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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軍訓結束後,離九月一號正式開學的日子還有兩三天,對於時一來說宜宅在家中調養休息。

    不出所料,一到家,迎來的是她爸媽毫不誇張的一句:“真是黑了一圈呢。”扳著她的身子左瞧瞧右看看。

    “能不黑嗎,這大熱天的。”她提著行李往自己臥室裏走,邊走邊一件件卸下手裏的東西,“戴著帽子在樹蔭下訓練已經很知足了。”

    她一個人提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擠公交到家著實不易,熬過了烈日下的軍訓,差點沒昏厥在汗臭逼人的車廂內。

    當下唯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浸在冷氣充足的空調房內,裹著厚度適宜的空調被美美地睡上一覺。

    手機擱放在枕邊,睡意朦朧中不知厭煩地震動,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大到嚇得她一個激靈,尚存的一絲清醒,竭力睜大仍帶著倦意的厚重眼皮,朝著聲源摸索而去。

    屏幕光線刺痛了她,眯著眼,陌生號碼?

    “喂?”時一半夢半醒,勉強地問了聲,帶著困意,開口出聲後是略帶沙啞的音色,又認真地咳了兩下,調整著嗓音。

    “你剛睡醒?”對方小心謹慎地試探,聽在時一耳中的話音一下子柔了起來。

    “恩……沒,我也差不多該醒了。”是江則,她聽出來了。

    當時她隻記得把聯係方式告訴對方,事後自己反而忘了存。時一條件反射性的如實回答,又善解人意的怕江則多慮以為是他吵醒了自己。

    “怎麽了嗎?”

    “我中午時發QQ消息給你,見你不在線沒回,想著一會上線應該就能看見,可仍沒看到你的回複,就想著要不打個電話試試。”

    “哦,抱歉,我今天到家後就在床上昏睡過去了,帳號一直沒登錄,所以暫時還沒看,我一會就上線。”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班級同學的電子檔錄入整理,我中午已經弄好一大半了,你隻要檢查核實一下就好了,文件我也發過去了。”

    江則的聲線溫和舒緩,入耳是一片怡然舒心。

    “恩,好的。”時一把手機拿離耳邊,放在眼前看了下顯示屏上的數字,不知不覺竟已是五點多了,夏季裏窗外的天色還很亮。

    她說完後,對方沒再說話,卻也沒掛斷,她在等江則繼續交代些什麽,接下來是幾秒短暫的沉默。

    蒙在空調房裏吹久了冷氣,翻身起床隻覺得頭昏腦脹,一開始圖個爽快直接調低至十六攝氏度,後麵睡過去了也沒再在意室內溫度,隻是一次次用被子裹緊自己,縮成一團。

    “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她不知如何是好,對方半天沒個響應,她隻能自覺的主動開口多問些。

    “你……”江則吞吞吐吐的憋出了個“你”字。

    時一沒懂。

    “恩?”

    “你有上補習班的打算嗎?”

    其實這句話說出口並沒什麽令人覺得不妥帖的地方。時一並不多心,補習班又不單是為差生開設,它自有培優、補差兩種級別,她自不用那麽敏感,對號入座。

    江則話裏顯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也許吧。”她也不太確定,她爸之前和她商量過,被她一口回絕了,現在反倒有點搖擺不定。

    經過軍訓期間與同班同學的相短暫處,時一自覺有了壓力,聽著他們一個個談論著某某中考成績多麽多麽優異,誰誰誰還參加過市裏的知識競賽得了名次,雖然她中考成績也毫不遜色於他人,足以拿得上台麵與他人匹敵,可單憑如此,少了些錦上添花的選項,還是單調幹澀了些。不單是她,人人如此,人生總需些相得益彰的備選項才可熠熠生輝。但也隻能暗自歎著氣,這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

    “我是真心覺得挺好的,就和你說說,如果你有這方麵的打算,我們可以一起。”

    時一開始回想至今與江則的交往細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讓他透過謹言慎行的自己看到軀體下疲於上進卻被逼無奈的本質。

    時一對學習的熱枕殘存些懈怠,但總還是有些無法掙脫的現實狀況在身後鼓舞著她應當如何做才能成為常人眼中的更好。

    “我怕你誤會,不是自以為是的對你成績指指點點什麽,你這麽優秀,我是想著你如果有這個意願的話,我想提早先預訂下你。”江則笨拙的解釋,帶點越描越黑的趨勢?

