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山頂夜話

字數:3911   加入書籤

A+A-


    “你怎麽還不睡?”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是範斯遠,隻見他睡眼惺忪,一邊揉著眼睛,腳步虛浮地走了過來。

    “吵醒你啦?”杜玉清歉意地說。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會有驚人的回響。

    “沒有,可能是剛才喝了酒,口渴想喝水,自然就醒了。”

    “你不會喝就不要逞能,敬先生和父親他們還沒有什麽,怎麽和五哥鬥起酒來,你是他的對手嗎?”杜玉清把水袋遞給範斯遠,水有些涼,囑咐他在嘴裏先含一會再慢慢咽下,怕他一下咽下去會肚子疼。

    也許是黑夜的魔力,範斯遠覺得阿杏雖然語帶責備,但語音卻有著從未有過的溫柔,心裏亦是溫柔如許,充滿了甜蜜。他像個孩子似的乖巧地應承了,喝完水後放下水袋才得意地說:“我酒量不好,可是我有策略啊,你看最後還不是他先倒下的。”

    杜玉清不由地忍俊不禁,耿家輝單純老實,就照規矩從上到下一個個敬酒,範斯遠就比較狡猾,他自知酒量淺,一邊躲著吃飯喝湯先把自己填飽;一邊讓壽平、壽安輪流給耿家輝敬酒,還鼓動著春生、寧夏也加入,到最後他們兩個拚酒時,範斯遠提議連喝三杯,耿家輝一下就喝趴下了。趴下後還抱著範斯遠叫著:“兄弟,好酒量。哥哥服了。”

    “那是你使詐好不好。”杜玉清白了他一眼。

    這一眼在範斯遠看來是眼波流轉,嫵媚異常,他心裏一蕩,不由地聲音也輕柔了下來,他耐心地解釋說:“兩人鬥酒不就相當於兩軍交戰?自然要知己知彼針鋒相對了。五哥酒量好,我如果直接上就去拚,我就是不自量力的傻子,當然要先消耗他一部分的實力,最後再一擊即中了。”

    “你一開始就就想著和他鬥酒嗎?”

    “每次喝酒不都得要鬥一鬥嘛,我酒量不好,大家卻偏偏喜歡找我喝。沒辦法,我每次上桌就先找好一個目標,攛掇大家輪流上。大家有了目標就不會針對我了,這叫禍水東引。最後他還要找我喝的時候,他也消耗的差不多啦。”

    杜玉清非常驚訝,“你什麽事情都會琢磨出這麽多的主意嗎?”

    “哪能呢!”範斯遠斷然否認,“琢磨出一個方法遇到類似的情形不就都可以用嗎?比如像喝酒是我的弱項,我琢磨出這個禍水東引的法子好用,以後遇到我實力不夠的時候自然都可以用上,傷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小到街頭打架、作文考試,中到人際關係的處理,說不定將來到朝廷政事,這種集中優勢突破一個重點的方式不都可以用了嗎?”

    “嗯。”杜玉清不由地點頭,這範斯遠腦袋還真是靈活,這麽點小事都能想出舉一反三的運用來,還別說,非常有道理,武功上不也講究這打蛇打七寸嗎?杜玉清覺得自己應該去好好去研究一下兵法,並運用到各個適當的場景來。

    “你經商想一直做下去嗎?”範斯遠問。

    “我不知道。”杜玉清籲了口氣,她雖然在經商上找到了感覺,但也遇到母親越來越強烈的反對,覺得她一個閨閣女子在此花費太多時間精力,與她清譽有損,既然是合夥就交給婉娘他們就好,不必操心太多。可杜玉清覺得這樣就沒有什麽意思了。“總之要聽父母的。你呢,你覺得我應該做下去嗎?”

