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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宋因冉作為學習委員自是經常出入年級辦公室,更何況她現在又是李女士欽定的語文科代表,但凡有點可以表現的機會,都事事爭先,語文課上踴躍發言已是不用說,課後又纏著老師刨根問底更是如此,所以李女士喜歡這個隨時隨地都對她所教授的科目滿是求知欲的好學生。

    當李女士托人傳話讓宋因冉去年級辦公室,從她辦公桌上把隨堂練習冊抱到班級並發下去時,宋因冉一臉討好地拜托她的後桌林越。

    “林越,你現在有空嗎?”宋因冉轉了個身子靠著椅背,麵對著林越。

    “恩,有事嗎?”林越收起了上一堂課的教材,從書桌抽屜內取出語文書,下一節課就是他最頭疼的李女士的課了。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年級辦公室,幫我把我們班的練習冊一起抱到班上?”

    林越有點為難,自從上次被抽點到,此後的語文課他真可謂是謹言慎行,活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真怕她一時想不開又在課堂上拿他開刷,以起到殺雞儆猴的示範作用,更別說在李女士的火眼金睛下偏移半毫非分之想。唯一的解決之道便是,惹不起還怕躲不起不成。自那後,他見李女士都繞道走,盡可能避免相互照麵的機會。

    “你不用進辦公室的,你隻要在門口等我出來就好。”宋因冉似是看穿了林越的猶豫不決。

    此舉真可算是令人無從拒絕。

    “好吧。”林越勉強答應。

    不管怎樣他們都算是同班同學,更何況如果不出大的變動,今後一年都有份前後桌的情誼在,互幫互助自是不可免,況且宋因冉眼巴巴的等他同意。

    “其實語文老師人很好的,你隻要認真對待她布置的作業,好好聽課記筆記,她也就不會難為你了。”

    其實林越很想告訴宋因冉,自己對李女士的畏懼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年年歲歲間接性的積累,他對語文這門學科不感冒也就順其自然的易招惹語文老師的偏見,他對事不對人,但偏偏事與人存在某種擺不脫的聯係。

    “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或者是比較為難的地方,我也能酌情處理。”宋因冉笑嘻嘻的說,“上次語文老師點你起來念的那題是時一的答案吧,我後來檢查作業的時候看到你們兩的答案一模一樣。”

    林越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否認。

    時一在講台上擦著上節課黑板上留下的板書筆記。白色粉塵撲撲的迎麵飄,身後是宋因冉跳躍的音調和不時回應一兩聲的林越,一齊走出班級前門。

    時一進年級辦公室歸還上一堂課老師遺漏在班級電腦上的U盤時,看到的是林越仍耐心地站在門口等著宋因冉把作業抱出來,百無聊賴的模樣,惹來由此進進出出的同學不時多看兩眼。

    林越看見了她,與她眼神交匯了一兩秒,她便進去了。

    時一進去的時候,宋因冉已經和李女士交談的差不多了,任課老師不在辦公桌前,時一把U盤放在了桌上,準備撤離時,宋因冉正對著那摞得極高的練習冊無從下手,她好心上前問她是否需要幫忙,宋因冉有一秒的躊躇,後點頭答應說謝謝。

    時一知道她在考慮什麽,可宋因冉現在又不能直接叫來門口等她的林越,但又擔心時一太過熱心幫到底,好不容易叫來林越也就無處施展了,可這一大疊練習冊又總該先抱出辦公室再說。

    時一有時候真該感謝父母給了她一副睹微知著的女兒身,省去了許多彎彎繞繞的不必要。

    “我就幫你抱到門口。”離開了李女士的辦公桌,時一抱著半疊的練習冊,對宋因冉說。

    “好。”

    林越背靠在門口的牆麵上已有一小會,宋因冉終於從裏頭出來,時一在他麵前停下,他趕忙從她手裏接過,說了聲謝謝,時一回了句不用。

    時一本想先行一步回班,林越叫住了她。

    “這本是你的吧。”林越從自己抱著的那疊練習冊中,抽出了壓在中間的一本以樸素簡約的包裝紙作為外殼書皮的練習冊,遞給她。

    “恩。”時一伸手從林越手裏接過,反正一會也是要發的,就先拿回了屬於自己的那本。

    “還有包書皮的習慣?”

    “怕是改不掉了,也不全包,常用的幾本練習冊和課本而已。”時一盡量讓這對她來說稀鬆平常的事也傳達給林越以同樣的感覺,但這解釋看樣子是白費勁了。

    “而已?”林越抓著字眼,並不能很好的明白時一某些生活細節中的執著。

    “我可不想讓我的書裸奔。”時一聳聳肩,料是林越不懂她的無奈。

    時一難得的幽默配以嚴肅認真的表情,在林越看來有種少見的反差可愛。

    她從小就有包書皮的習慣,最開始是上小學時,老師有嚴格要求哪幾本書是必須在外皮上加個封套的,有些老師要求更甚,還必須是白色書皮,她不喜歡市麵上賣的透明封皮上印著花花綠綠的圖案,規格還不統一。她覺得這就是老師對學生最早的行為規範,跟小學生上課雙手疊放在桌麵上,端端正正的聽課是一個道理。因此時一上小學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剛拿到新書,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讓媽媽用紙質較厚的掛曆紙幫她包書皮,掛曆紙的正麵是當月日期和各式各樣的圖,她會翻過來選擇背後白淨的那麵當書的封麵,然後又讓媽媽在正中間寫上科目名,右下角寫上她的名字和班級,這才完成。時一那時字體還沒成型,她怕自認為歪七扭八不夠嚴肅的字毀了“精心包裝”的新書,等到後來字體定型下來後,她也慢慢學會了自己包書皮,每一本都選擇別樣的包裝紙,不再在上麵添字,久而久之,哪種封皮是哪本書的,她一眼就能區分。但那時已是初中生,老師不再拘泥於這些形式,同學們也多半嫌麻煩覺得沒必要,已沒了包書皮的習慣,就算真有些人在意書麵是否褶皺,書角是否會卷翹,也會選擇去文具店裏買全透明的塑料封皮。高中更是沒有人如此,所以她在這方麵就稍顯得與眾不同,這成為她保留至今外化於形的習慣。

    每每老師總誇她卷麵整潔,字跡端正,猶如打印出來的黑色鉛字,批改她的作業都賞心悅目。

    她後來想過,這都歸功於她自小對不成型時歪七扭八的字體的自我嫌棄。

    “那也幫我把我的語文課本包一下吧。”

    “你確定?”時一看了看自己手中練習冊的封麵,淡雅簡潔的顏色,雖不是花裏花俏的明豔色調,但到底不是適合男生的款式。

    “包裝紙背麵沒圖案吧,就反過來那一麵朝外用。”林越毫不見外,還為時一支招。

    “也行,你要是喜歡。”包書這事不麻煩,一本語文書也就三兩下的事,時一答應了。

    時一離開後,宋因冉按耐不住好奇心,反問林越一句:“你喜歡這樣的?”

    “我看時一包的挺好的,就想換上自己的書試試感覺,不然我每次看她那麽不厭其煩的精心嗬護每一本教材,總給人種她的書跟我們的不一樣錯覺,更具吸引力。”林越不以為意。

    “哦。”宋因冉黯然失色了些,無言以對,她其實想說,她日日收發作業,次次接觸過時一帶封皮的書時自己從沒有過這種感受。

    林越是真沒客氣,語文課一結束,他就拿著語文書走到時一桌前:“拜托了。”又轉念一想,“順便幫我寫上字。”

    “封麵寫字嗎?”時一確定林越的要求。

    “語文兩個字就算了,我想著給它換了個皮囊,境況會不會有所改善,就當新的麵貌,新的開始吧。”

    “好。”時一低笑,想到的是他昄依佛門,改邪歸正,可這不過是他眼不見為淨的另一套說辭。

    “你就幫我寫名字吧。”

    “還有嗎?”

