方刺史之上行政長官的苗頭。采訪使之後,觀察使、防禦使相繼出現,所統屬的事務,無不廊括數州,直至節度使大行於天下,遂有藩鎮四五十。
“行省,藩鎮之別稱乎?”李嗣源頗有顧慮的問道。
如今好不容易削平了藩鎮,地方節度使除卻邊關和出戰壽春的四鎮外,基本已經名存實亡,這個時候李嗣源自然不想“重蹈覆轍”。
——藩鎮名存實亡,也正該是確立行省製度的時候。
行省當然不是藩鎮的別稱,李從璟回答道:“行省隻理民政,不涉及軍政。”
宰相李琪尋思著道:“景雲二年,朝廷有於天下間設立二十四都督府的決議,‘天下諸州分隸都督,專生殺之權柄,典刑罰之科’,但最終卻沒有施行,究其原因,乃是權重難製。朝廷治理天下,需要強幹弱枝,倘使令都督府分天下,則權柄太重,有尾大不掉之嫌,恐是倒持太阿。”
李從璟正色道:“行省非是都督府。區別很明顯:都督府有地方一切大權,而行省隻有民政之權。地方權柄無非有三:政事、軍務、財政,行省理政事,另設軍務、財政大臣,其三者相互平衡,又相互製約,則不至於尾大不掉,能擁一地之利而抗衡朝廷。非止如此,民政大臣、軍務大臣、財賦大臣既然互不統屬,則地方權柄在實際上複歸朝廷。”
聞言,眾人都陷入沉思。
李琪最先反應過來,露出喜色,“若是如此,當真是再好不過。”
李從璟笑道:“除此之外,可在行省設立刑部分支,掌管刑法諸事,同時設立禦史台分支,監察地方。”
李從璟的這個提法,並不單單是借鑒往後哪一個朝代的製度,還雜糅了後世的經驗,而且也不單單是後世製度的照搬,既有所精選改良,也適合了當下情況。
“總而言之,往後朝廷分天下數百州為數十行省,可以避免直接統轄數百州的繁雜不便,也有利於地方各項事務的開展,而令行省諸權分立,則是保證了地方權柄收歸朝廷,是為加強中央集權。”李從璟最後如是道。
此事宰相們討論了幾日後,都覺得可行,接著便是分天下為多少行省,各省轄境如何劃分的問題。
對此,李從璟依照個人經驗,大致給出了範圍,讓大臣們根據實際情況議定。
直到年關將至,各個行省的大致轄境才確定,而後朝廷派遣官員實地探查、最終決定行省的數量和地域,則是年後的事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而與地方行省分權製度配套的,則是朝廷權力部門的調整,同時也是君權的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