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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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廖韻之打來電話,說是周日那天怕是不能跟她們一起出門逛街了,她早已和葉承彥約好見麵,她深感歉意的同時是帶著蜜意的甜。
時一表示理解。
廖韻之沒能和葉承彥考到同一所學校,是她一直惋惜的事。
得之不易的愛情令人小心翼翼。
初三下半年,黑板上的倒計時逐日遞減,廖韻之便會哀歎連連,那是還沒撕破那層紙的那段朦朧日子,廖韻之一麵對時間緊張兮兮一麵自我感性道:“我總希望時間過得慢點,日子拖得長些。”
彼時的廖韻之對葉承彥是不能自已的喜歡。
“中考還是快點來吧。”她急迫地催促時間,是葉承彥的拒絕。
急不可耐的擺脫和妄加累贅的束縛都是她。
度日如年的煎熬難耐和分秒必爭的濃情蜜意也是她。
她活脫脫的把自己獨留一人的情感過成了跌宕起伏的劇情。
時一把此次出門的真正目的告訴廖韻之,廖韻之又帶有三分猶豫不決。
“其實你和葉承彥一起來也挺好的,人多點也不尷尬,東窗事發你也能幫我擋著些。”時一轉著筆杆,勸說廖韻之,她知道占用他們情侶倆的獨處時間不厚道,可總是兩人膩在一塊挺沒勁的,她不知道她這麽想算不算對,她一個單身人士可能還無法參透其中,但她又真誠的認為這是個機會,“我和翹楚都沒怎麽接觸過葉承彥,你就當帶他出來,見見‘娘家人’,彼此聯絡下。”
“我問問他。”廖韻之鬆口,她也認為時一的話在理,此前每每和她們談論起葉承彥都隻是紙上談兵,現在既然在一起了,總歸是要正式照麵下的。
所有的課程中時一最喜歡的是物理課,因為它需要隔三差五的實驗操作和數據統計來輔助教學。所以物理課跟其它課程不同,老師不在本班授課而是在物理實驗室,真正令她歡喜的原因在於,物理老師要求一男一女組隊搭檔坐同桌,說是協調發展。
每周三和周五都有物理課,所以這成了時一一周中最期待的課時。
第一周的時候新生見麵,物理老師也同樣是說了些她的課程要求和相關紀律性的問題。教材開篇是以以理論性的東西為主,一方麵暫時不急著搭檔做實驗,另一方麵總不可能拿寶貴的四十五分鍾課堂時間給同學們調換座位,所以第一周先按固定班級裏的座位坐。物理老師通人情的地方在於同學們可以課後自己組隊協商,她不要求硬性規定排座位。
那天的最後一節是自習課,夏季白晝長,夜色來得晚,天幕慢悠悠的一點點沉下來,下課鈴響時時一也沒要走的意思。校門口的路窄而長,接送小孩的大人坐在電動車車座上排在小道兩旁,不時與旁邊的人閑聊三兩句等著孩子出來。
作業寫得差不多了,時一不急著走,索性把手頭上的最後一點題做完,她完全可以想象校門口毫無秩序地擁擠成一片的景象,大家收拾書包走人,教室一下子空蕩了許多,當天值日生打掃完走後,勞動委員周安餘還來提醒她一聲:“要清校了,剛開學學習的勁可以先緩一緩,也不急著一開始就這麽賣力。”
“你先走吧,班級門窗燈一會我來關。”時一不急著解釋。在人人絞盡腦汁往上爬的環境裏,所有的想當然似乎都顯得那麽情有可原。
時一不知道傍晚放學時林越還溜去足球場踢球,她沒去在意那麽多,時時留意他,卻在林越回到空蕩蕩的教室內拿書包,站在教室的後頭朝前對背對著他奮筆疾書的時一招呼道:“走嗎?”
時一不緊不慢地合上作業本,幾近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走。”
時一暗暗地想這簡直就像是她的刻意所為。
林越也不催促,悠哉地站在從窗**進來的夕陽餘暉中,成為他毛茸茸的金黃邊框,罩得整個人越發柔軟。
他們沿著小道慢慢的踱回去,三兩小車從旁開過,她踩著人形道上的小格子走得規矩。
她看得出林越在努力調試自己的步調,配合著她做著無聊的蠢事,甚至令她於心不忍,後來也就作罷,不再拘泥於人行道上鋪的小格,按照正常的步幅邁。
林越率先打破沉默,開口:“搭檔找好了嗎?”