    “沒了,簡單點,這樣就好了。”

    “那我今晚弄完明天給你吧。”時一把林越的語文書收入包中,又停止了動作,“今晚的複習作業需要用課本吧。”

    林越遲疑了一下,難為情的開口:“也是,要不……把你的語文書借我。”

    時一頓了頓,直視進他的眼中,以求其真實性。

    “我會小心點不弄皺的。”

    時一莫名覺得搞笑,她沒在擔心這個,這簡直是他不必要的多慮,但她也沒解釋什麽,隻是拿出自己的書給他。

    “你告訴我吧,怎麽把字寫的這麽方正,橫豎撇捺都像那麽回事的。”林越把時一的課本拿在手裏翻閱,找到今晚要複習的篇目,掠過她一筆一劃詳盡的筆記,麵對時一確認,“是這篇吧。”

    時一點頭。

    “難不成你的字還是盜版不成?什麽叫像那麽回事?哪回事?”

    “高仿的那種。”林越嬉皮笑臉,不著調的開著玩笑,又正經的補充一句,“字跡端正,卷……”

    “打住。”時一立馬出手製止,“別說了。”

    “怎麽了?”

    “怕驕傲。”時一一本正經的說。

    林越被她的話一時噎著。

    她想起初中那次林越從球場回來,坐在她身邊,隨意從一疊作業堆裏抽出了一本認真的抄寫,說的是同此時相差無幾的話意。

    她聽膩了,顛來倒去都是毫無二致的詞。

    但凡能從別人口中聽到半點關於誇讚她的話大多也不過就這麽一句,他們口中所驚歎的,她那猶如打印出來的鉛字字體,卻連好看都算不上,方方正正,一板一眼,毫無筆鋒可言,一點藝術特色都沒有。人人都這麽誇她,這儼然已成為了一張甩不掉的標簽,直至她開始懷疑真如他們說的那麽誇張嗎?卻沒人重新定義對她的印象,除此以外呢?她還有些什麽足以令人驚歎。沒人會誇她長的好看,身材好,皮膚白等種種,外貌上的優越感從不屬於她,就仿佛她所有的閃光點都在“字跡端正,卷麵工整”這句話下不值一提,遜了色,一層層漆染在外的是她聽過無數次以致不痛不癢的變換語調。那內在學識修養和氣質呢,也不一定,她此前盡過的努力所得最大的回報就是實現了十六歲的生日願望。

    她現在最不希望的是在林越口中重複聽到類似的誇讚,起初是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高興,但相近的話聽多了,便有種變樣的不入心,往後她開始沮喪,除初次之外似是沒有什麽能令林越記住她的地方,她希望林越能發現些她別樣的好,除此以外的好。

    林越雖暫住在外婆家,和時一同一小區,但時一並沒刻意重新調整日常作息時間以順理成章的求得一份“巧合”,還是按照以往,該幹嘛幹嘛,而這恰巧是她不自知的最為刻意的舉措。

    假裝自然實則不然。

    她到班的時候,林越還沒來,她先將他的書放好在他的書桌抽屜裏。

    宋因冉來的早,已經開始準備早讀的教材。

    “時一,你喜歡林越嗎?”宋因冉認真地凝視著她,一目了然的是她臉上寫著的所期望從她嘴裏聽到的否定答案,她在等她搖頭說個不字。

    今天輪到時一值日,她來得早,班上除了她倆暫時沒別人。時一看了看她,回視她的灼灼目光,她沒有一下子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而是反問一句:“你喜歡林越嗎?”

    “恩。”宋因冉一愣,重重的點了下頭。

    她當然知道她喜歡林越。

    “如果我也喜歡他,你就不喜歡了嗎?”

    “怎麽可能?”

    宋因冉是驚歎就目前的表麵情況而得出的結論與自己的想法有所出入,前半句是時一怎麽可能喜歡林越,後半句是她怎麽可能會因此不喜歡林越。

    “他人喜歡與否,並不妨礙你繼續喜歡她,不是嗎?”

    時一沒說出實話,但她說確是實話。

    “時一,我喜歡林越。”宋因冉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

    所以她不能喜歡嗎?

    就算論及先來後到,話語權也掌控在時一手中。

    時一不再多說。

    宋因冉是來時一這求心安的,她希望她們能是同一戰線上鼎力相助的隊友,但其實她們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都緊繃繃的拴在林越這跟難以掙脫的繩上自我束縛,相互拉扯,甚至擠兌。

    昨天傍晚時,值日生已經把教室衛生掃得很幹淨了,今早她隻需簡單檢查下是否有遺漏的角落,以免早讀課有檢查部的學生來扣分。

    時一把打掃工具放在衛生角,林越從後門進來,走向她:“何佑禹想把尤翹楚約出來吃個飯,讓我拜托你。”

    “他要為上次的戲弄道歉?”

    “完整點說應該是為上次在她生日當天戲弄她而道歉。”

    時一狐疑地看了林越一眼,林越當時不在場,卻和何佑禹同屬足球部。

    “他應該自己去說的。”

    “他說尤翹楚一定會很不給麵子的拒絕他的,她已經一周不來足球部了。”

    這下算是徹底鬧掰了。尤翹楚的脾性她還是知道的,說一不二,火氣雖大但來得快去的也快。

    “讓我跟她說?”時一指了指自己,“也未必就能赴約,她還氣著呢。”

    “說是把她騙出來,就當是你約她的。”

    時一雖然內心嘀咕著,覺得這事處理的不太妥帖,尤翹楚若知道自己出賣她,準又得炸,但何佑禹派林越來拉攏自己,他和尤翹楚這麽幹耗著也不是辦法,她沒有理由拒絕。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林越攤手連連搖頭,表示作為中介傳話人的自己也是被逼的。

    課間操結束後,時一在人群裏搜索著尤翹楚和廖韻之的身影,費力地擠開人群拉住她們。

    廖韻之還不知情,暫時無人幫腔,時一又不好意思一下子直入主題,怕這樣反倒顯得突兀得不真誠,尤翹楚起了疑心。

    她們彎彎繞繞的說了些其它的事,時一獨自一人絞盡腦汁準備隨時支出一條話題水到渠成的引向何佑禹的事。

    何佑禹跟在操場的另一頭,尤翹楚看見時甩開臉,扯著時一和廖韻之的胳膊就大步走,全當沒看見這麽個大活人,時一轉頭向後看了眼,和泄氣的何佑禹有那麽一秒心照不宣的會意,他的眼裏寫著“拜托你了”的哀求。

    時一哀怨的歎著氣,被一旁的尤翹楚聽進去了。

    尤翹楚對何佑禹的不爽體現在硬生生的把時一的頭擺正,讓她別理他:“別管那隻瘋起來亂咬人的野狗。”

    時一哭笑不得,“野狗”這詞安在尤翹楚身上竟也有種半斤八兩的意味,尤翹楚抓狂起來也沒什麽人樣。

    更何況,何佑禹已“淪落”到需搖尾乞憐、嗚咽求關懷的境地,尤翹楚仍是擺著一張臭臉在那端著。

    她是該心疼他,還是該說他活該。

    時一憋了半天,終於開口:“這周日出去玩嗎?”

