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罪己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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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異日夜兼程。
京城紛紛擾擾。
不知道是誰將隆慶帝急詔馮異回京平叛的消息泄漏了出去,京城裏一時人人自危,臣民們對於隆慶帝的不滿也逐漸積蓄到了頂點。
而汾陽王拋出的人證和物證,他直到現在都還沒能清剿掉一個!
焦躁不安的隆慶帝,此時終於想起了被他圈禁在坤寧宮的楊皇後,怒氣衝衝地奔了過去,連皇帝的儀仗也顧不上了,一腳踹開坤寧宮的大門,看也沒看殿內正驚訝回頭的楊皇後,就一路衝進小佛堂,揮手將上頭的佛像香爐貢品等打砸了一地。
楊皇後驚怒交加,卻強忍著沒有發作。
然而隆慶帝卻不顧念她的感受,指得滿目狼藉的小佛堂,衝她就是一通怒喝:“你現在滿意了?!所有的人都來向朕討回公道!所有的人都要將朕趕下龍椅!你滿意了?!”
麵對這樣情無意的指責,楊皇後氣得心口起伏不定,然而看著已經被京城的情形刺激得驚怒惶懼到神智發昏的隆慶帝,她隻能強忍著自己的怒氣,辯解道:“我所求的若是這個,那當初就不會傾盡楊家之力,和你一起走上這條不歸路!”
當初她勸不住隆慶帝,作為妻子,隻能夠回楊家求助,借助楊臨太傅一職,百般籌謀,萬般小心,最終使得隆慶帝得償所願。
而她心裏卻一直愧對先帝,愧對晉王一家,愧對很多被隆慶帝為了保住皇位而殘害的人。
其中最為慘烈的,就是晉王府一家老小,是晉陽城那慘死在自己國君的屠刀下又被烈火焚毀的數萬百姓!
所以她才設靈位祭拜,一來超度亡靈,二來求得心靈的安寧,三來替隆慶帝贖還罪孽……
可是到頭來,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成了她的罪過!
楊皇後氣急怒笑。
隆慶帝嘴唇哆嗦幾下,雙拳緊握,終於停止了先前疾風驟雨似的怒罵嗬斥。
楊嬤嬤和殿裏伺候的宮女,早就在楊皇後的暗示下,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們要是看到了隆慶帝現在這副失態發怒、不似人君的模樣,隻怕很難活過今晚。
大殿裏的氣氛一時凝重沉寂下來。
良久,隆慶帝萎頹在地,抱著自己的頭,低低地嗚咽起來,聲音如一隻走投無路的野獸,憤怒又無奈。
到底是少年夫妻結發情深,哪怕經曆了後來的這些變故,夫妻之情早已變得淡薄,然而看到這樣的隆慶帝,楊皇後還是忍不住心中泛疼,猶豫幾息,上前環住他,伸手輕拍著安慰。
就像是在隆慶帝有心帝位之前,他們住在三皇子府裏那樣,每當隆慶帝有了煩心事,她就這樣輕輕地擁抱著他,溫柔地安撫著。
暌違了多少年了……
那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讓隆慶帝僅有的那點盔甲瞬間土崩瓦解。
嗚嗚的哭聲,盤旋在整個大殿。
等到哭聲漸歇,楊皇後對著隆慶帝紅腫的眼睛,低聲懇切道:“陛下,事到如今,您就下罪己詔吧。”
坦承罪過,誠心改過,是眼下已經聲名狼藉的隆慶帝唯一的出路。
然而隆慶帝一聽楊皇後這話,瞬間如同一隻被踩了尾巴的野貓,刷得亮出爪子推開楊皇後,跳起來豎眉尖叫道:“你真是瘋了!下什麽罪己詔?!你讓朕以後還怎麽當著天下臣民的麵坐那把龍椅?!”
楊皇後聞言滿臉失望,都到這個時候了,隆慶帝竟然還妄想能夠繼續坐穩那把龍椅。
“陛下,太子是您的親兒,隻要他繼承大統,在臣民麵前做足姿態,私底下要怎麽孝敬您,外人如何又能置喙?”楊皇後懇切地繼續勸導。
她不僅僅有自己,還有兒子,還有娘家,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隆慶帝一個人作妖,卻毀了他的兒子,毀了被她牽累而上了隆慶帝的賊船的楊家!
楊皇後原本是好意替隆慶帝從眼下的困局中脫身,可誰知這句話卻徹底觸了隆慶帝的逆鱗。
“原來你從頭到尾打的都是這個主意!把朕推到人前成為眾矢之的,背地裏好成全你的兒子做皇帝,你自己好做尊貴無比的太後娘娘!真是最毒婦人心!”
隆慶帝說著一甩袖子,越過楊皇後闊步出了大殿,寒意森森地命令道:“皇後行為無狀,自今日起不得出坤寧宮一步!違令則斬,全宮陪葬!”
一語剛落,立刻有齊刷刷的腳步和盔甲碰撞的聲音響起。
隱藏在暗中的禁衛軍,瞬間將坤寧宮重重包圍起來。
楊皇後氣得一口氣沒有上來,頓時身子一歪,昏厥了過去。
醒來之後,楊皇後做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設法地派人傳消息給太子蕭秬,讓他千萬小心提防隆慶帝。
蕭秬一得到這個消息,頓時慌了神,又不解其中深意,隻能連夜趕往太傅府,和楊臨楊淳熙父子倆商量這件事情。
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楊臨和楊淳熙父子倆也不知道該如何解讀,隻能猜測,或許是隆慶帝怕楊家泄露當年他登上帝位的實情,想要動手清除楊家。
而楊家是蕭秬的外祖族家,一旦遇難,蕭秬也討不了好。
蕭秬聞言神情疲憊又痛苦,抱著頭,喃喃道:“為什麽父皇會是這樣的父皇……”
明明是他打小教導他孝悌仁義、愛民如子的,可是為什麽他自己卻做出了這樣為人所不恥的事情……
楊臨和楊淳熙對視一眼,都開始後悔,楊家當初的抉擇是不是錯了。
然而即便是錯了,到了眼下這一步,隻能夠硬著頭皮走下去。
……
京城西北地界,馮淑嘉迎風而立,看著遠處那對不斷接近的人馬,嘴角剛剛揚起,眉頭又緊皺了起來。
她不想馮異和蕭稷直接對上,所以主動要求蕭稷帶她到界碑石等候馮異,親自和他坦白蕭稷的身份,也勸說他仔細斟酌,千萬別行差踏錯,後悔一生。
馮異遠遠地瞧見一抹明麗的倩影在界碑石處亭亭玉立,身旁還有一個年輕人陪著,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