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禍事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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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綺霞點了點頭,道,「舉報之人,就是內鬼,他知道我們今夜有活動,也知道我們一定會唱舊佛。百來號人,排查起來,雖然不是特別困難,但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高兄,你路子廣、點子也多,你在外麵,更易查出真相,若你進去了,留我和荀弟在外頭,恐怕你要吃更多苦頭。」
    經他這麽一提醒,高玉繩也緩過勁來,細細思索了半天,喃喃道,「不錯,你說的有理。事不宜遲,此事且不要對外聲張,我暗中即刻進行排查。」
    誰成想,天到底還是沒有遂人願。
    荀牡丹舍身保了高玉繩同尚綺霞,可二人在外頭還未找到那告密的內鬼,就先傳來了另一則禍事。
    城中的最高指揮長官親自到場捉拿尚綺霞。
    理由更是令人大跌眼鏡——
    通敵叛國,賣主求榮。
    尚綺霞錚錚傲骨,甩不開壓製住他的十來個兵士,不甘的問道,「證據呢?!證據呢?!到底是誰,誰誣陷我!!」
    司令把一紙證詞鋪在他麵前,上頭白紙黑字,將他如何與敵方聯絡、所謀何事等等,寫得清清楚楚。
    他瞳孔猛縮,這字跡,他再熟悉不過,正是荀牡丹的筆法!
    「不!不可能!!荀弟怎會如此構陷我!!」他捶地狂吼,喊到喉嚨已然喑啞。
    「帶走!!」
    一聲令下,他如同失了支架的幡旗,隻剩一塊破布,讓人任意擺弄拖拽。
    高玉繩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張霏霏看見他去探監,看見他拉著尚綺霞瘦骨嶙峋的手,向尚綺霞保證,一定會查出真相,還之以清白。
    她看見監獄中的管事逼迫尚綺霞唱舊佛,一邊唱一邊接受批判。
    又三日後,高玉繩再次來探監。
    尚綺霞沒有心思再和他討論事情進展,也沒有心思再追究自己的兄弟是否真的出賣了自己。
    隔著鐵窗,他扯著嘴角,輕飄飄的說了一句,「高兄,我受不了了。」
    高玉繩想握住他的手,但許是他覺得自己的手太髒,這次卻沒讓握住。
    尚綺霞搖了搖頭,不哭也不鬧,道,「高兄,我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天了,他們用盡了非人的手段,再三逼問我你是否參與反動。高兄,我知道你沒有,我也沒有,可他們不信。」
    這次會話就這麽結束了。
    第二天尚綺霞幹完了一天的體力活,整理了破爛的衣衫,隨手梳了兩下耷拉的頭發,便在左右腳各綁了一捆磚頭,共有十斤重,墜了河了。
    尚綺霞自殺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至死也逃不開畏罪自殺的說法。
    消息傳到高玉繩耳朵裏的時候,他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回想尚綺霞最後一次見麵時的狀況,自殺好像是在意料之中,卻又在他意料之外,他印象中尚綺霞總是談笑風生、周全處事,沒想到竟然落了個這般的下場。
    他沒敢立刻出門去確認這個消息,他明白,隻要一出院子,就會聽見那些不幹不淨的說辭。
    至於荀牡丹,事實上,從那日他被抓之後,高玉繩和尚綺霞就再也沒聽過他的消息。
    他不出門,卻有人跑進來。
    那人身著一身長布衫,斯斯文文,腳下生風。
    嘴中喊著,「先生!先生!」
    急促的呼喊聲把高玉繩的注意力暫且拉了過來,來者是他認識的人,名喚‘童桑落“的,是荀牡丹所收的弟子中資質最佳、技藝最純熟的,一向也被荀牡丹視為衣缽的繼承人,高玉繩也很是看好他。
    荀牡丹被帶走後,他也一直暗中活動,收集有關的消息,撐起了長兄如父角色與職責。
    「先生!」他前腳剛進屋,便焦急道,「出事了先生!」
    高玉繩忙問道,「出什麽事了?你快說!」
    「剛才有一輛軍、軍用車出城了!」童桑落喘了口氣,道,「據線報,車上、車上帶的就是我家恩師啊!!」
    「什麽?!快點,跟我去追!」
    「我已經叫幾個弟兄跟上了,您要去的話,我這就帶您走!」
    尚綺霞一死,就有了荀牡丹的消息,這事兒就是根本不用想,它擺明了蹊蹺至極,高玉繩豈有不去的道理?
    這四人是他親自挑選,又親自教習,親自捧紅……不僅是師徒,更是知己!
    他不想再看見相同的悲劇了!