    她突然覺得貼心,江則是在照顧她的情緒。

    “我知道,理解。”時一自顧自地笑出了聲,她感謝江則如此高看她,即使是形式性地誇讚一句她優秀,她心裏也覺得美滋滋的。

    她又想了一遍江則剛才說的話,總覺得好像哪裏聽著怪怪的,帶點不自然。

    是想提早幫我預約下課程吧。時一想。

    “哪的?”她爽快的問話。

    “新狀元。”

    新狀元啊~新狀元啊!時一在心裏默念了無數次這個名字,感慨了一遍又一遍。

    “幫忙做推廣能撈得什麽好處啊?我偉大的班長。”時一沒有立馬答應,倒是先惡趣味的隨意探探口風,就當沒事多閑聊兩句。

    “沒有。”江則說的義正言辭,又一下弱了氣勢。

    這反倒讓時一來了點興致,翻著眼看著天花板思考著,今天跟她打電話的江則總覺得跟之前留給她的印象略有出入。

    “什麽時候開始上課?”

    “開學第二周周末開始的課程。”

    “我看看吧。”時一有點猶豫,拿不定主意,她突然想到了另一個與“新狀元”掛鉤的人,“你知道陳椏楠也在那補習嗎?”

    “知道,之前正好和我在同一個補習班裏授課,不過當時還不認識她,是開學後才知道她的名字。”

    其實時一隻是隨口一問,也不為探聽什麽。這下時一更是覺得“新狀元”神聖不可侵犯。

    “那開學見了。”江則友好地說,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急不可耐地輕快。

    時一輕“恩”了一聲。

    可想而知,她如果跟她爸媽商量準是毋庸置疑地慫恿她去,所以主要原因還在於她自己的意願,其實也沒所謂,就是覺得好像還沒到那時候,可如若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但凡涉及到學習,怎樣的借口都不足以為她自己辯解。

    她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已是七點多,一點點濃重深沉的夜色,是她小學作文中無數次提及但無論翻倒了多少瓶墨汁,也不足以呈現的最自然真實的麵貌,若隱若現的閃爍。

    小區門口的那條街巷攤位都已擺好隻等人來人往光顧,華燈初上,夜市喧鬧,唯一與其不搭調的是她穿著粉嫩少女心的及膝睡裙趿拉著人字拖和畫風不太對搭的兩袋垃圾。

    垃圾桶安置在小區門口,她剛拍拍手準備轉身就走,原路返回竟被迎麵走來的少年迎麵撞了個正著。

    真的,時一發誓,她隻是下樓扔個垃圾,別無因此撞出個“天上掉餡餅”——緣分的他想。

    明明隻是幾步路的距離,卻偏巧遇見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林越。

    她暗叫不妙,下意識的迅速用手理順頭發,及肩短發打理起來容易是她當下唯一慶幸的事,傍晚起床後隻是隨意擺弄了兩下,既不會客也不出門,也沒太在意,現在是悔青了腸子。

    “你家住這?”林越指了指附近的幾棟單元樓。

    “額……恩。”她能怎麽辦,恨不得掘地三尺,落荒而逃。

    她光著腳丫子,連腳指頭都緊張得用力縮著,下擺空蕩蕩透著風的睡裙飄來擺去地貼著肌膚怎麽穿都不自在,不停緊咬著下嘴唇上的死皮。

    她發現自己總有個改不掉的壞習慣,但凡心裏緊張些,明明答案無可置疑,剛啟齒卻習慣性的卡殼了一下,說出口的話都帶著三分的猶豫不定,給人以捏造實情的假象,仿佛時刻考慮著得以使人信服的對策。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相信他信了,就衝著這身再居家不過的打扮。

