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勞其筋骨
字數:3271 加入書籤
顧忌到對方是公子的妹妹,季敏自然想示好,她對杜玉清說:“待會你意思意思就行了,看在令兄的麵子上我不會為難你。”
杜玉清看到對方含羞帶澀還不時眼睛瞟向範斯遠的表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不知因為範斯遠多少次被殃及池魚,她沒好氣地說:“他不是我的兄長,你也不用看他麵子手下留情,盡管放馬過來。”
杜玉清打開雙手,擺開陣勢,準備迎戰。她沒有摘下帷帽,不是因為她傲慢,而是她習慣了眼前的視線,沒有意識到自己可以摘下帷帽。
杜淵之坐直了身體。奇怪,這孩子什麽時候練成的盲打。
季敏生氣了,高傲自大,這就是你們這些官宦小姐的毛病,難怪你直到這個時候也不把帷帽給摘下來,是不是對我不屑一顧?她忿忿不平地想。給臉不要臉,既然你不是他的妹妹,我就不必手下留情啦。好吧,我就好好地教訓教訓你,讓你看看我的厲害,到時候打得你跪地求饒,我再大度原諒,公子自然就不會怪罪我啦。
季敏飛身起腳,一下躍到了杜玉清跟前。
杜玉清沒有絲毫的大意,神情專注,每次比試她來說都是次難得的曆練,她會好好珍惜。
她聞風而動,但還是慢了半拍,肩膀躲避不及被季敏踢中。帷帽飛轉,她才想到是帷帽遮擋了她的視線,使得她的判斷遲滯,但她也沒有摘下帷帽。她的目標是曆練,事已至此,她覺得應該好好利用這不利的因素,因勢利導,就把它當成一次難得的挑戰吧。
杜玉清觀察著季敏的一舉一動,不得不說對方雖然驕傲任性,但基本功紮實,應戰經驗豐富,並且很擅長抓住對方的弱點,利用她反應慢的特點頻頻向她發起進攻。比張婷芳的技藝要高出許多。
反正帷帽阻礙了視線,杜玉清索性閉上眼睛,全憑覺知來感受對方的進攻。這是她夜晚練習時通常的方式。但畢竟技藝不夠熟練,剛開始杜玉清非常被動,連續被對方擊中身體,好在杜玉清習慣了挨打,並且季敏的力量弱,不能同春生、寧夏相比,比采薇更是不足,沒有對她構成很大的殺傷力。有一次踢中她的手背,手上瞬間冒出一個雞蛋大的腫包,疼痛異常,這是傷到筋了。
“阿杏,要不要上些藥再打?”範斯遠見采薇她們都無動於衷,著急了,大聲朝杜玉清喊叫。杜玉清瞪了他一眼,“呱噪。”走上前去,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水袋連續澆溉,涼涼的水衝洗著手背,讓她很舒服。她轉身便回到場中繼續戰鬥。
“你們怎麽回事?阿杏受傷了,受傷了誒,你們怎麽都視而不見。”範斯遠對采薇嚷道。
“這點傷算什麽,”采薇輕描淡寫地說,看到範斯遠額角青筋暴露,一副馬上要發作的樣子,連忙補充說:“我們平時練習時這些跌打損傷是常有的事情,眼下又是比試的當兒,小姐哪裏會停下來上藥。”看見範斯遠有些沮喪的樣子,難得地安慰他說:“再說範公子你已經為小姐做了治療啦。冷水不僅能緩解了小姐的疼痛,還能防止筋骨扭傷後傷勢的蔓延。”
“真的?”範斯遠轉怒為喜,隨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在沉思中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自己要不要學點醫術啊,下次阿杏受傷時自己也好為她及時治療。古人雲:不為良相,即為良醫。對,就這麽辦。範斯遠樂顛顛地下定了決心。
杜玉清垂手走回場中,垂手比抬手讓她感覺更疼痛。但她眼下需要這種痛感。疼痛不僅沒有分散她的注意力,反而使她的意識更清醒,頭腦更冷靜。
專注,放鬆。杜玉清忍著疼痛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
因為專注,她慢慢地屏蔽了周圍一切的幹擾,耳邊隻有季敏拳腳出擊的風聲和呼喝的叱吒聲。
因為放鬆,她身體的疼痛變得分散減弱了,再次被對方打中後身體也沒有那麽敏感的反應了。好像她身體的肌肉是條流動的河,對方的進攻就像往河流扔進的石頭,雖然能夠阻礙一時的水流,但河流很快就恢複了湍流不息的原貌。
專注,放鬆。世界越來越安靜,隻剩下她和她的對手。
與此相反,屢屢得手的季敏卻越來越得意。為了要在公子表現自己,她特別留意自己每個動作的造型是否優美,身形是否婀娜,腳踢得老高,出拳筆直。至於拳頭腿腳出擊時的威力,是否能夠有效打擊對方,或者動作有無必要,都被她一概拋在腦後。
姚先生看見杜玉清幾次被對方打到,心疼地說:“阿杏這孩子不要緊吧。”
杜淵之搖搖頭,說:“不要緊。練武之人要經過千錘百煉才能進步。這種傷痛對這孩子來說不算什麽,從小到大不知經曆過多少回了。就是因為看到她能夠吃苦耐勞我才同意她堅持練下去。剛開始她跟著哥哥們後麵練習基本功,有一次跑動跳躍要雙腿齊跳躍上一個兩尺高的石階,那時她才七歲吧,明知自己跳不了這麽高,卻毫不猶豫仍要嚐試,生生讓自己的雙腿磕在尖尖的石牙上,那一下我都替她感到痛,她卻毫不在意,一直堅持到練習結束。回去時我給她上藥,她的小腿脛骨上已經留下了深紫的瘀傷。問她疼不疼,她說不疼,她早就忘記了。我就知道這孩子以後可堪大用,值得好好培養。”
姚先生憐惜地說:“阿杏這孩子是毅力比較強。不過,也是你這做父親的鐵石心腸,一般人哪舍得讓自己的閨女受這樣的苦。”姚先生自己沒有女兒,半年多的相處,他已經把阿杏看成女兒一般。
杜淵之說:“有什麽辦法,愛之深責之切嘛,愛孩子要愛得深沉、愛得理智。要想讓她成大事就必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讓她有強大的能耐力。再說,這些都是她自己的堅持,我隻不過是尊重她的選擇而已。”
“是啊,‘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在孩子教育這方麵我不如你。”
“快別這麽說,這孩子的成長也有你一份的心血和功勞。”杜淵之知道姚無辰的幾個孩子跟著他回鄉基本上變成了地道的農民,就不願意再在這個話題深談下去,以免老友傷心,馬上轉移話題道:“她們十招之內便會結束了,中午我們便可到歙縣,下午去參觀歙硯和徽墨的作坊如何?給自己尋幾件好東西。”
“嗬嗬,那感情好,”姚先生果然被轉移了目標。“但你要包付銀子,我可隻是個兩袖清風的窮教書先生。”
“好好好。遵命,西席大人,遵命。”杜淵之故作無奈地搖頭,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