    她說完,心虛的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

    “好啊,好啊,去哪?吃飯逛街嗎?”尤翹楚瞬間陰轉晴,立馬歡快地點著頭,就怕她反應不及時時一反悔,過了這話的實效性,“難得你這麽主動,真是不多見。”

    “隨你定。”時一勉強扯了下嘴角,不忍戳破真相。

    12

    無論晴雨天上學時一都有備傘的習慣,她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徒步回家,擠公交是件累活,上下學高峰期,家長接送,車流量、人流量大,本十五分鍾就可以到家的路程,因交通狀況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耽擱著,久時都夠她走一個來回。也許隻有當皮囊赤裸裸的曝光在烈日下她才有普天之下人人平等的欣慰,性別使然亦或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時一與這個年齡段的普遍女生無異,對外在的皮囊分外在意已無需多言,更何況她今天身體狀況一點都不良好。

    她出了教學樓,就獨自撐起了晴雨傘,林越走在附近,她隻覺得怪異,她長久以來都處在暗處才膽敢明目張膽的窺探其一舉一動,未曾有過直接“牽引”著他以循著她的軌跡前進。少女的矜持由不得她主動遞傘過去邀他共撐,時一走得慢,林越也不急,她又盡量讓步伐邁的小些,好讓林越走到前頭,卻也是徒勞,如芒在背的滋味好不自在。

    他們隔著一把傘的距離,默不作聲的默契,陽光照射在他身上耀眼而炫目。

    她還有很多所不知道的,但她想知道的更多。

    她居住至今的小區,隔著一棟棟樓房竟還有另一個與林越息息相關的人存在,而她毫無覺察。

    她越是嚐試多了解些,越是清楚地懂得自己知之甚少,又明白地知道自己所能觸及到的極限在哪。

    初中時,因為家與學校距離較遠,林越像多數學生一樣選擇住校,周日傍晚歸校,周五傍晚離校。所以,時一從沒在上學路上偏巧遇見過林越,再加之如若不是節假日廖韻之和尤翹楚的邀約,真可謂是足不出戶的宅女,時一不由感歎他們緣淺,但又不願單純以此作為評判的標準。林越自是不可能每周末都來,也沒既定的時間,偶爾來這沒被撞見也實屬正常,她這麽安慰自己。林越隻告訴她,他爸媽離婚了,她卻不知道他們離婚後他跟了誰。

    弘毅在校走讀生,一部分會選擇在校食堂就餐,所以他們午休要麽是在班級安靜的自習,要麽是趴在課桌上小睡一會,總之按照校規,這段時間嚴禁吵鬧。時一猜測,無論林越跟了他爸媽任意一方居住,許是外婆家較學校更近些,來往方便,能更好的安排作息時間。

    “你以後中午都回家嗎?”林越走在右後方。

    “恩。”她獨自撐傘,有著自私的心虛。

    “好。”

    時一最近總覺得林越言簡的回答讓她摸不著頭腦,指意不明。

    是否是短時間內接觸過多,反倒適得其反,離她所認知的林越越來越遠。

    什麽叫好?她不懂他的思維邏輯。

    “外婆家近,正好能天天去看她。”林越像是在和時一交待匯報些什麽,猶如他們彼此聯係的通行證,少了這一道關卡,就無法繼續坦然同行。

    她知道。

    時一徑直越過公交站點,朝前繼續走,她想快點到家,免受身心的煎熬。

    “你喜歡走回去?”

    “因為近。”

    “我們應該會一起走。”林越說的多理所當然。

    時一卻揣摩著他話裏的意思,不敢往深處想。她就當按話的表麵的淺層意思理解,因為同路,所以難免碰見。

    林越是贈予她滴水之恩的人。

    “我以後可能會搭公交,不一定的。”她受不了和林越看似親昵的同步。緩緩歸家路上全是獨自一人的臆測與幻想。

    “好。”林越答的爽快,一副任何決定都順由著她的模樣,“下午的課你還上嗎?”

    “我會和班主任請假的。”時一知道林越的想法,他想問她是否一起去學校,如果不去要不要幫她請假,而她免去了他代為傳話的步驟,越過他,自行會去跟班主任說明情況。

    她開始懷疑,自己哪來的自信覺得林越這麽樂意為她效勞。

    以前她總私心的希望能和林越多些接觸,無論以何種方式都可多了解些他的喜好,直接或間接的令他對自己刮目相看,她跟一般女生相比在他眼中略有不同,因此有些多的聯係和共通之處。可到底,所謂的略有不同,也不過是多了一層她喜歡他的情愫,真的步步接近,她反而有些怯場。

    反倒是她差點忘了林越許是心中有主的人。

    林越又何必溫水煮青蛙。

    她又何必死摳他話裏的字眼,句句當成美文賞析般拆解他的意思,引出另一條別有深意的含蓄,而又多半是自己多心又矯情。

    她收回此前想要多加了解他的話。

    但她不否認,她所有的小情緒和自艾自怨都來自對他知道的太少的不甘和知道的太多的不安。

    下午的課,時一請假沒去上,她在家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午,身體狀況明顯好了許多。

    晚上林越用QQ消息發給她一列的作業清單。

    時一隻回了句謝謝,便不再有下文。

    她重新拿出了那張宣傳單,看了又看。

    到底初二下學期時,關乎林越在補習班有個喜歡的女生這則傳聞是如何無緣無故的進了她的耳呢?她想不明白。她所信以為真的是無風不起浪。她所確信的是這並不妨礙她繼續暗戀他。

    起因、經過和結果一概不知是對她最仁慈的懲罰。

    時一如今有些按耐不住,在線的QQ頭像和點開的對話框,都在引誘她大膽地問出心底的疑惑。喜歡總歸要明明白白,不明不白太過憋屈了。雖然她喜歡了這麽久也沒少自我委屈。

    千百回轉還不都是一個他。

    “初中時聽說你有喜歡的女生,也是新狀元的?”時一鼓足了勇氣,躊躇再三,刪刪減減打字後,這目的已經夠明確了。

    “沒,你從哪聽來的。”

    “沒什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來自當事人的否定。

    “怎麽了?”

    “沒什麽,幫你的追求者問的而已。”時一氣定神閑地守著對話框內的消息,抑製不住的笑意。

    “誰?”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女孩子臉薄,就當為她保留份癡心妄想。”時一說,“我準備寫作業了。”時一很好的把握了主動權,亦進亦退由她拿捏,她樂享於此,話題點到為止就好,結束的理由充分且理所當然。

    時一思考過,後來她之所以與林越頻繁聯係大概得益於此。

    第二天早上時一在校門口對麵的小賣部拿著瓶礦泉水正準備結賬的時候,赫然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今早出門忘帶的水杯,她順其抬頭看他,意料之內的是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林越。

    “你今早出門忘帶水,我正好走到小區門口,阿姨認出了弘毅的校服,我就主動代勞了。”林越揚了揚手裏時一今早出門前灌滿的溫水水杯。

    “哦,謝謝。”她接過,放下剛拿在手的礦泉水,同林越離開了小賣部,朝校門口走去。

    “你晚上也住你外婆那?”時一緊握著手中溫熱的水杯。

    “恩,目前是。”林越答。

    “我還以為你隻是中午呆在那。”時一本想繼續說,晚上回家,可想到林越爸媽離婚的事,是說不出口的,後半句咽進了肚裏,她該讓他回哪個家呢。

    “我住我外婆那了,也方便上下學。”林越笑笑。

    “我媽可能是想著我沒走遠,下樓拿給我吧。”

    “應該是,阿姨看到我跟你穿同級校服,本來還擔心沒準不是一個班,看似還準備拿回去。”

    弘毅各級學生的校服款式都不同,校方以此來區分各個年級。

    “那你怎麽確定那是我媽的?”

