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六個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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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仲祥出門去安排其它事物。範斯遠問杜玉清:“你手還疼嗎?”她剛才打鬥時手臂上受了一些輕傷。

    杜玉清晃了晃手臂,伸出了手,她如雪的皓腕上有一塊青紫的瘀斑。“本來就不疼,我已經習慣了。隻是樣子不好看。不過,你拿來去瘀膏效果還挺好,比我以前用的都好,我這淤青已經褪了許多。這去瘀膏一定很貴吧?”

    範斯遠不在意地說:“如果有效,你待會就再塗一道,爭取早些恢複。別擔心用完了,我再給你去弄。”

    其實他心裏的那種得意已經隱藏不住,浮上了嘴角。範斯遠是個想做就會立刻去做的人,自從上次在葛家村看到杜玉清差點受傷,他就有了學醫的想法。他分析了一下自己時間安排和杜玉清可能的需求,決定不全麵學習隻學治療跌打損傷等外傷的醫術。於是就慢慢留心起來,他這次回京城還托人認識了擅長外傷的禦醫,向他請教了一些治療上的問題,把這個宋禦醫驚得目瞪口呆,不僅是因為士農工商,大夫的地位遠遠低於士子,這範斯遠是京城才子將來自然是要科考的,幹嘛學這些低微的手藝活?更是因為範斯遠看問題的角度,他的發問不是從細枝末節來問,而是從類型和結構的大方向上切入,這給了他非常大的衝擊,這種從上而下看問題的方式不是應該那些富有經驗的老大夫經年累月的總結嗎?怎麽範公子就能一下抓住了實質啦?什麽是天才,這就是天才!宋禦醫感歎之餘傾囊相告,不僅把自己祖傳的一本醫書送給了他,並且還給他了兩罐自家秘製的治療外傷的去瘀膏。

    範斯遠剛才把藥膏用在杜文勝身上試驗了一下,效果顯著,剛才那個金大夫也連聲稱奇,向他打聽藥膏的來曆。通過宋禦醫的傳授和醫書的學習,範斯遠對醫理有了基本的了解,他現在差的是實踐。所以張仲祥要給他介紹軍醫他自然十分高興,什麽樣的大夫接觸跌打損傷最多?自然是軍醫啦。他準備一方麵和那位軍醫虛心求教,一方麵多在軍中實踐。現在阿杏都說這藥膏有效了,他心裏甜得如同喝了蜜一般,他能為阿杏做越來越多實實在在的事情了。

    杜玉清正在屋裏獨自思考著後續事情的處理,娥娘求見。杜玉清高興地請她進來,除了張嬸,娥娘是這次在反抗歹徒的鬥爭中表現的最為突出的,很多人都沒想到平日溫婉謹慎的娥娘會爆發出這樣強悍的力量,她拿著掃帚衝在前麵對著那些歹徒劈頭蓋臉地就打,簡直有些拚命的味道。杜玉清卻理解像娥娘這樣的人正是平時壓抑得太狠了,在觸發的某一刻才會像炮仗一樣驚人得爆烈開來。

    “你怎麽不好好休息一下?身上的傷擦過藥膏可好些了?我這裏剛好有新的藥膏,我自己用的不錯,正準備給你們送去呢,剛好你拿回去。”杜玉清親切地問,拉著娥娘正準備坐下。

    沒想到娥娘眼圈一紅一下就給杜玉清跪下了,杜玉清頓時感到慌張,趕緊上前去扶,說道:“快起來,有什麽事情好好說,我一定幫你。”沒想到這一說,娥娘更是淚流滿麵,她把隨身的一個小包袱放在桌上並打開,裏麵露出了六個金燦燦的大元寶,每個元寶足有五十兩重,她泣不成聲地說:“小姐,對不住,我不該隱瞞你,這裏是三百兩黃金,是當初從白雲觀陳世年那老賊的私庫裏偷拿的。老賊迷信,在元始天尊神像後麵藏了六個大金元寶,這是他師父給他算的風水,說他是水命,但命中水不足,金生水,需要在北方擺上六金,這樣又契合道教中天北極與東、西、南、北、中五方大帝六天的含義。這金子放的地方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我也是有一次不小心看到的。被小姐一家救出來的時候我就偷偷地拿了來,當時有些小心思,怕萬一小姐你們對我們別有目的,到了杭州情況不好了可以給姐妹們留一條後路。後來看小姐對我們這麽好,這麽信任我們就想著把這金子拿出來,可是一直張不開口。前兩天小姐幫我把丫鬟找了回來,我就更覺得對不起小姐。今天又發生這樣的事情促使我終於下了決心,這女人們要想在社會上立足一定要有依靠,沒有了依靠什麽金子銀子都保不住。小姐,對不起!我不該一直瞞著你,我對不起你的救命之恩,沒有小姐,我還在白雲觀裏暗無天日地活著,我卻對小姐處處提防,我對不起你對我的信任。”說罷放聲痛哭。