“還沒。”時一搖了搖頭。
“有傾向的人選了嗎?”
“都可以吧。”時一真沒想那麽多,甚至於課後就把這事給忘了,她其實沒什麽所謂,隻要處的來,沒所謂一定要指名道姓是誰。
林越沉默了,時一想著他興許在思考什麽,她不得而知,也不打斷他思緒。
“我也還沒。”林越良久才開口,後突然站立在人行道上,不再往前走。
時一不解地回看了一眼。林越好端端地走著卻停住不動,隻見他對著時一滿是期待的指著自己,那無端的獻媚樣就像路邊隨處可見又避之不及的不良賣家,硬是攔著你的去路不讓走還極力推銷自己的某樣產品,“那你覺得我怎樣?”
時一假意認真思考了兩秒,有樣學樣地摸索著下巴上下打量著他,他倒也配合的站得筆直,時一險些沒管控住麵部表情,淡淡地回了句:“還行。”
“我們一起吧。”林越不再嬉皮笑臉,說得認真,認真到時一動容地想,他怎麽能把這麽平常的一句簡單話說得如此深情。
撥撩得她的心一顫一顫的,心滿意足得恨不得連連點頭答應,可還是很是矜持的說:“好。”
林越屁顛屁顛的跟上她,時一不免想,到底是誰占了誰的便宜,誰又得了逞。
就算是不良賣家又如何,林越這個大活人站在她麵前向她推銷自己,麵不改色,她沒有理由拒絕,她怎麽可能拒絕。
她想錯了,其實有所謂的,隻要是林越,任何事情都是有所謂的。
她又繼續踩著小格,執著的一格一格往前走,林越又甘於陪她做著看似沒勁的幼稚舉動。
她愉悅的想,真有意思。
時一享受不約而同的默契。
“下次如果自習課後你還留在班上寫作業,順便等等我,等我踢球回來一起走吧。”
時一輕聲答應:“好。”
她從今往回想想,那天他們其實沒聊幾句,慢慢悠悠的往家走,偶有的一問一答都是約定與承諾。她多好啊,好得她自己都要先自戀的感動一番,又好得時時為林越傾倒,滿心都是迫不及待的應允。
物理課上的實驗,林越主導操作,時一負責搭手,做些細微處的調整,他報實驗數值,她低頭拿紙筆統計,再一起演算、推導。
物理老師在小組間來回走動巡視,他們率先完成舉手示意,老師走過來核實,點頭表示滿意。
周圍個別組的同學在一些注意事項上沒處理好,導致結果與理想值不符,叫走了林越幫忙看看問題所在,時一一個人幹巴巴的在原地坐著,又拿起麵前的器材親自操作一遍,卻卡在了其中的某項步驟上,怎麽看都覺得不對。林越在操作時,她處於旁觀狀,私以為都熟記於心,可真正重新擺弄起來又不像那麽回事了。
林越幫完其他同學回位,看到時一一個人毫無進展的搗騰,主動糾正,重新示範了一次,時一尷尬得默默銘記在心。
“我聽葉承彥說這周末他也有去。”林越把重組的器材拆掉,整理好,放回原位。
時一也跟著一起弄:“恩,我拜托韻之的,讓學長一個男的陪著我們挺別扭的,多個男的也有商有量的,即使遭女生冷落怠慢了,好歹還有個同性安慰下。”
“所以何佑禹也叫上了我。”林越有點哭笑不得。
時一不淡定了:“你也一起?”
