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誤會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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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炫君目送著杜玉清離開,他對這個做事穩妥的年輕人燃起了希望,一回頭正看見長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杜玉清遠去的背影,難得地表揚起兒子來。“明兒,你這朋友倒是可靠,他是哪家的孩子?”
“嗯,什麽?”程羲和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說:“噢,她祖父是五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杜淩。“他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沒有說出杜玉清父親的名字。
程炫君頓時不滿起來,“明兒,你要振作起來,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你放心,隻要我們能夠順利出獄,父親定為你找到一個更好的媳婦。”
程羲和低下頭來,臉上閃過一絲黯然。父親一直是這樣剛毅冷靜,自己與他相比實在距離太大了。自從他們父子在獄中見麵後,他就沒有見過父親有沮喪的時候,麵對都察院的調查人員他據理力爭,拍案怒斥,仿佛他還是那個萬人敬仰的總兵大人,就是回到獄中的時候他也總是挺直腰杆坐在那裏,恍若在他自己的書房思忖或閑坐,恍惚間讓他想起另一個在詔獄中看見的人來,隻是那個人不會衝著人怒罵訓斥,見人總是微笑地招呼,溫和而有耐心,一雙眼睛卻動若神明,連詔獄裏最冷酷的司獄都不會去為難他。他從小崇拜著父親,覺得男人就當像父親那樣堅毅偉岸頂天立地,即使父親把他放逐到外地讓他孤身一人在外邊學藝,他都覺得父親是不得已,是愛他越深要求越嚴格,心裏從來沒有半點抱怨,如今聽父親這樣說卻覺得格外刺耳驚心。
謀反的消息還未完全傳開,他消息靈通的嶽父就找借口讓他夫人回了娘家,然後就關著她不放她回來,同時讓人拿來了和離書要程羲和簽字畫押。當時都察院的人已經上門準備抓人了,謀反是大罪,落實之後便是滿門抄斬,盡管他相信父親的無辜,但有的時候現實是殘酷的,他就想著她能因此脫身再好不過,所以盡管心裏悲憤還是毫不猶豫就在和離書上簽字了。沒想到第二天傳來了林氏自縊的消息,他立刻明白這是她以死明誌,用這種方式告訴他自己對他的不離不棄。這讓他悲痛的同時心裏充滿了內疚。
林氏是個賢惠的女人,雖然沒有漂亮的外表,也沒有多少見識,卻是個非常合格的妻子,她溫柔敦厚,一切以他為尊,一切以他為重。凡是丈夫的事她必然都是自己親手操持,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縫衣洗衣,噓寒問暖體貼入微。甚至為了他,處心積慮想調和他與繼母的關係。程羲和對她的感情盡管不是刻骨銘心的愛,但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曾經給過他溫暖的女人,他的妻子。
可是就是對這樣一個忠貞的兒媳婦父親卻隻用一個大丈夫何患無妻輕輕就抹去她的痕跡,父親是不是太冷酷無情了,為了成就他自己,難道其他人都隻是他隨時可以丟棄的包袱?就像劉邦在逃跑時為了減輕負擔加快馬車速度親手把自己的兒子給丟到車下一樣?那在父親的眼裏,親情是什麽,自己這個兒子又是什麽?程羲和產生了懷疑。
“原來他是杜剛堯家的小人,”程炫君顯然已經從兒子的心不在焉中轉回到自己的思緒中,他這個向來自我,很容易忽略與自己無關的細節。“我年輕時還和杜剛堯胡鬧過一陣子:鬥雞走馬,打架群毆。可惜這個人剛則剛矣,卻被他老爹一直管著沒有多大出息,虧得他這麽好的武藝卻憋屈在這京城裏。“
程羲和心裏不由地閃過一句話:憋屈也比強橫強!也許就是您太強橫才遭致了今天整個家的殺身之禍。他倏然一驚,自己怎麽會這樣想?難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然對父親有這樣的不敬之意?
