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皇後那副沉穩端莊不甚在意的模樣，仿若沒有將她看在眼裏一般，讓潘玉兒恨得直咬牙。

    前世楊皇後就是靠著這幅皮相，博得了賢後的美名，哪怕後來她做了皇後，甚至是攝政太後，在朝臣百姓眼裏總是狐媚惑主的存在，與楊皇後相形見。

    可是今生不一樣了！

    她乃是世外高人的高徒出雲上仙，是天賜保佑大梁國祚綿長的玄女，得隆慶帝的看重推崇，當然，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前世一樣的熱切貪圖，然而饒是如此，可是這幹淨甚至是超凡的身份，卻讓她和前世狐媚禍主的汙名再也扯不上幹係了。

    說起來，這一切她都還要多多感謝蕭稷，或者說，還有馮淑嘉。

    心底冰冷刺骨的恨著瞬間就直衝出來，潘玉兒冷笑著掃了一眼眾人，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武安侯府的坐席上，釘住馮淑嘉，冷冽道：“皇後娘娘若是信不過，不容我在這裏先卜一卦，如何？”

    馮淑嘉感受到潘玉兒話裏的敵意，心裏直呼要遭，然而當眾卻隻能夠強忍著，靜待楊皇後的決定。

    潘玉兒既然堅持要將原本的尋常好奇詢問，變成自請力證清白，楊皇後當然不會拂了她的心意，端莊笑道：“能夠親眼得見陛下如此推崇信賴出雲上仙現場占卜，實在是一大幸事！有勞了。”

    一句話，既安撫了原本不悅的隆慶帝，又不著痕跡地推了潘玉兒一把，還顯出了上位者博大謙遜的心胸。

    楊皇後自及笄之年嫁與彼時毫不顯眼的隆慶帝為妻之後，一路陪伴他從不可能到榮登大寶，更是在如今隆慶帝風評不佳的情況下，被朝臣吏民一致稱讚為國朝之賢後，其心胸智計自然都不會差了。

    和楊皇後的從容淡靜、豁達端方一比，潘玉兒越發顯得心胸狹窄斤斤計較了，哪裏還有一點世外高人的超凡脫俗。

    馮淑嘉擔憂之餘，不由地歎氣，人的秉性有時候還真是難以改變，哪怕潘玉兒前世做了攝政太後，弄權專製，比楊皇後走得更遠，其胸襟為人，卻依舊無法和楊皇後比肩。

    而她若不是前世遭受了李景和馮淑穎的聯手算計，最終導致了抄家滅族的慘禍，不得不堅強起來，用餘生來向家人懺悔，替父親申冤，隻怕現在依舊是如前世未嫁時一般傻蠢。

    好在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了解潘玉兒其人，覺得既然是世外高人，那有些怪脾氣也是正常，因此心中雖然對楊皇後滿是歎服，卻並未因此就看輕了潘玉兒。

    然而那些尊敬讚賞楊皇後的目光，落在潘玉兒這個有心人的眼裏，卻都成了對她赤裸裸的蔑視。

    沒想到初次交鋒，她就慘敗給了楊皇後，這樣的結果，讓從前世起就一直以勝利者自居、洋洋得意的潘玉兒打從心底接受不了。

    既然現在不能當眾對楊皇後做什麽，潘玉兒便將一腔怒火和恨意都發泄在“始作俑者”身上。

    做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潘玉兒拈指靜坐片刻，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伸手指向武安侯府的坐席，冷聲道：“黑雲罩頂，血光乍現，武安侯府或將有滅頂之災！”

    一上來就是這麽不吉利的卜測，對象還是赫赫有名的大梁戰神，如今正得隆慶帝信賴倚重的武安侯馮異，眾人齊齊都變了臉色。

    就是隆慶帝，乍聞潘玉兒的這番預卜，都變了臉色。

    馮異可是他思量許久，才決定特意提拔起來和功高震主的汾陽王李奉賢打對台，以製衡權臣的，因此這滿朝文武誰都能出事，就唯獨馮異不能動。

    白氏等人早就驚得說不出話，馮淑嘉更是一臉駭色。

    潘玉兒可是重生之人，對於前世馮異含冤受屈，以致後來闔府都被無情誅滅的冤案最是清楚不過了，如果她要從中動手腳，以她的先知和隆慶帝如今對她的迷信和熱切，那麽絕對比前世的李景要容易得多了，也周密得多了。

    不行！

    她絕對不能讓前世的冤屈慘禍再重新上演！

    哪怕拚上她的性命！

    馮淑嘉正待要開口，壽陽公主就已經先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膽！當著我大梁天子的麵，竟還敢如此信口雌黃，先是藐視皇後娘娘的威儀，後又詛咒我大梁的肱骨大臣得力悍將！你這個出雲上仙，到底是上天降下來護佑我大梁國祚的，還是來阻斷我大梁國運的！”

    楊皇後在壽陽公主看來，亦嫂亦母，是除了已經去世的林樨之外，她在這個世上最在意的人了，甚至有甚於隆慶帝這個越來越醉心權勢而不顧念親情的親哥哥！

    然而潘玉兒卻憑借著不知道打哪裏胡謅來的名號，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楊皇後的威嚴，現在甚至為了懟楊皇後而將和她私交頗好的馮淑嘉也牽扯了進來，詛咒武安侯府有血光之災，是可忍孰不可忍！

    剛才要不是楊皇後一再暗示她不得衝動，她早就恨不得出言揭破眼前這招搖撞騙的神棍了！

    “不得放肆！”

    兩聲喝阻同時自首座響起。

    一者來自隆慶帝，惱怒憤憤；一者來自楊皇後，多是擔憂。

    憤怒者是因為別人還沒有說什麽，壽陽公主這個親妹妹竟然來拆他的台！

    擔憂者是因為明白隆慶帝心意已決，壽陽公主這樣貿然跳出來，會被權勢大於天的隆慶帝責罰。

    壽陽公主本還要再爭辯幾句，然而看著一臉擔憂地悄悄搖頭的楊皇後，隻能強忍下怒氣，草草施了一禮，怒氣衝衝地砸坐到席位上。

    見壽陽公主吃癟，潘玉兒眼底閃過一抹得意和輕蔑。

    衝動任性，依舊和前世一樣是個莽撞的性子，根本就不足為慮！

    “上仙此話何解，還請明示。”隆慶帝看向潘玉兒，神情端肅，哪裏還有一點先前的熱切貪婪。

    潘玉兒在心裏冷哼一聲，麵上卻依舊莫測高深道：“說不得。”

    說不得？

    什麽意思！

    敢情這上仙是來逗他們玩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