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料理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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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淵之歎了口氣,幾人找了工具,就在山崖上刨了個坑,用道袍裹巴裹巴就把老道士安葬了,連墓碑都沒有立。杜淵之說:既然他是方外人士那又何必為他在人間留下痕跡,就讓他在此羽化登仙吧。
杜淵之回頭,看著幾個人,嚴肅地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又說:‘未知生,焉知死。’非說怪力亂神不可能,而是說我們既然在人世間的修行,就隻能腳踏實地,不要寄予幻想。積跬步而至千裏;積小流而成江海。沒有半點捷徑可言,意圖通過奇跡或邪門歪道而輕而易舉得道成仙都是虛妄。”
杜玉清後來聽說了父親的這番話,不禁又想起神秀和慧能兩位大師偈語的差別。
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時惹塵埃。”
慧能說:“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五祖對神秀偈語的評價是:“未見本性。隻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
其實,二人皆對,他們不過是對修行不同階段的參悟而已。慧能天生明誠,故能直接明心見性,“本來無一物”是色空,顯示的境界是“已見正道”;而神秀是誠則明,“時時勤拂拭”是凡夫俗子在人世間必須腳踏實地的修行,顯示的境界是“時時修行”。
一個是高聳入雲的山巔,是修行的最終目標;一個是曲折陡峭的山路,是我們修行必須經曆的艱難途徑。
可惜世人都盯著雲霧繚繞的山巔,妄圖一飛衝天,而不願意勞心勞力進行循序漸進艱苦的攀登。所以神秀一脈幾十年後就沒了聲音,而頓悟超脫之說大行其道,這好逸惡勞就是人性基本的弱點吧。
回到山下,杜玉清他們已經清理完全部的事情,聽說師父陳世年和師祖雲霄子反目成仇,師父和被師祖打下山崖,師祖也被師父刺死,陳世年那些弟子們目瞪口呆,進而流露出驚惶之色,再繼而一個男弟子率先翻起臉來,他說:“我知道陳世年還做過什麽罪惡,我願意主動招供,請你們不要把我送官。”
這一出聲不要緊,那些男弟子們仿佛都醒悟過來,都開始揭發陳世年的罪惡想為自己爭取寬大的機會。倒是女弟子們初時麵露悲淒,後來聽到男弟子們的揭發都變了顏麵,罵他們卑鄙無恥落井下石,尤其是那位清風更是義憤填膺破口大罵起來。
於是兩邊開始對罵,越罵聲音越打,越罵越難聽,還有許多汙言穢語。
奇怪的是監院的院子一個晚上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道觀裏其它人並沒有人來查看,想必監院淫威慣了,大家對此習以為常,敢怒不敢言盡量敬而遠之了。
常勝在外邊聽到了,嫌他們呱噪,不耐地嗯哼一聲,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充滿了威嚴震懾之感,那些人立刻噤聲,安靜了下來。
樊娥娘正好進門,和杜玉清不由地相視而笑。
“杜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你幫忙。”
“你說。”杜玉清對樊娥娘印象良好,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做起事情來頭腦十分清醒,在大哭之後擦幹眼淚便能馬上收拾好情緒,幫助杜玉清他們安撫那些被關押的姑娘們。也許是她平時對那些可憐人多有照顧,那些姑娘們都十分信任她,對她的話言從計聽。在她的幫助下,很快地對這些姑娘們進行了登記造冊。她還帶杜玉清他們找到了洞裏幾個倉庫,搜獲出來許多的布匹、糧食等財務,杜玉清她們都登記造冊,準備交給父親一起處理。
“這些姑娘不想她們的名字被官府知道,更不願意被送到官府遣送回鄉,不然她們回家以後很難做人。能否請杜小姐你們體諒通融一下。”
“噢,你說的有道理,”杜玉清反應過來,“是我考慮不周道,這樣待會我把名冊給父親過目之後就當著大家的麵把給撕了,天亮後給每人發些一些銀兩大家就可以直接回家了,不過看她們的情況最好能結伴而行。”這些被關押的姑娘神情怯弱,許多人因為長久不見陽光,麵色十分蒼白,身體也不好。
樊娥娘沒想到杜玉清答應得這麽幹脆,甚至還願意給大家發些銀兩,她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都用不上,不禁有些怔愣。難道她不需要請示父親後再做決定嗎?願意通融直接把人放了還好說,連給銀子都說得這麽肯定,難道她說給就真的可以給嗎?
杜玉清對樊娥娘的神態不禁感到好笑,她已經反應過來了,樊娥娘這番話與其說是代表大家向她求情,不如說是她自己的試探,這些姑娘被壓抑久了思想上哪裏能馬上反應過來。不過,人家既然不願意直言相告,杜玉清也就樂得裝糊塗,她問:“娥娘可有去處?我們明天說不定可以送你一程。”
樊娥娘臉色一變,眼神瞬間就黯淡了下來,訕訕地說:“失貞之人能有什麽好去處?”
杜玉清從樊娥娘行為舉止看出她必定受過良好的教育,家境想必不錯,但越是有身份的人家越是在意臉麵。樊娥娘雖然不願意告知她是如何被弄到道觀成了所謂的道徒,但也不外乎輕信上當,或者誘惑受騙等因素,心裏多少有些自己不願正視的缺點導致,杜玉清不想挖人傷疤也就不想再探究下去,畢竟隻是偶然相遇明天就要說再見的人,於是就說:“我爹是杭州府同知,日後你們有困難可以到杭州府來找我,我一定盡力相助。”
樊娥娘眼睛一亮,“你說真的,萬一我沒有其它出路,能否來投奔小姐。”
“當然,你已經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
“可是我們會不會成為小姐的負累?”
杜玉清笑,這個樊娥娘還真是有心機,話語中處處是試探。她說:“我手上有一個做成衣的商鋪,還有一個小莊子,再怎樣也是能安排幾個人的。再說了,每個人最終還是靠自己吃飯,不存在誰負累誰的問題。”
樊娥娘沉思著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了,轉頭而去。
當她最後背著一個小包袱帶著七八個人來找杜玉清,說要和她一起回杭州時,杜玉清還是大吃一驚,“你們不想回家鄉嗎?或者是還有什麽其它難處?”
剛才她已經稟報父親,讓常勝從搜獲的兩千多兩銀子中給這些別關押的姑娘們每人發了五兩銀子,作為她們回家的路費和基本安頓的生活費。這五兩銀子在農村來說是筆大錢了,每個拿到錢的人都喜出望外。
樊娥娘非常感動,杜玉清的話語裏處處流露出是為她們著想的意圖,如果說開始時她是因為杜玉清救了自己一命而心存感激,後來是因為聽說杜淵之的身份想獲得庇護,那麽現在她完全就是被杜玉清的德行和能力給打動了。一個既有身份,又能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對一個走投無路的人來說還有什麽可猶豫而不去投靠的?於是語帶著恭敬地解釋說:“我們幾個或是父母不在,或是已經分家,回去後與其看嫂子的臉色,還不如靠自己養活自己。”
杜玉清想了想說,“也好,反正選擇都是相互的,你們且隨我回杭州,如果覺得不如意還可以離開,我保證你們來去自由。”
樊娥娘等人不由地欣慰地麵露喜色,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