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懦夫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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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當郭京帶著王秋、野比大雄和哆啦a夢,草草逛了幾處東京汴梁的名勝,歎息了一番大宋君臣的花樣作死表演,然後重新返回“六甲神兵”的駐地天清寺之際,卻發現寺院的門口停了好些大車,上麵堆放著成捆的長槍、樸刀、匕首、弓弩、盾牌,甚至還有在古代十分金貴的頭盔和鎧甲。

    幾個軍器監的低級官吏,正各自捧著冊子,給應募入伍的“神兵”們分發這些軍械裝備。

    ——作為郭大仙人的“神兵”,大宋朝廷當然不可能讓他們赤手空拳地上陣跟女真人廝殺。

    事實上,在這個京師危急的生死關頭,大宋朝廷在軍械供給上的慷慨程度,已經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之前看過幾本古希臘曆史故事的王秋同學,眼下依稀還記得,當古代雅典城在麵臨波斯軍隊大舉入侵的威脅,即將打響名垂青史的馬拉鬆戰役之時,全城公民硬著頭皮搜刮幹淨了整個雅典城的家底,也隻湊出一萬步兵而已——當時的雅典人不是沒辦法征發出更多的壯丁,而是實在找不出更多的軍械裝備了!

    然而,在此時的汴梁城中,病急亂投醫的朝廷隻是草草一劃撥,就弄出了一萬套甲杖給郭大仙人糟蹋!

    “……整整一萬套甲杖,就這麽隨隨便便地撥出來了?朝廷還真是大方啊!”

    看著這些堆積如山的簇新裝備,王秋不由得感到非常的吃驚——不僅僅是裝備單兵的最基本的刀槍劍盾,還有縱火用的“火車”,輕便的小型投石機、堵塞城門的刀車(在車頭的一塊大木板上插滿刀刃),過護城河用的“壕車”,差不多除了戰馬之外,樣樣都有:可這不過是在供給一支倉促成軍的“民兵”而已!

    若是放到此時歐亞大陸另一端的中世紀歐洲,隻怕是國王的親衛隊也沒這麽多上好家當吧!

    但押運這批軍械的軍器監官員,倒是對王秋的這話很是不屑,“……我大宋富有四海、帶甲百萬,雖然戰馬一向不夠用,但兵器可從來沒有缺少過。自從與金人開戰以來,從中央到地方,各地軍工場晝夜開工,朝廷武庫之中各類軍械堆積如山,區區一萬套甲杖,又能算得上什麽?就是十萬套也能拿得出來!”

    王秋又繼續細問了一番,才知道光是在眼下的開封城內,曆年囤積的軍械甲杖就足有三十多萬套,搬出倉庫之後就隨時可以拉起三十萬大軍!而眼下城內可供征發的青壯年男丁,也不下於此數——以開封的一百五十萬人口來算,如果全民皆兵的話,想要征發三十萬壯丁並非難事。

    這樣的雄厚本錢,若是放在眼下正處於黑暗中世紀的西方世界,恐怕已經是能夠用來征服歐洲的力量,但在這裏,卻連他們自己城高牆固的家鄉都守不住!誰讓此時的北宋王朝承平日久,武事已經廢弛到了“垂髫小兒,但習歌舞;七旬老翁,不識幹戈”的地步呢?!

    在這個悲催的時代,宋朝有著後世美國的綜合國力和文化產業,軍費開支也占到財政收入的七成,堪比德國法西斯,但軍隊戰鬥力最多隻是意大利的水準,而老百姓更是過著阿富汗人一般的苦逼生活。

    ——看著這些臨時招募來的市井閑漢,盡管穿著堅固的鎧甲,戴著威猛的頭盔,拿著鋒利的刀槍,但依然是一副踉踉蹌蹌、東倒西歪的模樣。而那幾個所謂的槍棒教頭,也是一副街頭賣藝的架勢,花拳繡腿固然施展得挺好看,可在實戰之中隻怕是百無一用……王秋終於明白汴梁城為何會守不住了。

    這座被盛世歌舞給泡軟了骨頭的偉大城市,在這場決定一個文明興亡的殘酷戰爭之中,其實從來都不缺少糧食,也不缺少軍械,更不缺少壯丁,但卻缺乏最起碼的勇氣和良心!

    ——這是一座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懦夫之城!

    正當王秋和郭京一致對這些“六甲神兵”抱以絕望態度的時候,外麵的街道上卻傳來一陣喧囂。王秋從天清寺門口朝外張望,隻見一名身披紅衣的禁軍兵士,騎著一匹比驢子大不了多少的低矮劣馬,在熙熙攘攘的街頭狂奔而過,嘴裏還在不住地高喊:“……朝廷有令!京中戒嚴!金兵攻城啦!”