程炫君還猶自做著評判。”好像現在他也想開了,不然不會放他長子出去,那杜文斌我也見過,雖然勇猛卻不是個心思周密的,最多隻是一個將才。今天這個杜五倒是個有膽有識的,將來必定會更有出息些。明兒,看看人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魄力,都敢去都察院偷證據,大半夜的到監獄探人,你得好好向人學學!我當初千方百計為你謀這個錦衣衛的職位就是想你出人頭地,沒想到一年多了你沒有半點進步。你呀,還是太心慈手軟了,你須知慈不掌兵,義不聚財的道理,心慈手軟終究成不什麽大事,你真讓我失望。”
這句話像盆涼水一眼把程羲和徹底澆醒了,他終於知道他一直誤會了父親。父親是驍勇頑強,是豁達不拘小節,隻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為自己謀劃上,所以他根本不理解杜玉清的內在動機。她平時是再規矩不過的人,她所有出格的行為都逃不過“忠孝節義”四個字。她男扮女裝護送父親回京,是因為“孝”;她為了救自己鋌而走險是為了“義”。如果真的照父親所說清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那她冒這麽大的風險來救他又是圖什麽呢?他一個將死之人能給她什麽呢?想到這裏,他心裏大為悲慟。命運已經沒有給他們在一起的機會,更不能因為自己來連累她。不然他真是要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了。父親沒有考慮她所冒的危險,反而把這種幫助視為理所當然,剛才幾次厲聲打斷自己的勸說。然而,父親畢竟是父親,他不能出言反駁,隻能用自己的緘默來表達自己的態度。
程炫君看見兒子不說話,多少感受到長子心中的不滿,他正想再訓斥幾句,想想又作罷了,畢竟這個杜五還是因為他才來的,如今應該安撫為上。而且長子雖然忠厚,卻還比嬌生慣養的幼子強太多了,那小子被抓進來以後就知道哭,還一邊哭一邊要找娘,像個吃奶的孩子似的。程炫君不耐煩地訓斥了他一頓,他反而哭得更厲害了,後來苦累了才睡去了。他們剛才交談了這麽久,這小子竟然睡得死死的,一點兒沒有被驚醒,隻是他在睡夢還在抽搐,好像還在哭泣一般。
杜玉清順利回到都察院後麵,幾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天色已晚,杜玉清和幾個人簡單交代幾句,就各自回去休息,相約第二天再碰頭。第二天他們聚會時,杜玉清就把昨晚她和程家父子之間的交流詳細地複述了一遍。
範斯遠一邊聽,一邊點頭,對程炫君的思路很是讚同,杜文智和杜文勝倒是對程羲和的境況很關心,聽說他雖然瘦了,但精神還好,也沒有受刑,都放心了不少。他們兄弟都聽說了他夫人的事情,卻不敢在三妹妹麵前提起,時事異也,兩個人再有情,緣份也都在使君自有婦和羅敷將有夫的不合時宜中錯過了,就不要再擾亂她內心的平靜了吧。而且,他們都看的出來範斯遠一直對三妹妹一往情深,事無巨細都很在意,他們就更不敢輕易地破壞了兩人之間的關係,打破他們之間的默契。他們希望他們倆就這樣下去,什麽都不知道好了。
範斯遠在專心地思考著解決辦法,他說:“我覺得要為他們翻案,程大人的這兩條思路是可行的。一是要證明這封信是安化王寫給鄭挺的,二是要證明指揮軍隊配合行動的也是鄭挺,這兩個的關鍵點都是要能從鄭挺身邊找到證據,或者是找到願意證明的人。還有一個途徑就是要找到原來在安化王朱寘鐇身邊的人來證明了,不過,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我所知他們差不多都被殺幹淨了,隻能盡力想想辦法了。”
大家都覺得範斯遠分析的很有道理,然後你一言我一語的給出主意。範斯遠沉吟了一下說:“我想我最好親自去寧夏和陝西跑一趟,這樣方便調查清楚。”
眾人一驚,覺得他他這樣不僅太勞累而且也太冒險了。杜玉清卻眼睛一亮說:“你準備怎麽去?”
範斯遠笑了,他就知道杜玉清理解他,他說:“我想我首先要想法設法調入這個案子的調查組裏,然後就方便申請去陝西調查了。”
杜玉清點點頭,毫不猶豫地說:“我和你一起去。”不等大家出言反對,她馬上就說:“我本來就考慮自己應該去一趟,如今你也去就再好不過了,我們可以分頭行事,你在明,我在暗,這樣相互配合就能更快地查清楚真相。而且,我手上已經有了一個線索,”她說了自己對高西城的懷疑,“我想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仍然讓他幫忙回去聯絡人,卻在暗中盯著他。看他回去先去見的是鄭挺還是其他人,就明白他到底是不是鄭挺在程總兵身邊的臥底了。”
杜文智和杜文勝都是知道高西城的人,聽到這話他們不禁也有些吃驚,他們沒想到那個精明不失憨厚的小夥子竟然有可能是奸細,這讓他們心裏很不舒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