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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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武安侯家的這個小姑娘,好像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宴會吧,偏偏就陷入了這等進退維穀的境地,真是時運不濟啊……

    眾人在心底為馮淑嘉哀歎。

    暢音閣裏,氣氛更是緊張,如一張繃緊的弓,稍稍一碰,就會箭矢離弦,深中靶心。

    就在這凝重之中,隻見得馮淑嘉似毫無知覺地輕笑一聲,一臉認真地看著貞慧郡主,一字一句地答道:“什麽‘公主派’‘郡主派’的,郡主這話我聽不太懂呢!

    不過呢,我倒是時常聽家父提起——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果郡主真的要劃分門派的話,那我自然是聖上派的!”

    壽陽公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一個機靈鬼,李婉寧故意給她下套,她卻偏偏不吃這一套,避開二選一的為難,另立門派,輕鬆破局。

    瑞珠和采露也都很高興看到眼高於頂的貞慧郡主吃癟,卻不敢像壽陽公主那樣肆意大笑,隻能強忍著,兩張小臉兒都憋得通紅。

    貞慧郡主被馮淑嘉這番“聖上派”的言論給弄懵了,聽得壽陽公主的嗤笑聲,才明白自己被馮淑嘉給狠狠地下了麵子,頓時氣得跺腳,指著馮淑嘉的鼻子就要開罵。

    然而馮淑嘉卻已經快她一步,一臉感激地慨歎道:“不過呢,家父能夠從一介鄉野村夫,成為如今心懷黎庶、忠君愛國的悍將,這都多虧了汾陽王的教導和提攜。這樣算起來的話,汾陽王也是‘聖上派’的呢!”

    貞慧郡主揚起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心裏明明氣得要死,手卻不敢再往下落半分。

    馮淑嘉的“聖上派”是傳承自馮異,而馮異的“聖上派”是汾陽王教授的,她現在要是打了馮淑嘉的話,那豈不是否認馮淑嘉的說辭?

    汾陽王不是“聖上派”,想想這話傳出去的後果,她就忍不住心驚。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馮淑嘉,她記住了!

    壽陽公主見貞慧郡主氣得眼睛都綠了,開懷大笑,親昵地摸了摸馮淑嘉的發髻,忍俊不禁:“你這個門派立得好,天下一家,都歸屬於‘聖上派’!聖上若是知道自己已然成了此派的掌門,不知道得有多高興呢!”

    馮淑嘉裝作天真地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道:“臣女也是常聽家父教誨為人臣子者要以忠君愛國為第一要義,才信口開河說了什麽‘聖上派’的,公主可千萬不要說到聖上麵前去,否則家父隻怕要責怪臣女胡言亂語了。”

    “哈哈哈~”壽陽公主笑得直不起腰,勉強忍著笑,道,“這可不是胡言亂語!你就放心吧,聖上聽了這話隻會高興,說不準還會賞你呢!”

    隆慶帝賞與不賞的,馮淑嘉並不稀罕,她隻是希望這樣的話能夠多多地傳到隆慶帝的耳朵裏,將來汾陽王惱恨忠君愛國的馮異擋了他的謀逆之路,再如前世一樣偽造證據進讒言時,隆慶帝能夠稍稍猶豫一下,查證一下,看那個一心為國忠君的臣子,是否真的背叛了他。

    馮淑嘉麵露嬌羞,還有一分極力掩藏的不知所措,垂首不語。

    飲綠和啄紅兩處亭榭裏的,以及方才徘徊在湖岸邊的女客們,見馮淑嘉三言兩語之間另立門派,破開死局,頓時都鬆了一口氣,湧上前去,鶯聲燕語,說說笑笑的,很快便將氣氛重新吵得熱絡起來。

    她們之中是有人死忠壽陽公主,有人巴結貞慧郡主不假,但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明麵上這兩位脾氣都不怎麽好的貴主子能夠勉強和諧相處,不拿她們撒氣,她們自然是高興的。

    而這一切,都多虧了馮淑嘉方才的機變應對。

    眾人看向馮淑嘉這個初初進入京城權貴圈子的小萌新,眼神裏都帶上了幾分打量和慎重。

    馮淑嘉並不知道,她已經一戰成名,此時她正看著壽陽公主手裏的那份《初荷圖》出神。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這幅《初荷圖》上的題詩,正是宋代大詩人楊萬裏筆下的《小池》。

    這其實是一幅繪詩畫,中規中矩,以畫賦詩,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相反因為繪畫太過於寫實,又在其旁配上了這首小詩,看起來一目了然,更讓沒有探尋芳叢幽境的興趣。

    然而,這確確實實是荔山居士的畫作沒錯,雖然隻是一幅沒什麽情感的應酬之作,可是馮淑嘉卻還是忍不住眼底微紅。

    前世,如果說有誰在她最為艱難和絕望的時候,不計回報地伸手拉她一把,教會她堅強隱忍,教會她謀算手段,同樣也努力教誨她放開枷鎖,善待自己的餘生的話,那就隻有一個——名聞天下的大儒,荔山居士林維。

    雖然最後一點,她一直都沒有學會。

    她所在乎的人都已經含恨而終,那她的餘生又有什麽意義?

    像荔山居士一樣故作曠達灑脫地遊戲人間,以此來麻痹已經日益麻木的心靈嗎?

    她做不到。

    她知道,荔山居士也做不到。

    所以他在畫荔枝圖的時候,總是那樣的神情哀傷落寞,懸筆滴墨如淚,畫廢了一張又一張的稿紙。好不容易畫成一幅,也是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哪怕有人給出多高的價格,也絕不出手。

    然後在某一天,所有的荔枝圖都突然消失一空,再也不見蹤跡。

    她找過,卻一無所獲。

    因此現在市麵上流傳的荔枝圖,不是荔山居士早年的創作,就是他人仿冒的贗品。

    前世她有幸看過兩幅荔山居士親手繪就的荔枝圖,一幅為早期之作,一幅為近期之作,早期者鮮妍明媚,近期者飄零哀傷。

    那時候,她不知道荔山居士心裏有著怎樣沉隱哀傷的過往,自顧不暇,也無心去探知,就那樣一把火將自己糊塗的前生燒盡,嶄新的今世打開。

    這一世,輪到她去做那個伸手之人,幫助荔山居士踏過心底的傷痕,償還他前世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