林越坐在座位上,手肘落在桌麵單手撐著頭,麵對著她,認真地點下去。
江則來收實驗報告單的時候,時一還怔在那與林越麵麵相覷,一時半會沒緩過來,江則提醒了下,她才趕忙把壓在書下的實驗報告單遞給他,仍舊沉浸在剛才的話題裏。
“他是認真的?”時一確認道,可想而知何佑禹已經和林越打成一片,這事都能捎上林越。
但其實也不全因如此,林越跟她們是同學,她又和尤翹楚關係密切,何佑禹叫上林越無可厚非。
“應該吧。”林越倒是一副無關緊要。
那她也就不能顯得很在意,淡淡然的回了句:“人多點也好。”
周末逛街,整一流程下來尤翹楚都是蹦噠的,直到落座飯桌見到迎麵走來的何佑禹本喜笑顏開的臉立馬板起,掐著時一的手問她怎麽回事。
時一不好解釋,何佑禹毫無顧忌的往尤翹楚對麵一坐,手動拆起了自己麵前消毒碗筷的塑料套,尤翹楚見他這自來熟的架勢,再傻也該心知肚明。不經由尤翹楚同意,何佑禹就準備伸手拿起她剛擺好的餐具往一大盆剛端上來的熱水裏燙一燙,好再次消毒,尤翹楚立馬擋在前,義正言辭的擺明立場:“用不著你來,我自己有手。”然後兩指捏著邊角處,熟練的把一個個碗碟伸進熱水裏過一遍。
何佑禹也不爭不搶,都依著尤翹楚,安安分分的擺弄自己的餐具。
就連服務員把菜單拿到何佑禹的麵前,他也是一臉討好的把它推向尤翹楚,盡顯紳士。
尤翹楚哪是那麽容易打發的人,何佑禹百依百順的模樣,真叫人欠揍。
她不客氣的接過,假模假樣地翻看了幾頁。
“你請客?”
“補償你的。”何佑禹鎮定自若的大氣。
“就這樣?”
“慢慢還,不急。”
“那我不客氣了。”尤翹楚也不推脫。
何佑禹乖巧點頭。
時一和林越一連幾口喝著茶水,大眼瞪小眼,不好插話。
何佑禹逆來順受,尤翹楚時時備著的尖刺在兀自唱著沒勁的獨角戲後卸下了防禦,倘若過分針鋒相對就是她的不知趣和無理取鬧。換作平時,兩人愣是你一言我一語,擰巴著一個點僵持不下,她還能把錯都歸咎於何佑禹不懂得憐香惜玉,髒水胡亂往他身上潑,然後強調自己作為女生的弱勢。
她漸漸習慣了的相處模式,一下子變了調,渾身不自在。
何佑禹不論尤翹楚怎麽說,都不反駁與她對幹。她但凡提出什麽要求,他都默許,她剛想燃起點戰火紛爭,就被他的唯命是從澆滅了那點本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她也不自討沒趣,端著茶水喝,一條條的刷著微博,看看有沒什麽新更新的博人眼球的熱門話題。
一條QQ消息在手機屏幕頂端跳了出來,尤翹楚看了一眼,來自何佑禹。
“加入足球部吧,別退了。”
尤翹楚沒好氣地劃掉。
視若無睹,繼續往下刷,看到搞笑處湊過去遞給時一一起看,然後自己不合時宜的笑得開懷。
時一看到了何佑禹發來的第二條消息。
“求你。”
尤翹楚再次狠心劃掉,眉眼都不皺一下,全當對麵的那位是空氣。
時一抬眼看到的是何佑禹滿是哀求和無奈的懇求。
“你回一句吧。”時一看不下去,小聲在尤翹楚耳邊說。
她此行來的目的,就在於幫忙打圓場,她能發揮的這麽一點作用也僅限於此。
“你腦子沒病吧,隔著一張桌發什麽消息。”尤翹楚不客氣開腔,公共場合又不好意思怒吼,強壓製著自己的音調。
“那你親口答應我不退部了。”何佑禹不理尤翹楚的“犬吠”,直入主題,好聲好氣的勸說。
“神經病!”尤翹楚隔了許久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其實她態度沒有強硬到一定要退部的地步,她無視了何佑禹好長一段時間,也沒太把那事放心頭上,她就喜歡何佑禹悔不當初的千不該萬不該,然後使盡渾身解數來換她的一個點頭答應。多好啊,被人處處供著。
廖韻之和葉承彥來的時候,正好上菜,時一讓他們在這頓大餐前可以隨處走走逛逛,沒必要浪費來之不易的獨處時間一定跟她們呆一塊,時間差不多了,她再發個地址通知廖韻之他們來,這算是時一的愧疚感那一點微小的良心彌補,但其實重頭戲就在於這頓飯,她怕自己一個人毫無招架之力。
他們來的時間節點其實挺尷尬的,大家相互間還沒打招呼,先是聽著何佑禹放低姿態的一句:“大小姐,求你了。”
這場麵一下子就令尤翹楚收不住了,何佑禹誠懇到她若不接受,就該是她的不對與任性。
廖韻之還對內情略知一二,葉承彥明顯的一臉狀況外,時一招呼他們先坐下來。
尤翹楚繃不住,還有外人在,著實該相互給個麵子把這事翻篇了,輕咳了兩下,算是清了清嗓子:“先說好,我不打掃足球部衛生。”
“好。”
“你也不能任意差遣我。”
“好。”
“不準隨意汙蔑、反駁我。”
“好。”何佑禹細想,覺得不對勁,力圖洗刷自己莫須有的罪名,“我什麽時候汙蔑你了?”
