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伊跟小夥伴們商量完“坑爹”計劃後，便心情大好地回家了。不過，她打開了樓下的鐵門，還沒來得及叫上一聲的時候，樓上便傳來了爸爸低沉的歌聲。

    爸爸不是已經直播完了嗎？

    楊若伊覺得有些奇怪，站在樓梯口處，她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聽起來。

    “……這城市越大越讓人心慌，多向往，多漫長。”

    “這一路經曆太多傷，把最初笑容都淡忘。”

    “時光讓我們變得脆弱且堅強，讓我再來輕輕對你唱……”

    這是什麽歌，怎麽好像都沒有聽過？

    楊若伊聽了一段，還努力地在腦海裏檢索了一下，但她沒有找到關於這首歌的任何印象！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場，把前半生的風景對你講。”

    “在每個寂靜的夜裏我會想，那些關於你的愛恨情長……”

    爸爸唱得很好聽，醇厚的中低音就好像在講故事一樣，舉重若輕的歌唱方式卻能夠將歌詞裏的情感唱進聽眾的心扉！

    但楊若伊卻隱隱約約地能夠感覺得到，爸爸唱的這首歌，似乎跟那個女人有關係！

    ……

    那個女人，指的是她的母親，親生母親！

    為什麽不叫媽媽？

    因為楊若伊記憶裏壓根沒有母親存在過的痕跡，她的童年隻有父親又當爹又當媽的關愛，自然，“媽媽”的這個概念就淡漠了下來！

    不過，有點奇怪的是，爸爸從來不願意跟自己講關於母親的故事，楊若伊不知道母親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母親還活著！因為一旦自己提及母親是不是不在人世的時候，爸爸就矢口否認，語氣還很激動。

    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楊若伊一直沒有見過她的出現。

    但爸爸一直在等待！

    在楊若伊的印象中，爸爸沒有跟別的女人有過曖昧，村裏有些婆婆還想給他介紹對象，但爸爸都沒有同意，還把鍋甩給自己——“伊伊不同意啊，沒辦法，還是要考慮一下小孩的感受”！

    但自己啥時候說過不同意啊？楊若伊雖然覺得如果爸爸再婚，讓自己叫別的女人媽媽，自己會很別扭！可是，這並不是她不同意啊，她隻是不願意主動勸爸爸再婚嘛！

    爸爸從來都沒有在自己麵前講過，可是楊若伊能夠感覺得到，爸爸是在等著母親的回來！

    因此，楊若伊對母親的印象變得更差了！

    爸爸這麽好的人，又顧家、又會做好吃的，性格還很親和，跟茶館那些老爺爺都能聊起來，都不知道有多少阿姨傾慕他，母親怎麽會離開自己和爸爸呢？

    是不是就跟一些電視劇裏回城的知青一樣，母親為了更好的生活拋棄了他們？

    但這也不對啊，自己雖然住在村裏，但那也是羊城的城中村，如果拆遷的話，很有錢的好不好？再說了，楊若伊都不覺得自己生活水平不好，她跟爸爸生活得挺好的呀！

    不過，每次楊若伊表示母親不稱職，甚至小的時候童言無忌，還說過“恨她”的話，每當這時候，爸爸都會嚴厲地製止自己，還說母親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她隻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陪在自己和爸爸的身邊，不能說關於母親的壞話！

    楊若伊都覺得爸爸太偏心了！

    也太死心眼了！

    ……

    思緒很雜亂，還是爸爸那指尖勾動吉他旋律如飄飄細雨一般，冰冰涼地在耳邊縈繞，喚醒了陷入回憶的楊若伊。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場，把前半生的風景對你講，在每個寂靜的夜裏我會想，那些關於你的愛恨情長……”

    “我也想能夠把你照亮，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陽光，陪你走過那山高水長，陪你一起生長……”

    這個詞兒，爸爸重複地唱了兩遍。

    楊若伊雖然不知道爸爸和母親之間發生了什麽，她對愛情、親情的理解也還處在比較膚淺的階段，以為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她無法理解父親的悲傷，但她能夠從這看似平淡的歌聲中獲得共情。

    她為父親感到難過……

    不知不覺，這首歌唱到了尾聲，楊涵的歌聲已經停了下來，隻是他還意猶未盡地彈著吉他，一遍又一遍地彈著最後的旋律，就好像思緒打了結。

    好不容易等到吉他的聲音停下來，楊若伊才稍微用了點力，將樓下的大門關上，佯裝剛回來，還大聲叫道：“爸，我回來了！”

    楊若伊快步跑上樓，腳步亦如往常般輕快，好像剛才她什麽也沒聽到一樣。

    而客廳裏的楊涵也同樣恢複了平時溫和的笑意，臉上找不到一點難過的情緒，他從沙發上起身，吉他擱在角落的書架旁邊，跟女兒笑道：“霏霏爸媽回來了嗎？”

    “沒呢，他們還在打麻將！要是所有的麻將館都跟咱們家的一樣，白天才開，晚上關門，那就好了！”楊若伊張開頎長纖細的手臂，笑眼彎彎地跟爸爸說道，“這樣，世界上就沒有沉迷打麻將的人了！”

    這個想法也太天真了！

    不像是十六歲女孩會說出來的話！

    但女孩兒何嚐不是在哄爸爸開心呢？

    這不，楊涵被女兒逗得開懷大笑：“哈哈，大人世界的防沉迷係統嗎？伊伊，你這個想法不錯！”