    “因為阿姨跟你那晚穿著睡衣折回去的方向一樣。”林越開著玩笑。

    時一聽出了重點,不作聲。

    “開玩笑的,我認得你的水杯。”然後又好言相勸。

    事實如此,她還能怎樣。

    自此以後,時一竟養成了一種習慣,掐著鍾點等待著差不多該出門上學的時間。

    宋因冉後來和她沒再有過多的接觸,時一覺得大概是自己於她已經是可有可無的同班同學,無多餘的價值需要靠拉攏時一來借機為她和林越搭橋認識。其實時一本就沒幫她什麽,隻是提供了林越的名字,後期的努力全憑她一己之力。她得了林越前桌的風水寶地,又如願當了林越本希望時一勝任的學習委員之位。

    這些都無關緊要,卻又至關重要。

    時一第一次近距離的看何佑禹是在班級課間,他以足球校隊隊長的身份和另外一名部門成員代表校足球部去高一各班納新。

    怎麽形容時一對他的第一印象呢,何佑禹滔滔不絕的籠絡人心,要說他能說會道?聽起來過分拘泥於自身對好學生的刻版印象,實則不然,何佑禹有著玩世不恭的專注與深情,玩世不恭的是他魅惑人心的臉,專注與深情則是深如幽潭的雙眸。

    楚妤填寫完部門成員資料表遞交時,給時一的錯覺是,帶著托付終身的莊重。

    溫聲細語的一聲學長,何佑禹彬彬有禮的接過。

    楚妤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時,他旁邊的隊友反倒先不正經的小聲嚷嚷:“這屆學妹質量不錯啊!”

    “你看上哪個了,我努力努力。”何佑禹擠眉弄眼。

    “努力泡到?先說好啊,我看上的你可別想搶,先到先得的規矩聽過沒。”旁邊的那人先擱下話,內心潛台詞大抵是,你我相識一場,我算是看走眼了。

    “我努力努力,把人家妹子拉進我們部門,牽根紅線,收入你的囊中可好?夠義氣吧。”何佑禹特仗義大氣的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挑了挑眉。

    “思想覺悟夠高啊,一點就通!”那名隊友表現出,你竟也是這種人,果然沒看錯你的喜出望外,“兄弟,同道中人啊!”

    他們之間相互調侃的對話結束在打響的上課鈴,收完本班的入部資料表,秒轉變得恭謙有禮:“打擾了。”

    江則再一次來問時一是否考慮清楚有去“新狀元”的意向時,她選擇了妥協,果斷表示同意,回複的消息裏已沒了初次提及時的種種多慮與斟酌。

    “需要帶路嗎?要不我們先在你家附近熟悉的站點碰麵,然後再一起去。”

    江則並不知道時一的家,平時上下學的路線,他倆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向,又何必多此一舉的麻煩他。

    “不用了,之前路過那看到過,離我家也不算遠,不過幾站而已,我自己搭公交就好。”

    江則的QQ號常亮,每次無論是他找她討論班級事宜,還是她傳送班級資料給他,江則永遠保持在線狀態,隨時待命狀。

    林越開始隔三差五的找她問作業,大抵的聊天開場白都如此。

    “今晚什麽作業?”

    時一覺得其實自己已和江則的狀態沒差,她時時刻刻都在等著林越的消息,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回複。

    她清清楚楚的列好各科作業單一條條的發送出去,並在後麵注明好作業要求和收交日期。

    雖林越並不是天天都問她作業,但隻要有一次,他起了這麽個開頭,時一便開始靜候著毫無規律可言的下一次、下下次……

    一來二去,時一估摸出了林越會找她的時間點大致是在晚上七點多,所以她最無法安心寫作業的便是七點到八點這個時間段,寫寫停停,而過了八點她也就專心致誌的不再過分關注手機消息動態,林越大概是不會找她了。

    她的心理鬥爭大抵也不過如此。

    她整頓好一切,十一點熄燈上床。

    “睡了嗎?”

    “沒有。”

    “語文閱讀理解能拍給我看看嗎?前麵數理化作業耗時太長,怕是來不及好好寫語文作業了。”

    時一二話不說,翻身下床,就著台燈的光線,重新打開剛整理好的書包,拿出語文閱讀理解的練習冊,翻到自己寫的那一頁,拍下答案發送過去。

    “謝謝。”

    “還有嗎?”

    “沒了。”

    時一這才拉上書包拉鏈,安心的回到床上。

    語文課也是名即將退休的老教師上課,但她跟老唐不同,老唐在黑板上解題時,算到一定步驟會敲著黑板,拋出一個問題:“然後下麵怎麽解?”他會不時與台下的同學互動,以保障大家確實都有在認真聽講,得到整體良好的回應後,繼續後麵的演算,解出答案時,還要再問一遍:“聽懂了嗎?”大家多半會點點頭,然後他甚是滿意的繼續下一題。

    語文教師,同學們私下尊稱她為李女士。李女士則正好相反,一板一眼的授課,她的教學方式集中體現在文言文閱讀上,她在上麵兀自翻譯重點字詞和特殊句式,同學們較隨性些,犯不著如老唐課上那般時時緊繃著弦,擔心他不時抽問解題思路。李女士隻有一個要求,上課不準吵鬧,這就宛如塑造專心聽課的假象。

    李女士極少提問,作業布置下去,也多半是隔段時間統一講評一次,同學們以她的答案為標準自行批改核對。

    而班上並不止隻有一個如林越般嚴重偏袒數理化的人,所以,對於那些對語文不太注重的學生來說,語文課儼然成了他們專注數理化習題的天堂,大家早已司空見慣且相互掩護、配合默契。

    但這並不代表李女士不管不顧不提問,就如此時,毫無預兆的點名抽查。

    “林越,你起來回答一下你對這篇文章裏畫橫線句子的理解。”李女士雙手撐在講台桌兩邊。

    林越被這措不及防的點名,條件反射性的先站起來再說。

    數學大題解到一半,不得不停筆,他扯過了剛被自己撇到一旁置之不理的閱讀理解練習冊。

    “第五篇,第三題。”江則微微挪動嘴唇,小聲提醒。

    林越順著他的提示,翻到那一頁。

    時一已經看到李女士臉上微怒的暈色,一觸即燃。

    “把你的數學練習卷給我收起來!”

    林越無奈照做,隻得認真地看起了閱讀題。

    這篇文章他根本沒讀過,又正巧是他昨晚問時一拍照發來答案的那篇,自己還好死不死的撞槍口上。

    但好在在時一的協助下完成了作業,滿滿當當填的都是時一的答案。

    他把練習冊拿在手中照念。

    答案詳盡有理,略撫平了李女士皺起的眉頭,暫且逃過一劫。

    “坐下吧。”後又補充一句,“別再讓我再在課堂上看你做其他科的題!”

    林越乖乖坐下,又從課桌抽屜裏抽出了一半頁麵的數學試卷,他還掙紮在剛才未解完的大題上,看了一眼,戀戀不舍的往課桌裏推了推。

    林越準備一篇篇翻閱練習冊裏沒看過的文章,隻是純粹的當美文看,不做閱讀理解和賞析,於他倒也是個打發語文課的不錯的選擇。

    班級一角就有設置圖書角,專放些近期的雜誌和報紙,亦或是各自從家裏書架上貢獻出的好書,供班級內的同學傳閱。林越偶爾理科題做到疲憊或毫無頭緒時,就會主動去翻看些雜誌,轉換下思緒。所以語文閱讀理解教材,就相當於是這麽個作用。

    他現在正在彌補昨晚偷工減料抄來的這篇,李女士正在講解的文章。

    “時一,你讀讀你所寫的這題答案。”

    “哪題?”林越莫名緊張,文章讀到三分之一的部分他停下來問江則。

    “還是剛才提問你的那題。”江則答。

    “這題怎麽還沒結束,這都第幾個了!”林越惶恐道。

    “時一是第五個了。除了你剛才的答案她比較滿意外,後麵又點了三個。”江則淡然的搖了搖頭,“她都不滿意。”

    “所以她今天算是跟我們杠上了?”