    時一穿著睡裙,窘態百出,對麵那位還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簡直遭天殺的。

    “我先回去了。”她低頭行色匆匆,所有細微的小動作都不敢大幅度地張揚開來,簡直羞愧難當。

    今天宜休養,忌出門。

    她得以引以自傲至今的便是她的克製。

    千帆過盡仍麵如初色。

    她沒心思再管林越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她所居住的小區樓下,而她今晚的穿著與平日在他人麵前塑造的中規中矩形象衝突太多,時一想著,這會不會又令林越“另眼相看”。

    她笑不起來,是欲哭無淚的矛盾。

    開學前一晚,楚妤發來了QQ信息。

    “時一,你有何佑禹學長的QQ號嗎?”

    楚妤稱呼何佑禹,叫的禮貌而親切。

    “我幫你問問。”

    “謝謝。”

    這已經無需她隱隱揣測什麽。

    正巧尤翹楚在線,她就把受人所托的原委告訴了她。

    “最近總是這樣,一個兩個陌生好友跑來加我,開口就是一句請問有何佑禹學長的QQ號嗎?”尤翹楚發來的語音信息裏帶著極度的不爽,話雖如此可事實證明她還是不假思索的把何佑禹的號碼發給了所有有求於她的人。

    時一又複製給了楚妤。

    “我是打算加入足球部聽說他是校隊隊長,加下問清楚些比較好。”

    “恩。”她不準備多說什麽。

    楚妤何必多解釋一句,平添這份多餘。

    她都明白。

    “謝謝。”楚妤又說了一聲。

    她在日記本上重重的記了一筆:哪怕下樓倒個垃圾,也記得要打理好自己。謹記!標星號,下劃線。

    時一早早上床,臨睡前還刷著空間,林越在線,沒多久頭像就暗淡了,她看到後也安心地放下手機去睡覺。

    第二天她裝著一書包的空氣到班,書包內幹淨得隻聽得見鉛筆盒隨著她一步步晃蕩的聲音,換句話說得好聽點,她滿載期待。

    卻在入座後看到陳椏楠準備就緒的桌麵泄了氣,打開的鉛筆盒、卷麵清晰的演算步驟、眼花繚亂的草稿、擦拭過後的鉛筆屑散落一角。時一拉動書包拉鏈時已沒了早晨出門前一氣嗬成的順暢,書包一瞬間癟了下去,不留一點可供自得其樂的空間,強製擠跑了“新鮮出爐”的期待感,就像擱置在空氣中吃剩的蘋果核一點點氧化發黃。她又壓了壓書包,好塞進書桌抽屜,然後再默默地掏出唯一的筆盒,小心翼翼不讓碼得整齊的學習工具發出不合時宜的一丁點兒聲響。

    陳椏楠換了一本練習冊,微卷的頁角,已過三分之一的題量。

    開學第一天早讀課的任務就是發書,按班主任的指意是,班上所有男生在江則的帶領下一同去書庫領書,一本本拎放在講台上,堆疊在一塊,剩下女生中的班委負責按順序一本本的發放在各個同學的桌麵上。

    時一懷裏抱著一摞書即將走到江則和林越桌旁時,避開麵上幾本略有磨損的和底部沾染了些塵土的新書,特意提早不著痕跡地從最中間抽出兩本更為嶄新的放在麵上。

    時一走到他們桌旁看似隨意地放了兩本新書在桌上後,江則把早早準備好的宣傳單從掛在課桌旁的書包裏拿出,越過林越遞放到她手中那些還沒發完的書本上,意味深長地笑笑。

    時一沒多看,了然地騰出另一隻手,單手折了兩折塞進校褲口袋裏,繼續往前走,發著剩下的書。

    林越隻覺得他們之間無聲的舉動充斥著某種別有深意,視若無睹地低頭翻看剛發到手的語文書。

    過了幾分鍾,合上無趣的課本,扔回課桌抽屜裏,又從一疊書裏抽出一本數學書,繼續翻看:“你們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有嗎?”江則認真地抄著黑板上宋因冉剛寫好的課程表。

    沒有就沒有吧,林越暗暗地想,也不追問什麽。

    而江則的言下之意卻是,我們看起來是這樣的?