    “嘻嘻！”楊若伊跟爸爸笑了一陣，才好奇地問道，“爸，講真的，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麽咱們家的麻將館隻從上午九點開到下午的五點？中午還有午休的！符爺爺說，公務員的上班時間都沒這麽準時。”

    “因為你爸爸雖然沒有像你符爺爺那樣當過公務員，可是也有一顆當公務員的心啊！”楊涵看女兒眉間的鬱結已經打開了，還以為這姑娘想通了，心情大好，也開了一個玩笑。

    “符爺爺當過公務員？”楊若伊驚訝地問道。

    “他啊，是的，退休前是公務員。”楊涵微微一笑，考慮到女兒現在也漸漸長大了，需要知道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他還是端正起態度，跟女兒說道，“你知道為什麽外麵那些麻將館總是通宵達旦地開著嗎？”

    “為了掙錢唄！霏霏爸爸和媽媽白天都要上班，晚上才有空玩，它們不晚上開，哪有錢掙？”楊若伊撇了撇嘴，她並不傻，這麽簡單的問題還是能看得清楚的。

    “是的，那你知道我們家的，跟那些麻將館有什麽區別嗎？”楊涵問。

    楊若伊開始有些不那麽確定了，她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唔，我們還賣茶？”

    這也沒錯，楊涵開的那叫麻將茶館，麻將隻是免費提供給客人玩的，它主要業務還是賣茶——當然，茶賣得不貴，誰都喝得起，楊涵又不靠這個掙錢。

    “區別在於，那些麻將館做的是所有人的生意，而我們家的，隻是做老人的生意。”楊涵笑道。

    他的麻將茶館就開在公園的湖邊，地段特別金貴，但服務對象卻隻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年輕人、壯年人卻是一概不招待，個性十足。

    “因為符爺爺他們不會像霏霏的爸爸媽媽那樣沉迷打麻將嗎？”楊若伊腦袋轉得挺快的，隻是她沒找對方向。

    “不是，是因為他們已經不像霏霏她爸媽那樣年輕了，坐太久，腿腳不活動，對他們來說是不好的！所以，爸爸才會強迫他們中午回去休息，下午也早點回家，不然家人擔心！”楊涵笑道。

    原來爸爸是這樣想的！楊若伊頓時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覺，爸爸的形象似乎變得高大不少！

    “做生意，掙錢固然很重要，但我們絕不能昧著良心掙錢。通宵開麻將館，其實對別人的家庭關係有著很大的影響，你看霏霏就知道了，爸爸媽媽總是不在家，她的性格都孤僻了不少！”楊涵感慨道。

    這些年，北朗村因為拆遷，村民們腰包鼓了起來，不少人就不去工作，天天窩著打麻將，楊涵也因此見過不少因為打麻將鬧得妻離子散的例子……

    “霏霏性格才沒有孤僻呢！她隻是不太喜歡跟不熟的人講話，我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她都很開心的！”楊若伊為小夥伴辯解道。

    “至少也是有點不合群嘛！父母的關愛，對於一個孩子的成長是很重要的。”楊涵笑道。

    “我沒有媽媽，我不一樣好好的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在樓下聽爸爸唱歌，心裏暗暗憋著一股氣，楊若伊聽到爸爸這麽說，就忍不住脫口而出。

    但看到爸爸愣在那兒的樣子，楊若伊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揭爸爸傷疤了，她急中生智，趕緊歪了歪腦袋，左右兩隻食指指著腮幫子，跟爸爸“嘻嘻”一笑：“嗯……老師還說我伶牙俐齒、天真爛漫、活潑可愛呢！”

    “都十六歲的大姑娘了，還說自己可愛，羞羞羞！”看著女兒賣萌的樣子，楊涵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

    “哎呀，十六歲怎麽了？十六歲就沒有可愛的權力嗎？”楊若伊不依地抱著爸爸的胳膊，撒起嬌來。

    “哈哈！”楊涵開懷的笑聲在客廳裏回蕩了起來。

    看著陽光活潑的女兒，楊涵眼裏滿是疼愛的神情。不過，臉上掛著笑意，楊涵的心裏卻是暗暗地歎息。

    伊伊長大了，她小時候的記憶都已經變得模糊了。

    但看著她長大的楊涵卻是記得清清楚楚，剛開始那幾年，伊伊可沒有現在這麽有活力！

    那時候，也是第一次當爸爸的楊涵啥也不懂，一個男人照顧孩子，你也不能期待他多能講，家裏的氣氛顯得沉悶無趣也很正常。

    再加上缺少了母親無微不至的溫柔關愛，伊伊直到上幼兒園的時候性格都很內向，麵試時候還被幾個好的幼兒園刷了下來……

    幸虧是有一個幼兒園老師看著不對，找了楊涵認真地談了一遍，楊涵才意識到，自己把女兒的教育完全托付給老師是不對的，如果自己不多用點心，女兒的性格成長可能就會走向他不願意看到的極端。

    所以，本來就不那麽在意錢的楊涵退出了自己跟朋友創業的公司，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顧女兒上麵。甚至為了女兒，楊涵學會了做菜，也看了很多書，幾乎把自己培養成一個育兒專家！

    也是因為有了他又當爹又當媽的關愛和嗬護，伊伊才漸漸地變得愛笑，變得開朗起來……

    看著長得跟她媽媽一樣漂亮的楊若伊，楊涵欣慰地笑了笑。

    ……

    這也是你希望我能做到的吧？

    如果有機會能再見到你，我希望我沒有讓你失望。

    “若伊”的這個名字，寓意就是希望她也能像你一樣（漂亮、善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