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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轉眼間就是大典了。

    煜權幾乎不敢相信竟然會有這麽一日,世間的造化的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些人花盡了畢生精力得不到,有的人卻在不經意之間就拿到了手。

    儲君之位對於他而言是一個重擔,以前他不敢想,也不願想,因為他不想這家國天下,隻想保護著自己所愛的人,可是現在他明白,作為皇家人,若是不把家國放在心裏,這天下便沒有一處是他的家。

    他不敢說自己以後會成為一代明君,但是他願意去努力,最起碼,不讓母妃失望。

    城內外的侍衛都在緊張地巡邏,今天的大典將大部分的兵力都調動過來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和玉臉上的麵紗被風輕輕拂動著,她站在外城的城樓上旁邊站著杜思安。

    “不是說找人來看著我麽?怎麽杜大人親自來了?”她笑道,明媚如春,“對了,聽說您被提名內閣大臣了,恭喜恭喜,稱呼您為大人,不冒犯吧?”

    杜思安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邊的朱輿朝著大殿慢慢挪,很快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和玉看著一群身著內侍服的人從東側門進了宮,仿佛舒了一口氣,偷偷看了一眼杜思安,他似乎並未看到。

    “陪我說說話。”和玉試著跟他說話,以拖延時間。

    “說什麽?”杜思安一臉的嚴肅,似乎並未有什麽波瀾,他的眼睛掃視著四周,若是有什麽異常,他就要立即趕過去,他心中有些不安,若是有人要來救煜梁,就是今日,既然不能掌握那支暗衛,就毀了他們!

    和玉看著煜權走進了大殿,才綻放出一個真切的笑臉。

    不久,一個小廝急急趕來,在他耳邊私語了幾句,和玉看他臉色驟變,似乎已經預料到了。

    杜思安正要走,才發現她站到了城門邊緣。

    “下來!!”他衝過去,想要拉她下來。

    “你見我幾時聽過你的?這一次,我也不想聽你的了。”她飛揚的裙裾像是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臉上的麵紗被風吹走了,一雙眼睛滿含笑意,“我終於,終於可以走了。”

    “和玉。”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竟然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語氣裏幾乎帶著哀求,但是依然是淡淡的。

    “杜思安。”她縱身一躍,卻被他探下去的手拉住了一隻手臂。城裏的熱鬧讓這裏的喧嘩被遮掩,城裏的人不知道城外在發生些什麽。

    “是我,是我帶他們來救人的,你放開我就可以走了,放啊!”她還在笑,看著他扭曲的麵目,青筋暴起的樣子真是有趣,原來他也會有這種時候麽?

    他用力想要把她拉上來,可是和玉另一隻手從頭上拔下珠釵,他的拳被紮的鮮血直淌,旁邊的人都找來了繩子還有別的東西想要來幫忙。

    他手上的力氣慢慢鬆了起來,慢慢地鬆開了她的手。

    “去了陰間,我也不等你了,杜思安。”

    心就像是被穿了一個洞,“你們還愣著幹什麽!!!”

    下麵的人見到有人跳下來,竟然下意識地全都躲開了,血彌漫開,像是一朵炫麗的花,他衝下去,一身素衣被她的血染紅,他抱著她,眼珠赤紅。

    “滾!!”

    旁邊的人都嚇得作鳥獸狀散開,有人忽然叫喊一聲:“有人劫獄了!有了劫獄!”

    杜思安踉蹌著抱起她的屍體,一步一步朝著城外走去,頓了頓,吩咐下去:“給我追,一個不留!殺!!”

    杜思安將和玉送到以前她住的道觀,安安分分的放在床上,笑著說:“等著我。”

    杜思安一行一路追到城外。因為來人太多,雖然說八十暗衛都是個中高手,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已經折損了將近一半,裴心悠帶著煜梁坐了馬車走在前麵,他的麵色蒼白,手卻緊緊地握著裴心悠的手。

    “馬上就好了!我們一路南下,一會兒轉水路,很快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裴心悠笑著說,她看見他這樣子,心裏就像是有錐子紮了一樣的疼。

    “嗯。”他扯出一個笑臉,可是窗外的馬蹄聲漸漸多了,他心中咯噔一下,輕輕地在她耳邊說:“假如有來世”

    “不要說!什麽來世?”裴心悠忍不住自己的淚水,“我又不信教也不信佛,我不信來世!不許你亂說!”