    時一剛發完書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第一節上課鈴就打響了。

    進來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老師,高瘦如竹竿,腰間別著一長串叮當作響的鑰匙串,右手拿著一本教科書,僅此而已。

    陳椏楠收起了自己的練習卷。

    他從門口走進來後就隻是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大家今後這一年的英語科任老師,姓劉。”

    “聽說是學校的副校長。”聲音不知從後頭哪個方向傳來的。

    時一覺得納悶,生活中總有些無端的聲音適時地充當旁白的解說,闡明某個人的身份,貼上當事人本不願特意強調凸現的標簽。

    大家坐得更端正筆直。

    所有人都在等著劉副打開教材,用一口流利的英語讓同學們打開今天上課內容所在的頁碼,講解新詞、語法、難句和美文,按照一切程序化的教學步驟照本宣科。

    劉副沒再多說什麽就洋洋灑灑的在黑板正中央寫上一句話。

    “He is the last man,I will marry.”

    然後請同學按照初步理解自行翻譯。

    大家交頭接耳,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沒人願意主動站起來回答。

    “班長是誰?”劉副翻了翻手裏的名單,又合上。

    江則站了起來,眾望所托,槍打出頭鳥,江則因其身份無辜躺槍。

    劉副以手示意,又讓他坐下:“叫個女生吧,女生翻譯比較合適,也更有感覺。”

    全班哄笑一片。

    時一一瞬間心漏掉了一拍,咯噔了一聲,一股不詳的預感襲來。

    不出所料。

    “副班長呢?不會也是個男生吧。”

    時一緩緩站了起來,接受大家一致齊刷刷的目光。

    劉副倚靠在講台桌旁,對照著桌上今早剛貼上去的座位名單。

    “時一?”

    “恩。”時一輕咽了一下口水。

    “你來說說你對這句話的理解吧。”劉副特慷慨的對她說。

    可她並不覺得自己像是攤上了什麽好事。

    時一又極其認真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句子,嚴謹地在心裏揣摩,索性直譯:“在我至今所認識的男生裏,你是我最想嫁的。”

    說完她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下。兩隻手不安地翻動著英語書的邊角。

    一片指意不明地唏噓。

    過分直白的闡述卻適得其反的顯得矯情。

    “非他不嫁。”時一不知哪根筋搭錯,竟覺得剛才的解釋沒翻譯出其本意達到預期的效果,又重申了一次。

    這次唏噓更甚。

    劉副笑的曖昧而不掩飾:“真是癡情。”

    他讓時一坐下,又搖搖頭,不再賣關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他也如時一一樣,先是直白地翻譯,又精煉地概括,“死也不嫁。”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相反。

    08

    廖韻之喜歡葉承彥已是不爭的事實。

    她的這段早戀始於初三上學期,她將心事掩藏的極好,旁人看不出半點端倪,而時一和尤翹楚更是後知後覺。廖韻之毫無一點兒特立獨行的舉措,按照穩定的作息和熟悉的習慣生活著,皆屬日常百態,所以即便是在親密無間的時一和尤翹楚的日日相伴下也並未從中察覺出一絲一毫令人不對勁的地方好心生懷疑。

    初三時,班主任根據班級各位同學的學習情況擬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調動,但她們三個的座位卻沒一次是相鄰的,隔著同班同學,分散在教室的各個方位上。

    時一因為是學習委員的關係,課間總免不了收交作業、登記名單、匯總成績等工作。應屆畢業生在學校領導的“精心嗬護”下,其所在班級的樓層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遠離“外界紛擾,專心備考”。時一曾想過向班主任辭去學習委員一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才更為妥當。大戰前的自覺性與約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較低年級相比安靜了許多,課間偶爾會傳來一小部分同學在班級過道或者樓層走道裏喧嘩打鬧的聲響,但總歸不敢肆意妄為。歸咎其原因不外乎於此,一則是樓層太高,課間時間太短,在諾大的操場和教學樓的樓梯間來回跑動時間已過去大半,此舉簡直吃力不討好,二便是多數人選擇坐在座位上埋頭與習題奮鬥,一人如此,眾人如此,稍懶散些便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計時,更顯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裏與同學探討錯題,即便是裝裝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無效率的隨意翻看著知識點都能聊以**。