    “大概是吧。”

    時一鎮定地站了起來,林越緊張兮兮的看著她。

    林越剛才是照著她寫的答案一字不漏的念了出來,她當然不可能按照原本的答案再重複一遍,隻能重新組織語言,換個角度賞析。

    文章她昨晚細讀過,即使出其意料的被點名,但還是能順暢的完整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她拿著練習冊,念著毫不相同的字句,裝得逼真,就像真如事先寫好的一樣。

    07

    “如今想來我從小到大所擔任過的職位總是來的有些莫名其妙。”時一微低著頭,雙手交疊放在雙腿上把玩著衣角,既然話題至此,又何必扭捏作態,不等林越開口,旁若無人的繼續說,“我讀小學時,曾當過挺長一段時間的小隊長,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職務。學校方麵一直都很注重安全教育,每當放學鈴響時,大家各自收拾完書包後就按照自己所屬的回家路線站隊,一列一列的排在過道上,當時我家是我屬小組成員裏頭最遠的一個,老師就讓我當小隊長排在隊伍的最前頭,確保這個隊列裏的每一個同學都安全回家,並做好登記工作實時向老師匯報,後來我也因此光榮的成為少先隊員。”

    “所以事件的開端在於你家最遠?”林越遲疑了幾秒,側身問道。

    “是啊,想不到吧,紅領巾少先隊員的稱號來得如此輕而易舉。”時一再次想來,仍覺得無奈,不無慶幸,“初中時,我擔任學習委員你是知道的。”

    “恩。”林越輕聲應了下,表示肯定。

    “但你不知道由來,開學注冊報到時,新生都要填寫一堆的個人資料,班主任見我字跡端正,卷麵書寫工整,後來找我談話,說是在還未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由我暫時擔任,而這一當就是三年。”

    “可事實證明,你的確能勝任。”林越毫不猶豫的回答,以板正時一的“光輝形象”。

    他又怎知“責任”二字對時一意味著什麽。

    “班主任隻知以字如其人來推測我做事條理清楚,毫無根據,我卻因為這無端降臨的職務,費盡心思的在學習的各方麵體現卓越成績,以不枉這頭銜和他對我這毫無倚仗的信任。”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我做不到拔尖,但也足以令我沾沾自喜,每次大考完後看著年級光榮榜,我都宛如劫後餘生。”

    時一比任何一個人都注重自身形象,她既是老師眼裏勤懇的好學生,又是長輩口中貼心的好孩子。

    時一心思細膩,所有不言於色的喜悅皆因她享受學有所成帶來的快感,學習是她唯一得以自傲的籌碼,努力與回報成正比是現階段最劃算的交易,但凡從中嚐點甜頭,便足以鞭策著她在學海無涯中力爭上遊。

    她不想白擔這職位毫無作為,遭人“不過如此”的鄙夷。

    但如今不同了,她處在人生的令一個階段,高中的課業繁重,她自是有所心理準備,她不一定能保全自身。九門學科一股腦的堆在同一個時段,將她的生活填的滿滿當當,俗話總說“笨鳥先飛”,她偏偏因怕“笨鳥插翅難飛”而憂心忡忡。

    副班長的職位必要有優異的成績加以輔助才可熠熠生輝。她想。

    “學習是學生的天職”她信這句話。

    林越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任何職位可不隻是一個稱呼如此簡單。”時一總結陳詞,她這是在委婉的告訴林越,她避之不及的一切種種都可因他無心的一句提議,扭轉局勢,而所有縈繞在她心中經久不散的想法豈是三言兩語就能一筆帶過的,“其實也挺好的,我也因此更加賣力的讀書。”

    他不懂,他什麽都不懂。

    不論如何,豁然開朗並無壞處。

    林越定定的看著她,目不轉睛,他開始重新認真的審視麵前這個絮絮叨叨的女生,以求填補過去三年的欠缺,從前那個沉默寡言的時一,此刻她一字一句傾吐展露內心的想法,樂此不疲的分享人生的某刻片段,自信而昂揚。同一張麵孔下判若兩人的她,好似兩個特別的靈魂在他麵前重疊,合二為一成此刻真實的她,時一周身竟籠罩著強大的磁場,他不願稍加偏移哪怕分毫視線角度,從中捕捉平衡的支點。

    林越很久沒有回話,話末,時一疑惑的轉向林越,確認他是否在聽來推測自己還有沒說下去的必要,或者還是說是自己的話題太過幹澀無趣?

    她不自覺微偏的著頭,眉頭微皺,張開伸出的手在林越呆滯的雙眼前揮了揮,以拉回他的注意力,把焦距定格在眼前的事物。

    竟沒想到卻被林越一把抓住,厚實而溫暖的手掌緊貼著掌心包裹著她纖細的右手,因常年持筆生出些粗糙硌硬的繭,是最為真實的觸覺,時一有一秒的愕然也不形於色,表麵波瀾不驚,內心波濤洶湧,如此直接的舉動驚得她不敢動彈,然後又很知趣的慢慢從中抽離,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林越暖心的回答:“我在聽。”

    “我是不是扯太多了。”她頓覺氣氛有點微妙,小心翼翼的重新擺正坐姿,眼神飄忽不定,思緒也連帶著有些遊離。額前垂了幾縷細碎的發絲,她習慣性的用剛才與林越觸碰過的右手順了順及肩的秀發,把幹擾著視線的發絲別在耳後。傍晚剛洗過的頭發,現在已經幹的差不多了,她盡量不露痕跡的深吸一口氣,用力嗅了嗅空氣,還隱約可以聞到清新的洗發水香味。

    而她一係列的細微動作都在掩飾剛才的尷尬,最起碼她自認為如此。林越可以如此淡然處之,她定不能猶如驚弓之鳥。臉頰竟有點點逐漸升溫發熱,所有的跡象都是下意識的,她大可以管控住麵部表情,但不能修飾掩蓋的生理表現卻又真真實實。右手的每一個舉動都帶著遲疑,略感僵硬,似是已經抽離了自己,不受所控。

    女生心思縝密細膩,內心搗著鼓,還努力把持著情緒,林越自是無法參透時一的局促為何。

    “沒有。”林越覺得好笑,而他隻是單純的覺得她可愛。

    然後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時一不知道怎麽開口,因為剛才林越毫無征兆的親昵舉動,隻聽得見在那一刻腦中嗡嗡作響,有如什麽東西突然之間炸裂了一般,思緒也跟著中斷,張了張嘴,又放棄的閉上了,無論什麽話題都銜接不上,隻能隨口胡謅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搪塞這段無聲的空白:“盛夏裏的蚊子真多,看來是選錯地方了,不該來這喂蚊子的。”

    然後很配合的用手扇著腳邊,驅趕著什麽。

    軍訓以來的這些日子白天裏總是穿著長褲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得已而為之。晚上相較白天,略有一絲涼意,時一洗完澡時自然舒暢許多,便沒多加顧慮的挑選了一件牛仔短褲,也沒噴灑什麽防蚊蟲叮咬的花露水塗抹,主要是一開始也沒想到會跑到花園這透口氣。