    “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你不要說話,等我們到了再說,到時候你想說什麽都隨你!”裴心悠胡亂地摸了一把眼淚,催促車夫快點兒。

    可是車子突然顛簸,幾乎人仰馬翻,她的頭磕在馬車上麵,撞得生疼。煜梁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呆在這裏。”

    他拂開車簾,跳了下去。

    “杜思安,你放了她我跟你回去。”騎兵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暗衛們還在抵抗,可是已經多半受了重傷,他們人太多,還有弓箭,寡不敵眾。

    “今日我要你們一並給和玉陪葬!”杜思安咆哮道,“我要你看著她死在麵前,讓你也體會一下你心愛的人死在你麵前的感覺。”

    “公主明明是被你逼死的!”裴心悠沒辦法好好呆著,她站在煜梁的身邊,“你可知道公主與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她說,若是我不幸被你抓住,就讓我告訴你,她不是為了任何人死,她就是要看你痛苦。”

    杜思安的臉色煞白,他相信,他知道她恨自己,隻是他不願意相信。

    他抬手,示意弓箭手射箭。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喝道:“射箭!”

    那些弓箭手竟然齊齊轉頭,萬千支弓箭就像是雨點一樣□□了杜思安的身體,他的膝蓋跪倒在地上,眼眶欲裂,看著那發聲的人。

    “為什麽?”他吐出一口鮮血。

    “今日這個局是我們一同設的,隻是小玉她”煜權一身華服還未來得及換掉,臉上的悲戚之色表明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噩耗,她明明答應自己不會做傻事的,可是她還是食言了,這回換她食言了。

    杜思安的眼睛到死都沒有閉上,或許他期待看到什麽人,可惜卻沒有。

    裴心悠有些懵,她並未和煜權聯合,為什麽會這樣?

    “你們受驚了。”煜權麵色有些尷尬,他知道自己誤會了煜梁,他從未有過篡位的想法,不過是繼承父親的遺誌,將這支暗衛交與一個明君罷了。

    “無妨。”煜梁擺手,卻轉而吐出一口鮮血來,在獄中受了不少的折磨,經受不了這麽劇烈的波瀾。

    “你”裴心悠胡亂擦了擦他身上的血跡,嚇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怎麽了?”

    “不要怕,沒事的。”

    “你們趕快走吧,這裏的事交給我。”煜權道。

    “等等,娘子,把令牌拿出來。”他接過令牌,將它親手放在煜權的手裏,笑道:“今日折損了不少,不過好歹,我還是交給你了。”

    煜權緊緊握了握那令牌,這上麵有太多人的血跡,他突然覺得自己身上有著千斤擔,鄭重地點了點頭:“弟定然不負兄長之托。”

    煜梁等人照著原計劃離開了月城,煜權因為要處理後麵的爛攤子就回宮了,很快,四處都傳開了,今日內閣大臣因為被女子所蒙蔽而耽誤了追擊劫獄之人,結果喪命,那女子正是為了劫獄故意接近他的。

    這般帶著有些香豔和懸疑的故事往往是大家最喜歡的,朝中有煜權穩住了,這件事便一直追查下去,但是無人查到他們的下落。

    五年後

    煜權登基之後,勵精圖治,對外力爭主權,對內寬政待民,國家開始慢慢蒸蒸日上。

    如今早已沒有人記得當年的那些舊人。

    “陛下,今日還要去梅園麽?”賀星闌做了這麽些年的皇後,又養育了兩個孩子,看著比當初要成熟了不少。

    “嗯。”他笑著攜起她的手,兩個人一起朝著梅園走去。

    這梅園是為了和玉公主修建的,他沒有勞命傷財地給她大修陵墓,為她栽一片梅園是作為一個兄長欠她的。

    “當初你如何想得到小玉會利用梅花給你傳信?”賀星闌抬眼看著眼前這個依舊溫柔的男人。

    “小玉說讓我不要忘了兒時的約定,她年幼時每次許願都要找個罐子埋到梅花樹下,我還曾笑話她這樣子也沒用。當初我也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一個人去了她的道觀,結果在那株我親手給她栽的梅花樹下麵果真挖出了一個罐子。”每次提及妹妹,他心中都會有遺憾。

    “她那樣聰慧,早就猜到了杜思安的野心。”賀星闌握了握他的手,“放心,小玉這樣的女子,就算是香消玉殞了也要做天上的仙女。”

    煜權抬頭看著一層不染的天空,不著一詞。

    “對了,他們,有消息了麽?”星闌突然想起煜梁和裴心悠來,問道。

    “昨日傳來消息,有人在西域見過他們,但是”他頓了頓,“兩年前兄長身體不好,去了,第二年,王妃也隨著走了。”

    偌大的梅園出了悄然綻放的紅梅,和並肩立著的兩人,再無他物。

    出了間或的鳥鳴,隻聽得到星闌微微啜泣的聲音。

    斯人往矣,無以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