    但她的這個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的事,事後就被丟棄了,往大些說臨時辭去職務未免過於自私,往小處講繼續下去也全憑“萬一呢”的私心。

    不用說,林越是她所有僥幸念想的起源。

    她們三個就是在如此的狀態下,忙裏偷閑的在教室後方的窗口旁湊在一塊調整著因學習壓力而紊亂的氣息,大口大口的透著氣,呼吸著在開敞的窗口處灌進滿懷的清新,搓揉著幹澀的眼睛和酸疼的脖子。

    那天像無數個晴空萬裏的日子一樣。

    開端起自廖韻之狀似無意的一句:“你們覺得葉承彥怎麽樣?”

    廖韻之這麽無端的一句問話,是後續她們所知曉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轉為順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當事人沒有開口半句,她們定不可能妄自從蛛絲馬跡裏窺探些什麽。

    而要到很久以後她們才領悟出話外音不過是一句無聲的隔空喊話“不管怎麽樣,我就是喜歡他啊!”帶著抵死不屈的倔強。

    時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臉茫然:“什麽?”她是沒聽懂這個陌生的名字。

    “葉承彥?”尤翹楚扭曲著臉,帶著一臉與我無關的審視。

    “誰啊?”可想而知,時一定是不認識這名同級生,她交際圈窄,整日局限於班級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緣淺,除了班級內熟識的同學和經常出現在年級光榮榜上略有耳聞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韻之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隻覺得生疏,時一轉向尤翹楚。

    她們隻是麵麵相覷。

    隨後尤翹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時一本以為她知道些什麽,緊接著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來也不過如此。

    時一隻是掃興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還以為你知道些什麽詳情。”枉費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們樓上那個班的嘛,好像是一個熱愛籃球的男生,午飯過後從學校食堂走出來回班的路上就挺經常看到他在籃球場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學時,就這麽兩個時段。這些我還是知道的,至於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隻是聽過這個名字,沒興趣,就沒去多加了解。”尤翹楚搖搖頭又癟癟嘴,剛一臉不屑一顧的說完,就瞪大了眼睛,張嘴吃驚道,帶著猙獰,“你不會吧!”

    尤翹楚揣測出了廖韻之沒由來的意圖。

    尤翹楚把一隻胳膊搭在窗框上放鬆,微調了站姿,兩腿交叉站立,更顯慵懶。時一站在她的身側,背靠著牆,靜靜地聽。

    兩人嘴裏是不謀而合的“嘖嘖嘖”的咂嘴聲。

    她們頭又往後靠了靠,讓與她們麵對麵站著的廖韻之後退幾步,然後從上到下重新審視揣摩了一遍,就好像無聲的應答:“你今天沒病吧!”

    廖韻之被她們看的渾身不自在,泄氣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議。可焦點全然不在時一和尤翹楚之間,自始至終都望著窗外,慢悠悠的說一句:“幹嘛啊!大驚小怪的。”

    時一和尤翹楚靈光閃現,突然頓悟般的扭過頭,轉身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不遠處的那片籃球場,熱切的搜尋。她們所在樓層較高,光線強烈而晃眼,從這看過去,隻能看到三兩體型相差無幾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時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翹楚眯著眼伸長了脖子的指指點點下,算是看了個大概,隻是個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韻之第一次在她們麵前提起自己喜歡的人。時一知道,廖韻之開口的那句問話本就不是重點,她更不在意她們的答案如何,隻是略微通報好友一聲。

    心事有人訴,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後,時一和尤翹楚總在廖韻之的麵前以葉承彥的名義逗弄她,毫無關係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對話,都能被尤翹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葉承彥的名字,直到如願的引來廖韻之一臉“你們夠了啊!”的嬌羞,毫無對策的無可奈何,又好氣又好笑。

