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紮西老師給董小均帶來的視覺衝擊還沒有那麽大，因為他的發型和穿著都很平常，反而是旁邊靦腆的土登老師，因為頭發厚重、淩亂，還穿著藏族的服飾，更像大家心目中的藏族人，還頻頻受到了董小均好奇的注視。

    不過讓大家都很是驚訝的，是土登老師居然還是紮西老師的學生！

    “我是九四年畢業於德容縣高中，然後那一年就開始到莫丁村小學當老師，那時候還是代課老師。是一三年，八月，甘孜州統一考試，我去了，德容縣第一名，被錄用為正式教師。”紮西老師說著說著，就把這段往事講了出來，“土登老師那時候也是莫丁村小學的學生，後來他去鄉裏讀初中，一次事故，這隻腿沒了。”

    土登老師剛才也回答了幾個問題，但因為麵對鏡頭太緊張了，他都不像講台上那位備受學生們愛戴的藏語文老師，忽然變得惜字如金，隻敢坐在那裏靦腆羞澀地笑著。

    所以都是讓紮西老師來說，他則是配合地將褲腿挽起，露出了右邊那隻假腿。

    那隻腿居然是假的？

    旁邊看著的董小均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其實之前他就有注意到土登老師走路有些不利索了，但那個時候沒想那麽多，也沒跟蘇姐姐說，現在才發現是假腿！

    沒有了一隻腿，還去山裏當老師，這會兒，即便是才十歲的董小均，都忍不住感到有些敬佩了！

    “因為沒了這隻腿，土登老師讀完初三就休學了。我覺得很可惜，因為土登老師以前很優秀的，學習成績很好，還是班長。後來我就跟他說，要不回來教書吧，村裏的孩子，也缺老師。”紮西老師拍著土登老師的肩膀，很是惋惜地說道。

    後來，土登老師就回到了村裏，除了給孩子們上藏文課，他還要上語文課。不僅如此，課餘時間，他還會拖著一隻假腿，帶著孩子們在學校的水泥操場上，圍繞著僅有的一個籃球架、一張乒乓球桌玩耍、鍛煉身體。

    這跟他現在麵對鏡頭靦腆的模樣，真的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紮西老師是七零後，土登老師卻是八六年的，因為這樣，他在教學方式上也跟紮西老師有些不一樣。

    土登老師會帶著孩子們下象棋、打乒乓球，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使得他們莫丁村小學的教學質量非常好！

    “我們整個莫丁村，一共四十一戶。這些年，我們這裏一共走出了二十六名大學生！”說到這，紮西老師和土登老師粗糙的臉龐上都洋溢起了自豪的紅光。（注1）

    他們兩個都不是大學生，紮西老師文憑最高，但那也是一三年被聘為正式教師的時候，同年他才自學考試，獲得了大專的學曆，但那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

    可是在他們的精心培養下，莫丁村這個窮山村走出了二十六名大學生，這個成績確實值得他們驕傲！

    但成績掩蓋不了他們的辛苦，鄉村教師沒有一個是容易的，八零後鄉村教師土登老師同樣要麵對生活，甚至是生存的問題。

    “剛上課那時候，工資五百塊。”土登老師羞澀一笑。

    五百塊？

    得益於從讀小學開始就擁有自己的零花錢，董小均對錢，以及錢的數量還是有概念的。可是，五百塊錢，都還沒自己一個月的零花錢多，這麽少工資怎麽活？

    雖然沒考慮到時代不同的問題，但小男孩還是忍不住為土登老師感到擔憂。

    “五百塊？那時候夠用嗎？”溫茜茜也關心地問道。

    “不夠用，他那時候暑假都要上山去采鬆茸，平時還要幫家裏喂豬喂牛。”土登老師不好意思說，紮西老師替他說了出來，“我住他家附近，經常看他天沒亮就起來擠牛奶跟喂豬，然後還要在火爐前麵備課。”

    這些辛苦，要不是這會兒鏡頭拍了下來，恐怕都要被埋沒在那座海拔兩千多米的偏僻山村裏，無人知曉……

    “我們都知道，現在國家都在推行‘一師一校’以及‘複式教學’村小的撤並和改革，然後我們聽說之前徐龍鄉中心小學的校長也到村裏動員過，希望把你們師生都一起轉入硬件設施更好的中心小學，但後來這個事情還是沒能達成，是怎麽樣一個情況？”溫茜茜問了一個稍微有點敏感的問題。

    紮西老師坦誠地說道：“是這樣的，其實如果條件允許，我們也很希望小孩能去到好一點的地方去讀書。但我們村到鄉裏很不方便，四個小時，走的時間長不說，翻山越嶺的，還很危險……”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顛沛流離？

    這句話用在這件事上也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村裏有很好的教學資源，村民們也不舍得讓才讀小學的孩子跋山涉水，去到四個小時路程以外的鄉裏讀書——大城市的我們，每天花兩、三個小時在來回的通勤上麵，都會覺得疲憊不堪了，更何況這些還是小不點一樣的小學孩子呢？

    紮西、土登兩位老師不好意思自誇，但他們的教學質量確實不錯，村民們甚至還接回了在縣裏上完了幼兒園的小孩回來村裏上小學！

    也正是因為村民們的認可，莫丁村小學這個教學點被保留了下來，成為現在德容縣僅存的一間村小……

    “教書特別實在，就像是種莊稼，你付出多少汗水心血，都能在學生的進步中得到體現。那時我就明白這輩子要幹什麽了。”紮西老師說了一段讓人很感動的話。

    蘇雪璿轉頭看向董小均，平時上車後都要往車窗外麵看的小男孩現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兩位淳樸的鄉村老師！

    他的眼光專注而且投入，可能平時上課的時候，老師都沒辦法讓他聽得這麽認真。

    蘇雪璿不知道兩位老師的采訪，會對還隻是十歲的小男孩產生多大的影響，但她能肯定的是，兩位老師的故事，一定會讓董小均發自內心地感到震撼，也將會或多或少的，以榜樣力量的形式，引導著他去做正確的事，去做大寫的人！

    董義霞帶兒子過來南海島的目的，不就是這樣嗎？

    （注1：這些數據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