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淑嘉本來在自家帳子裏和白氏商量著去給楊皇後謝恩的事情。

    雖然楊皇後是看在壽陽公主的麵子上才特地著小劉公公送來藥材吃食，要給她做麵子的，但是於她來說，卻不能不感恩於楊皇後的這番恩寵。

    別的不說，就單說汾陽王妃之所以在來致歉時將姿態擺得這麽低，多半也是看在楊皇後的這番恩寵上。

    雖然在汾陽王和貞慧郡主麵前撐不直腰，但是麵對外人時，汾陽王妃大梁第一異姓王妃的架子卻端得很足，更何況在外人看來，此時的汾陽王還對馮異有大恩，汾陽王妃更不需要如此謙和。

    母女倆人正在說話，聽得外頭的喧嚷聲，便招了采露出去打探。

    采露屈膝應諾，挑簾出去，沒一會兒便沉著臉回來了。

    馮淑嘉和白氏見狀停止閑話，都坐直了身子，肅然聽采露低聲回稟道：“方才聖上狩獵途中縱馬歸來，懷裏抱著一個女子，一路疾奔高呼太醫，很是心焦在意的樣子……這會兒營地裏都傳遍了……”

    馮淑嘉皺眉，半晌，對白氏苦笑道：“母親，看來向皇後娘娘謝恩的事情，得再緩一緩了。”

    出了這樣的糟心事，楊皇後哪裏還有心思應付別的人。

    宮裏每年都有新鮮的顏色媚上爭寵就算了，沒想到這出了宮，還是免不了這樣的桃色之事。

    “知道那女子是哪家的姑娘嗎？”白氏問。

    男女騎射本是分開，且各自守備森嚴，那女子能夠順利闖入隆慶帝射獵之處，若是沒有父兄的安排照應，根本就做不到。

    采露搖搖頭，低聲回道：“不清楚。聖上的營帳看得極緊，目前除了太醫，也就隻放了皇後娘娘進去，連壽陽公主去探問都被擋在了外麵。”

    此番秋獵，隆慶帝為了議事接待番邦外使之便，並未與楊皇後共帳一頂，而是分開設帳，朝臣家眷、宗室女子則全由楊皇後在後帳接待。

    馮淑嘉聞言凝眉，竟然連壽陽公主都擋在了外麵，看樣子隆慶帝待那女子著緊得很……

    前世可沒有聽說過這樁事情。

    要說隆慶帝前世寵愛哪一個後妃寵愛到盲目，也就隻有潘玉兒一個了。

    腦子裏靈光一閃，馮淑嘉頓時心神一凜，吩咐下去：“你和臘梅姑姑一會拿著回禮，到各家營帳裏探一探，看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如此得聖上眷顧！”

    馮淑嘉對於這件事情的在意，讓帳子裏的人都吃了一驚。

    “可是此人有什麽不妥？”白氏開口問道。

    馮淑嘉搖搖頭，強笑著安慰道：“我怎麽會知道……不過是提前探探路罷了。能得聖上如此看重，隻怕將來前程不可小覷啊。”

    後宮前朝本是一體，馮淑嘉如此慎重也是應當。

    白氏點頭讚同，當即吩咐臘梅和采露去辦這件事情。

    果如馮淑嘉所料，臘梅和采露這一圈走下來，逛了大半的營帳，都沒有打探出那個神秘女子的身份——各家的姑娘都好好地守在帳子裏呢。

    即便是各家跟隨隆慶帝出獵的兒郎，對此也沒有頭緒的樣子，且事先被隆慶帝勒令不許將當時的情形對外透露分毫。

    至於剩餘的幾家，和武安侯府交情不深，先前也未曾來探望過馮淑嘉，臘梅和采露就是有心去打探，也不好冒冒然上門，免得被人猜疑。

    馮淑嘉心中惴惴不安，徹夜輾轉難眠。

    第二天一大早，各家營帳就都得到了聖諭，說是今日射獵活動暫時停止，讓眾人到聖帳覲見。

    馮淑嘉接到聖諭，心中的不安愈發地強烈了。

    按理說，接待朝臣家眷之事，應該由楊皇後出麵，隆慶帝恰在此時將所有人都召集到聖帳，實在是太過隆重。

    若那女子真的是潘玉兒，將來會有什麽樣的艱難禍患，馮淑嘉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隻是為了避免白氏也跟著憂心，又不好解釋潘玉兒和蕭稷之間的恩恩怨怨，馮淑嘉這才強忍著擔心沒有流露出來。

    聖帳設在營地的北端，坐北朝南，寬闊敞亮，足以容納跟隨的王孫朝臣及各自的家眷。

    等到白氏母子三人到達聖帳時，帳內已經坐滿了大半。

    最上首是隆慶帝楊皇後的座次，往下依次是番邦使臣和王子皇孫的坐席。

    太子蕭秬此番留守京城，代為處理日常朝事，是以並未跟隨。

    武安侯府的位子在就在王子皇孫後的第一排，與汾陽王府的坐席相對，這全賴隆慶帝如今看重馮異，想要提拔他用來製衡汾陽王。

    白氏母子三人進去之後，和相熟的見了禮，便安心坐下等待。

    不過一刻鍾，所有的人都陸陸續續地來了。

    大家低聲議論，揣測著隆慶帝突然召集大家來的緣由。

    馮淑嘉不曾參與其中，一心祈禱那被隆慶帝如此著緊的女子，千萬不要是業已出逃的潘玉兒。

    然而越是擔心什麽，就越會發生什麽。

    當帝後同臨，眾人跪拜問安之後，喜不自禁的隆慶帝立刻迫不及待地宣布了此次臨時急召眾人前來聖帳的原因。

    “天降祥瑞，護佑我大梁國祚綿長，千秋百代！朕今日特召諸位前來，一起見證此盛世！”隆慶帝誌得意滿。

    眾人立刻俯身，高呼萬歲：“陛下聖明，天佑我大梁，萬歲，萬歲，萬萬歲！”

    隆慶帝揚聲大笑，躊躇滿誌：“眾愛卿平身！”

    馮淑嘉隨眾人一起直起身子，端坐在自家坐席上，忐忑不安地等著隆慶帝所說的祥瑞。

    隻見首座上的隆慶帝一拍手，揚聲吩咐道：“有請出雲上仙！”

    目光裏掩飾不住的急切高傲和貪婪，讓一旁端莊柔懿的楊皇後忍不住眉間輕蹙，卻又不得握緊廣袖裏的雙手，端正了姿容。

    隨著一聲接一聲的通傳，一個身姿窈窕多姿的妙齡女子出現在聖帳帳門處，蓮步輕移，如弱風扶柳，似輕雲出岫，風姿無限，不類凡俗。

    引得帳內人紛紛引頸而望，看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身姿越來越近，待看清楚來人那與嫋娜的身子決然不同，莊嚴又悲憫的神情容色時，馮淑嘉隻覺得一直懸在心頭的大石頭重重地落了地，砸得差點沒有緩過神來。

    ——竟然真的是潘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