    甚至廖韻之開始自我反省,當初告訴她們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們每調侃她一句,她就感歎一聲“誤交損友啊”,帶著滿腔的悔意。

    但說實話,雖然她時時悔不當初告訴時一和尤翹楚這個秘密,卻也隻是嘴上逞強,而心裏泛著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葉承彥的關係真在她與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聯係更為密切,仿佛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會成真。

    甚至後來,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葉承彥的真容,也為了滿足時一的好奇心,她們三人約好在體育課後故意站在籃球場旁觀望遠處早已蓄謀已久的廖韻之在他的指導下打籃球。

    籃球場由三塊完整的活動區域並列而成,課間人來人往,她們三個站在最外沿蹲點。可偏偏較近的兩塊場地被低年級的占了,導致葉承彥和他的夥伴們選了最靠裏麵的那塊場地。

    “啊!怎麽離這麽遠。”尤翹楚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著時一想繞著球場外圈往前走,剛邁開兩步就被廖韻之截住了。

    “別啊,站在這看就好了吧。”廖韻之阻止了她們,生拉硬扯的把興致高漲的兩人拉回原地。

    尤翹楚甚是不滿的白了廖韻之一眼,扁扁嘴,隻得獨自咕噥,言聽計從的泄氣應了一句:“哦!”

    尤翹楚其實見過葉承彥的模樣,她純粹是湊份熱鬧,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翹楚更為激動。

    時一是真沒見過,但也不一定,也許隻是樓梯口的擦肩而過,葉承彥留給她的印象並沒被她植入腦中,更何況她此前是沒聽說過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兩眼,沒有準確的名字等基礎信息與之匹配,也便過後就忘。

    尤翹楚覺得不可思議:“不應該啊。”

    但考慮到時一平日裏狀態,刻意嘲笑道:“算了,雖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時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麵走來一個熟人,也不見得你能立馬反應過來打聲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為這種狀況時有發生,她們才敢站在時一的立場考慮,是真的沒看到,不是故意佯裝的。

    一開始尤翹楚不能理解她,一臉震驚的直視她的雙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門嗎?”

    或者是“就是因為你老這樣,偶像劇裏男女主無意中的偶遇才沒在你身上發生,好姻緣都不觀顧你了!”

    話末想到時一喜歡的是時常碰麵的同班生林越,這個假設站不住腳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後懶得再搭理時一了,索性直接嚴肅的說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個?”時一剛說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著那群人裏指,問著一旁的廖韻之想確認下。話落還沒伸直的手不由分說的就被廖韻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韻之背對著籃球場,對著兩位急得在原地跳腳:“能不能低調一點,別這麽明目張膽的指來指去,被看到了怎麽辦。”她那過分焦急的模樣惹得時一和尤翹楚一陣陣的聳肩憋笑。

    “拜托,離的夠遠了好嗎!”

    就算眉飛色舞的往葉承彥的方向跑,屁顛屁顛的背影還帶著克製中的少女羞澀。

    廖韻之與時一和尤翹楚分開前還不忘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囑咐:“別總是死盯著他看,很尷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認真。

    真的,即使過分直白的看著葉承彥也會令她尷尬到死的程度。

    時一半模糊的評價了一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顯然,即使她這次戴上眼鏡,也不見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棄對於她們來說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進展越是想要歸根結底。

    從此以後,她們總是在課間操結束後趁著混亂的人群亂入其中,在廖韻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適當的距離尾隨其後,廖韻之時時提醒要低調,擔心稍有差池便會鬧得“滿城風雨”。她們就這麽數次在樓梯間的拐角處的刹那間妄圖看清真麵目,卻屢次下來以跟不上他的步伐無疾而終,很是挫敗。

    “是挺不錯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時候已經是幾周後的事,依舊是樓梯間的拐角處,努力終有所獲。

    不同桌的她們,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陽光下蒸騰。

    那段日子裏,廖韻之對時一分外殷勤,總是掐著適當的時機主動走到時一桌前問她:“作業多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抱到年級辦公室裏?”