    也不知道蚊子具體在哪個位置轉悠,她隨便揮了揮,又尷尬的笑了兩聲,隻覺得滑稽,便不再亂動,用拇指指甲在大腿上被蚊子咬得凸起的紅色小包上橫豎狠狠的掐了個“十”字。

    “小賣部應該有賣花露水之類塗抹的膏藥,我去看看。”林越剛說完話,就作勢要起身。

    “男生的細致入微的確很討女生歡心。”時一本隻是客觀的評價一句,可話出口,卻滿是不對勁的酸意,“你就是這麽撥撩女生的?”後半句她音量低了下來,說得及其小聲,眉眼低垂,看著腿上另一個紅包又掐了個“十”字。

    “什麽?”林越反問了一句,指向不明,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想再確認一遍是否聽岔了。

    “沒什麽。”沒聽到就算了,也好,一時腦熱,把內心疑惑說了出來到底是不好的,幸好他什麽都沒聽見,“我是覺得差不多該回班了,溜出來太久不太好,你也別買了。”

    “我沒有。”

    “恩?”時一為林越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話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是那種雨露均沾的人,你別誤會我了。”

    林越聽見了。

    所以,林越目前的所作所為,言下之意是……他撇清時一對他的誤解,她不敢過早妄自斷定、想入非非,隻當是他的好心。

    但這話對著時一說著實有些怪異,她努力不讓自己想偏,這與我無關的話不過是當下善意的謊言。

    “哦。”她不知如何回應比較合適,隻能有些心虛的簡單應了下。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點回大廳吧,影片放映完是要點完名後才能回宿舍的。”時一好意提醒,她沒等林越回話,就二話不說的兀自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還努力表現得每一步都走得自然且穩當,卻不自主的加快了腳步,逃離這是非之地。不留結伴而行的機會,所以話開口也是不留餘地的婉拒。

    “登記工作在你那吧!”林越對著急匆匆的背影喊道。

    時一頓了頓步伐,微微一怔,沒有轉過身,惡狠狠的回了句:“別想賴掉。”

    林越是個禍害,最起碼對她而言是這樣。時一咬牙切齒,恨自己的沒骨氣,亦柔亦剛隨意憑他拿捏的滋味好不自在。

    林越到底是怎麽想她的,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林越是她望塵莫及的深切渴望。

    等她回去的時候影片放映的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原本隻打算隨便找個僻靜的地方透口氣,不知不覺時間竟也消無聲息的滑走。

    時一弓著身子遁入黑暗裏,溜回到了座位。

    她剛坐定,陳慕姿略有責備:“還以為你去去就回呢,也在外麵呆太久了吧!”

    時一深感歉意,往眾班主任座位的那一側看了一眼,虛心的問了句:“彬哥來過嗎?”

    “來過兩次。”

    “兩次?”時一刻意壓低了音量,但因震驚而條件反射性的尖著嗓子,顯得格外滑稽。

    “不過還好,第一次來的時候隻是交代周安餘一會散場後安排一些同學留下來檢查大廳衛生,光線挺暗的沒太注意你。”陳慕姿語調平靜,時一也略微緩了口氣。

    如果被彬哥發現自己身為班幹部也不通報一聲就隨便離開,那真的是太說不過去了,以身作則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那第二……”

    “第二次來的時候,他一直站在旁邊有好一會,然後就發現你沒在,來問我。”陳慕姿沒等時一說完,就趕忙接話,“嚇死我了,我當然隻能說你去上廁所了,好在他第一次沒發現,不然兩次時隔這麽久,你還沒回來,謊話都要不攻自破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

    “謝謝你了。”時一又不好意思道。

    “對了,當時就你和林越不在座位上,雖然江則也說他是去上廁所了,但到現在還沒回來,應該也跟你一樣呆不住吧,聽說你們之前也是同班,看過的電影自然覺得沒趣了,情有可原。”然後又話鋒一轉,“你碰見他沒?”

    “……”陳慕姿的突然問話,令時一始料不及,她沉默了一下,然後鎮定地回答說:“沒有。”

    表情和語調都拿捏的十分真誠。

    而剛才的那段敘述中,對於時一來說另一個側重點在於,陳慕姿聽說了她和林越曾是同班同學,也許不止她一個。

    “哦。”她簡單應答,也沒再多問,她信了。

    時一有點矛盾,她希望陳慕姿一臉曖昧的探過神來意味深長的笑笑說:“啊!少騙人了,是不是一起約好的?你倆是不是有一腿啊!相互喜歡的那種。”

    隨後她掩蓋不住的嬌羞一笑:“怎麽可能啊,你想太多了。”

    然後對方全然不買賬的一臉不捅破的心知肚明。如果陳慕姿真這麽說,她沒準還會在心裏反駁一句,其實她隻說對了一半,他們不約而同,且隻是她喜歡他。

    而她知道嬌羞一笑不是她的作派,她隻會如剛才那樣不露聲色的撇清他人從她這探聽種種的可能。

    但陳慕姿一臉漠不關心的一個哦字,難免令她黯然神傷了一下子。雖然隻是一下子。

    看吧,在別人眼中都覺得自己跟林越是碰不到一塊去的人。時一暗想。初中同學又如何,緣分也隻局限於此。好像陳慕姿剛剛的那句問話隻為更進一步確認他們並沒太大能引人想入非非的關係。

    電光火石之間是擦不出的花火。

    陳慕姿信以為真。

    但她又誠摯的希望,他們什麽都不知道,隻要她自己了然於心就好。

    林越姍姍來遲,正巧趕上了點名。散場後隻留下了幾名男生檢查衛生,女生先行一步回宿舍。

    後來時一又想了想,林越自是那種不隨意給人添麻煩的人,即使他人如何威逼利誘,不可撼動的便是他的原則,與她副班長一職和是否會念在早已認識而幫忙開脫無關。

    他憑什麽覺得她定會偏袒他?憑著這層紙糊的關係,既不牢固還隨時一戳就破,橫隔在兩者之間,模棱兩可,或明或暗的麵目。

    時一睜著眼睛平躺在自己的涼席之上,蚊帳包圍得嚴絲合縫,她盯著上麵的床板,睡不著。這一夜無眠,大家各自懷揣心思輾轉反側,雖然與前幾夜熄燈後的夜幕降臨的氛圍一樣,但到底還是能聽到偶爾翻身的床板咯吱聲和翻動被單的輕微聲。

    身旁手機提示燈閃爍。

    廖韻之說,他找我了。

    對話框內隻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但她知道廖韻之的意有所指為誰,而這也不過是又一個難熬漫漫長夜的無眠姑娘。

    斷不淨,舍不得,離不開。

    世事變化萬千,你我也難逃於此。

    16

    晚些時候,廖韻之打來電話,說是周日那天怕是不能跟她們一起出門逛街了,她早已和葉承彥約好見麵,她深感歉意的同時是帶著蜜意的甜。

    時一表示理解。

    廖韻之沒能和葉承彥考到同一所學校,是她一直惋惜的事。

    得之不易的愛情令人小心翼翼。

    初三下半年,黑板上的倒計時逐日遞減,廖韻之便會哀歎連連,那是還沒撕破那層紙的那段朦朧日子,廖韻之一麵對時間緊張兮兮一麵自我感性道:“我總希望時間過得慢點,日子拖得長些。”