    杜玉清心中同情心頓起,不由地一把抱住了娥娘,娥娘的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襟,娥娘單薄的身軀在她懷中瑟瑟發抖,好像冬天風中的黃葉,擁著這樣無助的身軀杜玉清的眼睛也濕潤了,心裏很不好受。可憐的娥娘,對人的警覺竟然到了如此小心謹慎的地步,可見她在陳世年那裏受到了多大的淩辱和傷害。她輕撫著娥娘的後背,讓她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然後看著她的眼睛真摯地說:“謝謝你,娥娘,謝謝你信任我。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周全。這筆錢今後也會作為給大家的福利返還給你們。”

    娥娘離開杜玉清房間時心裏五味陳雜,這裏有失去銀子的悵然若失,又有一種終於可以回報杜玉清這個恩人的輕鬆和釋然。她舒了口氣,今天終於可以不在輾轉反側,睡個好覺了。娥娘的父親是一個縣城裏的商人,又愛麵子又計較利益,從小就教育他們子女:人心難測,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所以娥娘一直是在小心翼翼揣測人心中長大,這造成了她性格上的溫婉和謹慎。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被同鄉人欺騙,給誆進了白雲觀受盡了淩辱。她以她一貫的堅韌忍辱負重活了下來,但暗暗告誡自己,除非久經考驗否則誰也不能相信。所以哪怕杜玉清一家把她們從陳世年手中解救了出來,她心裏還是對他們充滿了疑慮和防範,生怕自己再次上當受騙,剛出虎口又入狼群。可是這幾個月來的境遇慢慢改變了她的想法,杜玉清也沒有給她們特殊的照顧,就是給了她們工作,按照她們的能力安排職位和開工錢,但就是這樣公平的待遇卻逐漸驅散了她們這些在白雲觀曾經經曆過暗無天日生活的女人們心中的冰冷和麻木,漸漸活了過來。這些姐妹開始有了笑容,也敢結伴上街了。這些都是娥娘這個曾經在白雲觀盡力保護姐妹們周全的大姐頭做不到的,要做好保護者,除了內心的善良,還要有手段,還要有強大的實力和背景。這些都是她缺乏的。

    前兩天她終於見到了杜玉清幫她找回的自己原來的丫鬟小翠,她心裏埋藏多年的內疚終於放下了。一個月前當杜玉玉清告訴她說:她的人找到了她的丫鬟小翠,她被賣到山裏,雖然吃過了很多苦,但還好好地活著。她的心裏就對杜玉清充滿了感激,小翠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也是她一直保護她的姐姐,結果因為她被人一起騙到觀裏,後來又被陳世年賣掉。她一直忐忑不安小翠會經曆怎樣的非人待遇,現在終於知道她還活著,怎麽能不讓她激動和期待。

    見到小翠時,她已經完全認不出了小翠了,她已經變成了一個麵色黧黑,手腳粗糙的農婦,她們主仆大哭了一場,原來小翠被人牙子賣到安徽的山裏,給一個莊稼漢做媳婦,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孩子,聽娥娘說:她已經有能力給她更好的生活,讓她回到自己身邊。小翠搖了搖頭,說她習慣了鄉下的生活,丈夫對她也還好而且有了孩子,她是要回去的,這次來就是看看小姐的,以後她就放心了。住了兩天,小翠就著急回去,要秋收了家裏一堆的農活。告別時她們主仆又抱頭痛哭了一場。望著小翠坐的驛站馬車遠去的背影,娥娘悵然若失,但也有一種釋然,她的心願已了,再也沒有了心裏的負擔。

    事前她也有擔心她把錢交給杜玉清時,杜玉清會不會因為她偷藏了這麽多的銀子會不高興,因此對她心存芥蒂,甚至懷疑她私藏了更多的銀子。然而,她對杜玉清的感激和信任還是占了上風,有舍才有得,她要全身心地交出自己正式投靠投靠杜玉清,用這樣再也沒有退路的決心贏得杜玉清全然的信任,所以今天她勇敢地走出了這一步。沒想到,杜玉清的第一反應不是不快和責罵,而是同情和安慰,這種胸懷是不要說平常女子沒有,就是在男子中也是非同一般。這一下讓娥娘放下了心中的患得患失,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堅定了自己選擇的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