    畫麵外的張霏霏心早也揪成了一團,如是打擊,定是悲痛欲絕的。
    高玉繩與童桑落並無遲疑,前後循著這消息追出了城。
    最終,童桑落駕車,帶著他追到了一片空地上。
    空地中央停著一輛車,似乎是空的,已經熄火了。
    高玉繩推開車門,麻利迅速的下了車,快步走到空車跟前,以蠻力扯開了後頭寬敞座椅的車門。
    一道黑影當即砸落出來。
    定睛一看,還真是荀牡丹。
    可惜的是,這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屍體的臉上還帶著妝,隻是那腐爛的皮膚和熏人的臭味,掩蓋不了他已經死亡很長時間的事實。
    高玉繩仿佛想到了什麽,猛地回頭盯著開車帶自己來到這裏的童桑落。
    童桑落沒有從車上下來,漠然的回望著他。
    腳步聲漸漸響起,淩亂、嘈雜,不一會兒,周圍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他把視線移向為首的軍官,麵無表情道,「想抓我不用這麽大排場吧?我是良民,一定配合所有調查的。」
    「你是反動。」童桑落開口了,臉上掛著一絲扭曲的笑意。
    高玉繩道,「我要是的話,那你也是。」
    「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高先生這張嘴,總是頗有本事。」軍官將手裏的槍上膛了,對準了高玉繩,道,「或許到了地府裏,還能說服閻羅王他老人家,讓你下輩子投個好胎!」
    「慢著!」高玉繩收了幾分銳氣,道,「今日我已是無路可逃了,不知大人可否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遺願?」
    「說。」
    「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聞言,軍官倒是笑了,跟著把話茬拋給了看戲的童桑落,示意由他來說。
    原來童桑落就是那個內鬼。
    在程玉霜為梅鶴鳴報仇失敗慘死後,他認為跟著戲班子是不會有出路的,他不想死,他想活著,而且想活得很好。
    四大名旦為我方提供物資,是抵抗敵軍的一股中堅力量,被敵軍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僅如此,他們還自編自唱、宣傳積極思想,成為不少青年的精神支柱,故而敵軍雖強,卻遲遲沒有拿下這座城池及其周邊地區。
    不平等條例一簽,童桑落覺得大勢已去,敵軍遲早會入主神州,不如他趁機投誠,還能撈到不少好處。
    他舉報了尚綺霞的封台戲,哪怕其中有對他恩重如山的恩師荀牡丹,他也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出賣。
    至於那導致尚綺霞死亡的證詞,也是他模仿荀牡丹的筆跡寫出來的。
    四大名旦終究全部凋零了,那是被高玉繩視為京劇希望之花的四人。
    一一慘死,身敗名裂。
    高玉繩在童桑落張狂的大笑中沉默不語。
    沒看見他的崩潰,軍官失去了耐心,道,「現在,你作為四大名旦的舉薦人,也可以去死了!」
    軍官扣動扳機,砰!!
    張霏霏瞪大了眼睛,畫麵恍若有一瞬間的靜止。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不是畫麵靜止了,是高玉繩出手了。
    電光火石之間,子彈竟然被他攥在手中,他自己毫發未損。
    砰!!砰!!砰!!
    軍官連射三槍,同時下令,周圍所有的士兵都對準了中間的人開槍。
    高玉繩在一片槍林彈雨中,如在無人之境,步步逼近童桑落,他臉上依舊看不出表情,但語氣卻足以將人凍傷,道,「你一個微末的小角,如此妄為……你越界了!」
    童桑落哪裏見過這種場麵,當時就被高玉繩嚇了個半死,苦苦求饒,隻是無濟於事。
    在場的人無一是他的對手,全部死在了他的力量之下。
    他帶走了荀牡丹的屍體,又辛苦湊齊尚綺霞與程玉霜的屍身,皆就近埋在梅鶴鳴墓地附近的風水之所。
    短時間內,他找不到可以信賴與托付理想之人了。
    高玉繩將自己關在屋子裏,時而唱幾句《霸王別姬》,時而唱幾句《春閨夢》,時而想一想沈山河,時而想一想高槐夏。
    畫麵再度加快了它的運轉。
    這回再停下,一陣冷風直迎著臉撲麵而來。
    高槐夏的家書斷了兩個月後的某一天,高玉繩沒有等來與自己關係最親密的孩子,等來的是一口靈柩。
    是的,高槐夏死了。
    不過和沈山河不同,高槐夏是真正意義上戰死的。
    隻是對高玉繩來說,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高槐夏也死了。
    抬靈走在最前麵的那小夥子眼淚掉的最凶,一見到高玉繩便深深的鞠躬敬禮,示意後頭的戰友們照做。
    他道,「高伯,槐夏是好樣的!!」
    為了成功執行把炸藥送進敵營的計劃,高槐夏被炸死了。
    那場戰鬥我方最終獲得了勝利,可高槐夏卻被炸得四,同隊的戰友在廢墟中搜了三天三夜,也隻找回來破碎的殘肢。
    靈柩中甚至都拚不起完整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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