    彼時的廖韻之對葉承彥是不能自已的喜歡。

    “中考還是快點來吧。”她急迫地催促時間,是葉承彥的拒絕。

    急不可耐的擺脫和妄加累贅的束縛都是她。

    度日如年的煎熬難耐和分秒必爭的濃情蜜意也是她。

    她活脫脫的把自己獨留一人的情感過成了跌宕起伏的劇情。

    時一把此次出門的真正目的告訴廖韻之,廖韻之又帶有三分猶豫不決。

    “其實你和葉承彥一起來也挺好的,人多點也不尷尬,東窗事發你也能幫我擋著些。”時一轉著筆杆,勸說廖韻之,她知道占用他們情侶倆的獨處時間不厚道,可總是兩人膩在一塊挺沒勁的,她不知道她這麽想算不算對,她一個單身人士可能還無法參透其中,但她又真誠的認為這是個機會,“我和翹楚都沒怎麽接觸過葉承彥,你就當帶他出來,見見‘娘家人’,彼此聯絡下。”

    “我問問他。”廖韻之鬆口,她也認為時一的話在理,此前每每和她們談論起葉承彥都隻是紙上談兵,現在既然在一起了,總歸是要正式照麵下的。

    所有的課程中時一最喜歡的是物理課,因為它需要隔三差五的實驗操作和數據統計來輔助教學。所以物理課跟其它課程不同,老師不在本班授課而是在物理實驗室,真正令她歡喜的原因在於,物理老師要求一男一女組隊搭檔坐同桌,說是協調發展。

    每周三和周五都有物理課,所以這成了時一一周中最期待的課時。

    第一周的時候新生見麵,物理老師也同樣是說了些她的課程要求和相關紀律性的問題。教材開篇是以以理論性的東西為主,一方麵暫時不急著搭檔做實驗,另一方麵總不可能拿寶貴的四十五分鍾課堂時間給同學們調換座位,所以第一周先按固定班級裏的座位坐。物理老師通人情的地方在於同學們可以課後自己組隊協商,她不要求硬性規定排座位。

    那天的最後一節是自習課,夏季白晝長,夜色來得晚,天幕慢悠悠的一點點沉下來,下課鈴響時時一也沒要走的意思。校門口的路窄而長,接送小孩的大人坐在電動車車座上排在小道兩旁,不時與旁邊的人閑聊三兩句等著孩子出來。

    作業寫得差不多了,時一不急著走,索性把手頭上的最後一點題做完,她完全可以想象校門口毫無秩序地擁擠成一片的景象,大家收拾書包走人,教室一下子空蕩了許多,當天值日生打掃完走後,勞動委員周安餘還來提醒她一聲:“要清校了,剛開學學習的勁可以先緩一緩,也不急著一開始就這麽賣力。”

    “你先走吧,班級門窗燈一會我來關。”時一不急著解釋。在人人絞盡腦汁往上爬的環境裏,所有的想當然似乎都顯得那麽情有可原。

    時一不知道傍晚放學時林越還溜去足球場踢球,她沒去在意那麽多,時時留意他,卻在林越回到空蕩蕩的教室內拿書包,站在教室的後頭朝前對背對著他奮筆疾書的時一招呼道:“走嗎?”

    時一不緊不慢地合上作業本,幾近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走。”

    時一暗暗地想這簡直就像是她的刻意所為。

    林越也不催促,悠哉地站在從窗口射進來的夕陽餘暉中,成為他毛茸茸的金黃邊框,罩得整個人越發柔軟。

    他們沿著小道慢慢的踱回去,三兩小車從旁開過,她踩著人形道上的小格子走得規矩。

    她看得出林越在努力調試自己的步調,配合著她做著無聊的蠢事,甚至令她於心不忍,後來也就作罷,不再拘泥於人行道上鋪的小格,按照正常的步幅邁。

    林越率先打破沉默,開口:“搭檔找好了嗎?”

    “還沒。”時一搖了搖頭。

    “有傾向的人選了嗎?”

    “都可以吧。”時一真沒想那麽多,甚至於課後就把這事給忘了,她其實沒什麽所謂,隻要處的來,沒所謂一定要指名道姓是誰。

    林越沉默了,時一想著他興許在思考什麽,她不得而知,也不打斷他思緒。

    “我也還沒。”林越良久才開口,後突然站立在人行道上,不再往前走。

    時一不解地回看了一眼。林越好端端地走著卻停住不動,隻見他對著時一滿是期待的指著自己,那無端的獻媚樣就像路邊隨處可見又避之不及的不良賣家,硬是攔著你的去路不讓走還極力推銷自己的某樣產品,“那你覺得我怎樣?”

    時一假意認真思考了兩秒,有樣學樣地摸索著下巴上下打量著他,他倒也配合的站得筆直,時一險些沒管控住麵部表情,淡淡地回了句:“還行。”

    “我們一起吧。”林越不再嬉皮笑臉,說得認真,認真到時一動容地想,他怎麽能把這麽平常的一句簡單話說得如此深情。

    撥撩得她的心一顫一顫的,心滿意足得恨不得連連點頭答應,可還是很是矜持的說:“好。”

    林越屁顛屁顛的跟上她,時一不免想,到底是誰占了誰的便宜,誰又得了逞。

    就算是不良賣家又如何,林越這個大活人站在她麵前向她推銷自己,麵不改色,她沒有理由拒絕,她怎麽可能拒絕。

    她想錯了,其實有所謂的,隻要是林越,任何事情都是有所謂的。

    她又繼續踩著小格,執著的一格一格往前走,林越又甘於陪她做著看似沒勁的幼稚舉動。

    她愉悅的想,真有意思。

    時一享受不約而同的默契。

    “下次如果自習課後你還留在班上寫作業,順便等等我,等我踢球回來一起走吧。”

    時一輕聲答應:“好。”

    她從今往回想想,那天他們其實沒聊幾句,慢慢悠悠的往家走,偶有的一問一答都是約定與承諾。她多好啊,好得她自己都要先自戀的感動一番,又好得時時為林越傾倒,滿心都是迫不及待的應允。

    物理課上的實驗,林越主導操作,時一負責搭手,做些細微處的調整,他報實驗數值,她低頭拿紙筆統計,再一起演算、推導。

    物理老師在小組間來回走動巡視,他們率先完成舉手示意,老師走過來核實,點頭表示滿意。

    周圍個別組的同學在一些注意事項上沒處理好,導致結果與理想值不符,叫走了林越幫忙看看問題所在,時一一個人幹巴巴的在原地坐著,又拿起麵前的器材親自操作一遍,卻卡在了其中的某項步驟上,怎麽看都覺得不對。林越在操作時,她處於旁觀狀,私以為都熟記於心,可真正重新擺弄起來又不像那麽回事了。

    林越幫完其他同學回位,看到時一一個人毫無進展的搗騰,主動糾正,重新示範了一次,時一尷尬得默默銘記在心。

    “我聽葉承彥說這周末他也有去。”林越把重組的器材拆掉,整理好,放回原位。

    時一也跟著一起弄:“恩,我拜托韻之的,讓學長一個男的陪著我們挺別扭的,多個男的也有商有量的,即使遭女生冷落怠慢了,好歹還有個同性安慰下。”

    “所以何佑禹也叫上了我。”林越有點哭笑不得。

    時一不淡定了:“你也一起?”