    起先時一不知情的時候隻當廖韻之是良心發現懂得心疼她,有時作業本厚、科目多、作業量大,一冊一冊的習題書堆疊在一起,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然後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師那,一個人送去年級辦公室的確很吃力。年級辦公室在她們所在班級樓層的上一層,也就是葉承彥所屬的樓層。

    一開始時一不懂內幕,隻是覺得奇怪,就算當天需要收交的作業量少,廖韻之也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後,也就了然一笑,隨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韻之是在等時機,等經過葉承彥班級門口時一次相互打著照麵的巧合。

    校運會持續了兩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緊臨著葉承彥所在的班級,低處前幾排方便走動的位置已占去大半,時一、廖韻之和尤翹楚不得已坐在眺望台的最高處,坐定後時一才發現葉承彥與她中間就隔著一位他的同班同學。時一輕輕用手肘碰了碰旁邊愁眉不展地擺弄手機的廖韻之。

    “完了,我手機突然卡機了。”廖韻之一直反複敲擊著手機屏幕,死命按住開關鍵,想重啟手機,卻毫無半點起色。隻專注於手機屏幕的她,根本沒會意到時一的訊息。

    時一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韻之一下。

    廖韻之見手機仍舊毫無反應,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讓它自生自滅,想著一會應該就好了,這才有空閑回應時一。隻見時一朝著她右邊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頭看了下才領會到,掩飾不住的驚喜。

    “翹楚,你手機借我一會。”

    那會時一仍舊使用著諾基亞,自是不適合拍照,而尤翹楚在有換手機的打算起時,就已盯準了觸屏新機。

    廖韻之高舉著尤翹楚的手機“不擇手段”的努力抓拍高清畫麵下的葉承彥,但由於位置角度的問題,就算時一有意為其讓道朝後仰著身子,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那名葉承彥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韻之擺弄著手機好一會卻找不到一個正好的取景點,關鍵是第一張的大膽偷拍還被當事人抓得正著。

    由於看台位置布局不合理的問題,排班位置沒整頓好,後來沒多久他的班級換了場地休息,她們也坐到了較靠下的階梯上。

    賽前點名的準備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塊空地,廣播裏一遍遍通知提醒,體育老師拿著曠音器一次次催促講解。準備參賽的廖韻之離開前也不忘叮囑時一當葉承彥出現在本班前麵點名處亦或是比賽過程中經過前方跑道時定要記得捕捉下鏡頭裏的他,一聲聲鄭重的囑托,二話不說就把早已離席參賽的尤翹楚的手機強塞到她手裏。

    時一應著廖韻之的話,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著葉承彥的運動軌跡,配合的拍下幾張出現在鏡頭中的葉承彥。

    那麽努力的當一名好的拍攝者的廖韻之,除去模糊不清,毀得不行的照片,最後也僅收獲了兩張像樣的側臉照。

    雖然時一不知道如今那兩張來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麽處理了,些許已經刪了,但那一刻時一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認真記錄下了一個性格開朗陽光的女孩為滿足愛情的私欲而想在他麵前將心懷鬼胎的自己展現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樣。

    時一想起廖韻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著那天早晨上學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學校對麵的小賣部門口避雨,猶豫著該不該一鼓作氣衝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葉承彥正好撐著傘從另一條來校的路上看見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後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主動邀請同撐一把傘的紳士風度。時一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家夥內心的竊喜,以至於廖韻之後來跟她慢條斯理的描繪他們是如何穿過校園的林蔭道,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無意的碰撞著他的手臂,難掩嬌羞的少女心在雨天裏頓時已如豔陽高照,散發著光和熱。

    廖韻之無論何時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葉承彥所處方向,才是最為真摯、顯露於色的喜歡。

    雨天那天當晚她就發了一條說說“一把傘,肩並肩”後麵還連帶著笑臉和掌聲的表情。

    時一和尤翹楚一陣調侃:“就不怕他看見?”

    後來廖韻之猶豫再三,覺得的確太露骨和矯情了,趁著當事人沒刷空間狀態前趕忙刪除。

    但不論怎樣,存在與否,都是一塊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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