    霎時間,全城上下一片慌亂,甚至就連那些剛剛拿到刀槍的“六甲神兵”,也是一樣的臉色慘白……

    ※※※※※※※※※※※※※※※※※※※

    慘淡的冬日照在汴梁城頭上,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將塵土與草葉一起卷上城頭。灰蒙蒙的天空猶如城上守軍的心情一樣陰鬱,空氣還隱隱藏著一抹死亡的味道。成群的寒鴉在空中飛舞,喳喳亂叫著。粗糙刺耳的聲音如銼刀一般狠狠銼著人們的神經,每一次雙翅拍動之間,都在不住地散布著難以言喻的恐懼。

    這些不祥的黑色幽魂,不時落下地麵,叼起幾條血肉,又撲騰著飛上天空。就在寒鴉的落處,無數刀槍矢石散落於地,上百具殘破不全的屍首,橫七豎八地躺在城磚上,曾經溫熱的鮮血已經凝固發黑,但從創口中冒出來的屍臭和血肉被滾油潑過後產生的焦香,仍在混入風中,不斷地向四周散布開去。

    一場短促但卻慘烈的城池攻防戰,剛剛在東水門這裏宣告結束。

    雖然憑借帝都汴梁百年間不斷加築的宏偉城牆,守軍有著高城固壘的絕佳地利,但是在金兵的拋石機轟擊和箭雨攢射之下,守城宋軍依然死傷慘重,損傷的人數甚至比仰攻城牆的金軍還要多!

    汴梁守城戰的主將之一,剛剛率領三萬援兵突入京師的南道總管、簽書樞密院事張叔夜,披著一身輕便的紙甲,帶著一幹隨從巡視城頭,臉色陰鬱至極。

    ——對於城牆內外的慘狀,張叔夜並不怎麽放在心上。他雖然是文臣出身,但一直都在帶兵。當初做海州知府時,宋江崛起於河朔,轉掠十餘州,打得官兵一敗塗地。張叔夜招募數千敢死士,設伏大敗宋江。後來又帶著一隊精銳乘船偷襲宋江大營,一把火燒掉宋江水寨船隻,這才使得日暮途窮的宋江接受招安-----這也是長篇曆史小說《水滸傳》的故事雛形。

    然而,眼下汴梁麵臨的戰局,可要比他當年剿滅宋江匪幫的時候更加危急得多。

    ——連日來仰攻城牆的金軍,雖然剛剛又一次攻城受挫,被守軍用飛石勁弩給擊退,但看上去依然氣焰囂張,鬥誌高漲;而守城的大宋禁軍,雖然借助高大厚實的城牆和花樣百出的守城器械,成功擊退了金軍的大舉撲城,但卻反倒被沙場的血腥和累累的死傷給嚇得失魂落魄,士氣低迷到了沒法看的程度!

    回想起方才的戰事,張叔夜這位靖康年間大宋朝廷少有的出彩將領,忍不住在嘴角綻開出一絲苦笑。

    ——剛才的金軍僅僅出動了三百名神箭手,就成功地護著數百名工程兵硬衝到城下進行開鑿,城頭的大宋禁軍根本不敢出城驅逐這一小股敵人,隻敢用強弩勁弓加上石塊滾油,拚命的丟下城來阻擊。偏偏金軍的神箭手也在盡力護持,在牆下用弓箭射翻了上百名冒冒失失的守軍,嚇得很多人不敢露頭

    最終,盡管擊退了金人的試探性進攻,砸翻了掘土的工兵。但城內守軍依然充分暴露了自己的虛弱——他們幾乎不敢從城垛後麵冒頭射箭,以至於汴梁城頭布置的強弩雖然威力不錯,但射手的準頭卻奇差,十分威力沒有發揮出一分來。而攻城的金軍卻是堪稱悍不畏死,一直衝到了打光為止。

    ——對於女真人來說,在攻城戰之中損耗些人命根本沒有什麽舍不得的,反正他們本族的女真勇士又沒參戰,死的基本都是最新在燕雲棄宋投金的遼國漢人降軍,女真人根本沒必要替這幫無節操的三姓家奴心疼。隻要到燕雲、河北的漢地搜刮一番,用於蟻附攻城的炮灰就要多少有多少。

    這樣一來,為了阻擊金兵,守軍隻能不要錢似的往城下擲石潑油,讓石塊在牆根處堆得有兩尺高,潺潺的熱油匯成了小溪,大肆浪費了有限的守城物資,卻沒能給敵人造成多少傷亡。

    可是,對於宋軍來說,他們有什麽辦法呢?大宋的禁軍,就是這樣一幫無膽無能無用的窩囊廢啊!