    林越坐在座位上,手肘落在桌麵單手撐著頭,麵對著她,認真地點下去。

    江則來收實驗報告單的時候,時一還怔在那與林越麵麵相覷,一時半會沒緩過來,江則提醒了下,她才趕忙把壓在書下的實驗報告單遞給他,仍舊沉浸在剛才的話題裏。

    “他是認真的?”時一確認道,可想而知何佑禹已經和林越打成一片,這事都能捎上林越。

    但其實也不全因如此,林越跟她們是同學,她又和尤翹楚關係密切,何佑禹叫上林越無可厚非。

    “應該吧。”林越倒是一副無關緊要。

    那她也就不能顯得很在意,淡淡然的回了句:“人多點也好。”

    周末逛街,整一流程下來尤翹楚都是蹦噠的,直到落座飯桌見到迎麵走來的何佑禹本喜笑顏開的臉立馬板起,掐著時一的手問她怎麽回事。

    時一不好解釋,何佑禹毫無顧忌的往尤翹楚對麵一坐,手動拆起了自己麵前消毒碗筷的塑料套,尤翹楚見他這自來熟的架勢,再傻也該心知肚明。不經由尤翹楚同意,何佑禹就準備伸手拿起她剛擺好的餐具往一大盆剛端上來的熱水裏燙一燙,好再次消毒,尤翹楚立馬擋在前,義正言辭的擺明立場:“用不著你來,我自己有手。”然後兩指捏著邊角處,熟練的把一個個碗碟伸進熱水裏過一遍。

    何佑禹也不爭不搶,都依著尤翹楚,安安分分的擺弄自己的餐具。

    就連服務員把菜單拿到何佑禹的麵前,他也是一臉討好的把它推向尤翹楚,盡顯紳士。

    尤翹楚哪是那麽容易打發的人,何佑禹百依百順的模樣,真叫人欠揍。

    她不客氣的接過,假模假樣地翻看了幾頁。

    “你請客?”

    “補償你的。”何佑禹鎮定自若的大氣。

    “就這樣?”

    “慢慢還,不急。”

    “那我不客氣了。”尤翹楚也不推脫。

    何佑禹乖巧點頭。

    時一和林越一連幾口喝著茶水,大眼瞪小眼,不好插話。

    何佑禹逆來順受,尤翹楚時時備著的尖刺在兀自唱著沒勁的獨角戲後卸下了防禦,倘若過分針鋒相對就是她的不知趣和無理取鬧。換作平時,兩人愣是你一言我一語,擰巴著一個點僵持不下,她還能把錯都歸咎於何佑禹不懂得憐香惜玉,髒水胡亂往他身上潑,然後強調自己作為女生的弱勢。

    她漸漸習慣了的相處模式,一下子變了調,渾身不自在。

    何佑禹不論尤翹楚怎麽說,都不反駁與她對幹。她但凡提出什麽要求,他都默許,她剛想燃起點戰火紛爭,就被他的唯命是從澆滅了那點本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她也不自討沒趣,端著茶水喝,一條條的刷著微博,看看有沒什麽新更新的博人眼球的熱門話題。

    一條QQ消息在手機屏幕頂端跳了出來,尤翹楚看了一眼,來自何佑禹。

    “加入足球部吧,別退了。”

    尤翹楚沒好氣地劃掉。

    視若無睹,繼續往下刷,看到搞笑處湊過去遞給時一一起看,然後自己不合時宜的笑得開懷。

    時一看到了何佑禹發來的第二條消息。

    “求你。”

    尤翹楚再次狠心劃掉,眉眼都不皺一下,全當對麵的那位是空氣。

    時一抬眼看到的是何佑禹滿是哀求和無奈的懇求。

    “你回一句吧。”時一看不下去,小聲在尤翹楚耳邊說。

    她此行來的目的,就在於幫忙打圓場,她能發揮的這麽一點作用也僅限於此。

    “你腦子沒病吧,隔著一張桌發什麽消息。”尤翹楚不客氣開腔,公共場合又不好意思怒吼,強壓製著自己的音調。

    “那你親口答應我不退部了。”何佑禹不理尤翹楚的“犬吠”,直入主題,好聲好氣的勸說。

    “神經病!”尤翹楚隔了許久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其實她態度沒有強硬到一定要退部的地步,她無視了何佑禹好長一段時間,也沒太把那事放心頭上,她就喜歡何佑禹悔不當初的千不該萬不該,然後使盡渾身解數來換她的一個點頭答應。多好啊,被人處處供著。

    廖韻之和葉承彥來的時候,正好上菜,時一讓他們在這頓大餐前可以隨處走走逛逛,沒必要浪費來之不易的獨處時間一定跟她們呆一塊,時間差不多了,她再發個地址通知廖韻之他們來,這算是時一的愧疚感那一點微小的良心彌補,但其實重頭戲就在於這頓飯,她怕自己一個人毫無招架之力。

    他們來的時間節點其實挺尷尬的,大家相互間還沒打招呼,先是聽著何佑禹放低姿態的一句:“大小姐,求你了。”

    這場麵一下子就令尤翹楚收不住了,何佑禹誠懇到她若不接受,就該是她的不對與任性。

    廖韻之還對內情略知一二,葉承彥明顯的一臉狀況外,時一招呼他們先坐下來。

    尤翹楚繃不住,還有外人在,著實該相互給個麵子把這事翻篇了,輕咳了兩下,算是清了清嗓子:“先說好,我不打掃足球部衛生。”

    “好。”

    “你也不能任意差遣我。”

    “好。”

    “不準隨意汙蔑、反駁我。”

    “好。”何佑禹細想,覺得不對勁,力圖洗刷自己莫須有的罪名,“我什麽時候汙蔑你了?”

    “就汽水那事!”尤翹楚說起來還來氣了。

    “還不就是你急著回家然後晃的。”何佑禹自我辯駁申冤,當時滋了他一身,黏黏膩膩的難受了他一路,他也沒說啥啊,尤翹楚咋咋呼呼的死活覺得他委屈了她。

    “你還說!”尤翹楚瞪眼回去,她才剛說完,何佑禹就反駁她。

    “行行行。”何佑禹放棄了,隨她怎麽舒坦怎麽想吧,“還有嗎?”

    尤翹楚冥思苦想了一會還有什麽要開的條件。

    “我想到了再補充。”

    “好。”

    何佑禹小媳婦那般唯唯諾諾,完全占了下風。

    飯桌上的其他人看傻了眼。

    那頓飯後來吃得很順暢,大家相互夾著菜,說說笑笑,葉承彥除去和何佑禹是第一次見麵以外,因為之前和他們同一所學校,所以也很快適應了他們的話題。

    葉承彥主動端著廖韻之空著的幹淨瓷碗盛著剛舀起的一大勺湯放到她的麵前。

    廖韻之那時在和時一說話,轉回頭看到身邊貼心的葉承彥,安心地說:“謝謝。”

    葉承彥默默催促她,別總顧著聊天,先專心把麵前的東西吃完再說。

    尤翹楚佯裝嫌棄,搓著手臂,說是雞皮疙瘩掉一地,禁止公共場合屠狗,不厚道。

    別人小情侶的撒狗糧,在她那不叫虐,簡直比虐還致命,那是惡狠狠的屠,不帶血的四濺。

    時一卻看見廖韻之背著葉承彥偷偷把碗中不多的香菜一點一點挑出。

    廖韻之不喜歡香菜的味道,嚴重到隻要自己所吃的某樣東西沾了一點香菜她都無法忍受,不敢動筷嚐試。

    那次她們在外頭的一家麵館吃拉麵,廖韻之事先提醒老板不加香菜,也許是忙昏了頭,等到看到端到麵前的麵湯時,裏麵竟洋洋灑灑的放了不少。

    廖韻之不知如何是好。

    尤翹楚替她問老板可不可以換一碗。

    廖韻之對著老板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

    那碗拉麵被重新端回後廚,卻也隻是被端回去剔除麵上所能看見的香菜痕跡,然後同一碗又放在廖韻之的麵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