    “為什麽不做啊?俗話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流動產生活力。我看太史公說的好:耳目聲色、口欲窮味、身安逸樂乃人之本性,應該順其自然;其次因勢利導;再次是用發令約束;最差的就是和百姓爭利了。杭州百姓的生活可比京城富裕,這難道不都是商業的功勞?我看你做得還不夠,最好將來做大了,多賺些錢,把這裏的徽墨徽硯多賣一些到京城裏,省的我以後買起來肉疼。”

    “好啊。”杜玉清開心起來。她沒有想到在這方麵範斯遠這麽開明。他們在歙縣買硯台墨錠的時候發現這裏的價格比杭州可便宜兩倍,相比京城那可是不知便宜多少了,可惜這裏當地供應並不多,他們把這裏最好墨坊門市的存貨都包圓了,也不過幾十塊。脫口而出許下諾言:“等我有錢了,我以後給你買最好的筆墨紙硯。”

    “好啊,一言為定!我相信你,我等著。”範斯遠看見杜玉清眼睛裏跳躍著的火光,心裏也雀躍不已。

    “你冷嗎?”看見範斯遠打了一個寒顫,杜玉清關心地問。

    “嗯,有一點。”範斯遠實際上冷得開始發抖了。他身體本來就單薄,喝了酒就更怕冷了。

    “已經過了子夜時分,溫度降低了。你別動,我給你拿床被子來。”杜玉清起身為他取來被子,把範斯遠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又在篝火上添加上幾根大木材。

    困倦加上酒精作祟,讓範斯遠渾身發軟,他樂得享受阿杏為自己的服務,包在又鬆又軟的被子裏他的心裏暖洋洋的,身體也很快變得暖和起來。看到阿杏起身又去檢查那些沉睡的人,她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下來,一下就進入了夢鄉。

    感覺自己不過剛剛入睡的範斯遠,就給壽安給叫醒了。睜開眼,天色幽暗,隻有東方有些灰白的亮光。壽安說:他們要去光明頂上看日出了,少爺要起來了。

    範斯遠還沒睡夠,嘟囔著:“我不去了,讓我再睡一會。”倒頭又要睡過去。老實的壽安無可奈何,看著一旁的壽平,商量著:“要不,我們就在這裏陪著少爺,一會再過去?”

    “那哪成啊,”壽平說:“杜老爺和姚先生都起來了,在這看著呢,萬一他們給老爺寫信說少爺太疏懶了。老爺怪罪下來,還不是我們的責任!”於是壽平機靈地範斯遠耳邊小聲說:“少爺,杜大小姐過來了,您不會讓她看您笑話吧?”

    阿杏來了?範斯遠一激靈,清醒了過來,看見杜玉清正精神抖擻地走過來,像顆朝露似的晶瑩明了,神采奕奕。她昨晚明明睡得比我還遲,今天怎麽就這麽精神?

    “快,快給我塊濕布巾,我擦擦臉。”他覺得自己眼睛有些黏糊,不會是有眼屎吧?要真有那可就狼狽了。

    還好,杜玉清過來看見他時神色如常,衝他笑了笑。經過昨晚的夜談,範斯遠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他能感覺阿杏對他講話也和顏悅色了許多。隻聽她說:“起來啦。現在是寅時剛過,你如果還困,先辛苦一下,到光明頂上可以再眯一會。”

    “嗯,沒關係,我已經醒了,不用再睡了。”範斯遠也不甘示弱。

    跟在杜玉清後麵過來的采薇沒有想那麽多,上前一邊手腳麻利地幫著他們收拾被褥行裝,一邊大大咧咧地說道:“範公子,你們到現在還沒收拾好,是不是你又睡晚啦?我看你這夜貓子的習性要改改才行,要不你以後早起和我們一起鍛煉吧,省的每天三請五催才起得了床。”

    “夜貓子怎麽啦?我隻是和你們做事的時辰不同而已,又不耽誤事。”範斯遠這下不甘示弱了。

    杜玉清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麽,隻是催促他們打好包袱出發,轉身離去。

    “怎麽啦?你也覺得我應該和你們一起早鍛煉嗎?”範斯遠看著杜玉清的眼神不對,似乎有話要說,追上杜玉清問。

    “看著腳下!”杜玉清提醒他,範斯遠還沒有完全清醒,腳步虛浮,又匆忙追過來,差點被路上一塊突出的尖石絆倒,杜玉清手疾眼快地拉住他,才說:“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早鍛煉要看你的意願。不過,你不是有誌於成為朝廷的肱骨大臣嗎?這肱骨大臣怎麽著也要三品以上吧?到時要上早朝,你到時要和皇上說:我是夜貓子,我和你們的時辰不同我遲點上朝?還是因為你的夜貓子習性放棄你的誌向?”

    杜玉清的話一語中的,範斯遠痛苦地意識到這還真是一個問題,一個他必須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