“就汽水那事!”尤翹楚說起來還來氣了。
“還不就是你急著回家然後晃的。”何佑禹自我辯駁申冤,當時滋了他一身,黏黏膩膩的難受了他一路,他也沒說啥啊,尤翹楚咋咋呼呼的死活覺得他委屈了她。
“你還說!”尤翹楚瞪眼回去,她才剛說完,何佑禹就反駁她。
“行行行。”何佑禹放棄了,隨她怎麽舒坦怎麽想吧,“還有嗎?”
尤翹楚冥思苦想了一會還有什麽要開的條件。
“我想到了再補充。”
“好。”
何佑禹小媳婦那般唯唯諾諾,完全占了下風。
飯桌上的其他人看傻了眼。
那頓飯後來吃得很順暢,大家相互夾著菜,說說笑笑,葉承彥除去和何佑禹是第一次見麵以外,因為之前和他們同一所學校,所以也很快適應了他們的話題。
葉承彥主動端著廖韻之空著的幹淨瓷碗盛著剛舀起的一大勺湯放到她的麵前。
廖韻之那時在和時一說話,轉回頭看到身邊貼心的葉承彥,安心地說:“謝謝。”
葉承彥默默催促她,別總顧著聊天,先專心把麵前的東西吃完再說。
尤翹楚佯裝嫌棄,搓著手臂,說是雞皮疙瘩掉一地,禁止公共場合屠狗,不厚道。
別人小情侶的撒狗糧,在她那不叫虐,簡直比虐還致命,那是惡狠狠的屠,不帶血的四濺。
時一卻看見廖韻之背著葉承彥偷偷把碗中不多的香菜一點一點挑出。
廖韻之不喜歡香菜的味道,嚴重到隻要自己所吃的某樣東西沾了一點香菜她都無法忍受,不敢動筷嚐試。
那次她們在外頭的一家麵館吃拉麵,廖韻之事先提醒老板不加香菜,也許是忙昏了頭,等到看到端到麵前的麵湯時,裏麵竟洋洋灑灑的放了不少。
廖韻之不知如何是好。
尤翹楚替她問老板可不可以換一碗。
廖韻之對著老板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
那碗拉麵被重新端回後廚,卻也隻是被端回去剔除麵上所能看見的香菜痕跡,然後同一碗又放在廖韻之的麵前。
廖韻之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神色糾結,老板顯然沒明白她的意思。
就算老板把香菜挑揀得幹幹淨淨,肉眼看不出一星半點,她隻要稍微嚐嚐湯水就會本能的皺眉,瑟下舌頭。
尤翹楚把自己的那碗拉麵跟她換:“你吃我這碗吧,這種也挺好吃的。”
尤翹楚跟她倆點的不一樣,但重要的是她那碗麵正好不加香菜。
而現在,時一卻看見廖韻之強忍著腸胃對香菜的不適感,一小口一小口的往肚裏咽。
葉承彥不知道廖韻之為什麽盛湯的碗中空無一物,任由它白白放在一邊,也不急著往裏添。
他知道廖韻之不喜歡香菜嗎?
她知道廖韻之有多喜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