    雖然北宋有八十萬脫產的職業禁軍,國防力量貌似空前強大,但問題是,北宋的禁軍並不是真正的軍隊,而是一個難民收容所。每到地方上哪裏遇到大水大旱之類的大災,為了防止流民造反,,朝廷就把受災地區的壯年男子,一股腦都招收到禁軍之中去,使他們能夠當兵吃餉,從而消除****。

    ——至於那些老幼婦孺,就算再沒有吃的,也造反不起來……

    而這些軍隊在招募成型之後,為了省錢,往往都是當豬一般的養著,根本就不操練,完全沒有戰鬥力。結果導致禁軍的規模一個勁的擴大,可是戰鬥力卻一直下降。到了北宋末年,光是禁軍數量就超過了八十萬,再加上廂軍,足有一百四十萬之多……按照一個人五十貫一年的軍餉,哪怕什麽都不做,光是養活八十萬禁軍,每年就要花費四千萬貫了。要是放到財政悲催的明朝末年,估計朝廷早就破產好幾回了!

    北宋朝廷雖然比明末的崇禎皇帝闊氣一些,可是養著這般多不會打仗隻吃白飯的兵。也是有些吃不消。滿朝文武就想著這些禁軍不能白養活了,總要讓他們製造一點經濟效益才是。於是就讓那些禁軍當工匠、當腳力、當店小二……總之是讓軍隊去做生意、打零工,盡可能自力更生,減輕朝廷的財政負擔。

    像這樣的事情,後世隻有八路軍在抗日根據地裏搞成功過。但養尊處優的宋朝士大夫,可不是帶頭犧牲奉獻的八路軍政委,沒有那種組織大家義務勞動的號召力,更沒有那種化腐朽為神奇的逆天大能。一支軍隊被他們這般亂搞成了勞動隊,又沒有抗戰八路軍的思想覺悟水平,哪裏還有什麽戰鬥力可言?

    總之,“大生產運動”這種逆天的玩意兒,可不是封建王朝能夠玩得轉的——硬要這麽搞的話,要麽就是軍隊失去了戰鬥力,要麽就是蝕了本錢……或者更慘,讓軍隊既失去了戰鬥力,也虧光了本錢……

    尤其是汴梁的禁軍,上百年來父子相繼,軍官也是家傳的居多。百年無戰事,又在這繁華的東京城裏,大宋朝廷一年發給禁軍的軍餉都有五十貫之多。平均每月料錢500文,月糧二石五鬥,春冬衣綢絹6匹,綿12兩,隨衣錢3000文,三年一次南郊賞賜,平均每人15貫。如果禁軍士兵能活到退伍,或者因傷退伍,退伍後還必有一比安家錢和歸路錢。雖然不多,但年老的足夠安度餘生,年輕的則足夠你找老婆成家。對於軍隊,如此全麵、優厚的經濟待遇不僅在中國,即便在全世界都是空前絕後的。

    想想這些京師禁軍,世世代代從來不用打仗,卻偏偏駐紮在這天下最為繁華的紙醉金迷之地,娛樂享受極為豐富,軍餉又寬裕,結果自然是養出一群八旗子弟似的老爺兵來!沒有一點軍隊的鐵血煞氣!

    可以說,在北宋的百萬大軍之中,真正能打仗的也就隻有在陝北常年跟西夏幹仗的幾萬西軍而已……

    偏偏這僅有的幾萬西軍精銳,早就已經在一係列戰事之中損失殆盡,隻剩下了一堆百無一用的窩囊廢。

    尤其是在眼下的汴梁城中,即使是窩囊廢一樣的京師禁軍,也隻有區區三萬,其餘守軍幹脆是臨時招募來的市井浮浪子弟,其中還有不少強行從寺院和道觀拉來的僧人道士,怎麽看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模樣。之前,在張叔夜還沒有率領援兵攻入汴梁的時候,分明這些金人已經在城下運石伐木準備攻城,而他們居然呆在城牆上看著,完全沒有進行什麽騷擾。隻是任憑敵人修築好了攻城陣地,並填平了護城河。

    不但如此,這些家夥還三天兩頭起哄鬧餉,反正一句話——不給錢,誰來幫你趙官家廝殺啊?!

    直到金人開始正式攻城,戰火燒到自己頭上時,這幫人見勢不妙,才開始打起精神作戰……然後不出所料地打得撲街至極——要靠這樣一群由社會閑雜人員拚湊起來的烏合之眾打退金兵,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但張叔夜同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眼下在京師能夠調集起來的兵力就隻有這麽多,他從南方各州郡募集起來的三萬兵馬,論素質也沒比京師禁軍強上多少……偏偏四方勤王大軍又被主和派大臣擅自遣散,弄得連援軍都沒有指望,最要命的是朝廷上下關於是戰是和一直舉棋不定,這樣的戰爭該如何去打?

    虧得眼下時值寒冬,黃河水位低落,昔年秦人攻滅魏國大梁的水攻之策無法實施。若是金人在汴京郊外與朝廷王師一直相持到水位高漲、春汛爆發之時,再決黃河大堤水淹汴梁……那可就更是不堪設想了

    難道真的是天要亡大宋嗎?張叔夜忍不住絕望地哀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