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杜鵑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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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陽以前不太能理解伊凡對杜鵑夫人過於冷漠的態度, 那種冷漠可能連伊凡自己都分不清楚,是針對蘇洛斯島的主宰,還是針對自己的母親。
但是現在, 活生生的布魯爾出現在了嶽陽麵前,嶽陽突然有點兒能理解伊凡了。
弟弟的失蹤,對於伊凡來說, 是十年擺脫不掉的夢魘, 他可能不知道布魯爾在失蹤前經曆過什麽,但他肯定夢到過無數種場景。他痛恨一切導致布魯爾失蹤的原因, 但最痛恨的, 恐怕還是他自己。
一個同樣十幾歲的少年,把自己放逐到了被冰雪覆蓋的極地, 他不親近父親, 也遠離母親,用這種方式, 懲罰著沒能好好保護弟弟的自己。
“布魯爾, 布魯爾——”房門外的呼喚已經變成了刺耳的尖叫, 門板被極大的力量衝擊著, 固定門栓的鐵釘都開始歪斜。
嶽陽抱住縮著頭,念念有詞的布魯爾, 死死盯著房門的方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門栓已經搖搖欲墜, 房間角落的時鍾“鐺”地響了一聲, 一切瞬間安靜了下來。
嶽陽又等了一會兒, 房門外再沒有任何動靜。
“布魯爾, 布魯爾?”嶽陽晃了晃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像睡著了的布魯爾,布魯爾卻沒有動。
嶽陽頓時緊張了起來, 拖著布魯爾爬出了床底,布魯爾被床腳磕了一下腦袋,這才迷糊地睜開了眼。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嶽陽連忙幫布魯爾揉了揉額頭。
布魯爾呆呆地看了嶽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是誰?來偷東西的嗎?”
嶽陽:……我到底是有多像小偷?)
“我怎麽會睡在地上?”布魯爾捂著額頭坐了起來,“我給哥哥的生日禮物還沒完成呢,我怎麽可以睡著!”
嶽陽愣著沒動,布魯爾好像忘了剛才發生的事了,難不成是因為撞到了頭?
“喂!”
布魯爾拽了拽嶽陽的袖子,“你幫幫我吧,我找不到刻刀了。你既然是小偷,應該知道哪裏有刀吧?”
“……我不是小偷,”嶽陽莫名有點兒心虛,布魯爾要是被撞傻了,伊凡會不會殺了他?
“不管你是不是,你不經允許進我的房間,就得聽我的指揮。”布魯爾拍拍胸口,“我們出去找刻刀。隻要在劍柄上刻好我哥哥的名字,禮物就完成了。”
“好吧,聽你的……”嶽陽反正也想看看此時的古堡裏是什麽情況,幹脆答應了布魯爾。
布魯爾從地上爬起來,利落地把頂門的桌子推開,可在要打開門栓前,卻很謹慎地趴在門板上,聽了聽外麵的聲音。
嶽陽疑惑地皺了皺眉,布魯爾打開了門,他也跟了過去,突然發現之前被撞的鐵釘幾乎脫落的門栓,現在竟然看不出任何鬆動的痕跡。
門外是空無一人的走廊,光線很昏暗,布魯爾扶著牆,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刻刀,刻刀,應該在畫室吧。要不,就是木匠那兒。或許,我該問問仆人。”
“布魯爾,你哥哥現在在哪兒?”
布魯爾腳步頓了頓,“哥哥,哥哥要過生日了……我在準備生日禮物,我做了一把木劍……”
布魯爾像是沒有聽明白嶽陽的問題,他嘀咕了一會兒,又扶著牆向前走了。
嶽陽環顧四周,走廊裏異常安靜,牆上的壁燈幹淨的能映出人的輪廓,所有房間都緊緊關著門,另一側的窗戶外還是黃昏的景象,光線映進室內,看不到一絲漂浮的灰塵。
前方,布魯爾走進了一間雜物室,他把所有的箱子一個一個打開,又一個一個關上,“沒有啊,我的刻刀到底哪裏去了?再找不到就來不及了。”
“可能在畫室吧,”嶽陽想驗證什麽,開口說道。
“哦,對對對,也許我落在畫室裏了,”布魯爾開心起來,趕緊往畫室跑,嶽陽一路跟著他。
進了畫室,布魯爾繼續四處翻找,嶽陽左右觀察著,畫室跟他到古堡參觀時差不多。嶽陽看向正中間的牆壁,那裏掛的應該是杜鵑夫人最喜歡的那副畫,一位慈愛的母親懷抱著嬰兒,她的身旁趴著一個半大的小男孩。
可現在,這幅畫不一樣了,畫中的人物由正麵變成了背影。母親佝僂著背部,嬰兒完全被遮擋,一旁的小男孩隻剩個僵硬的後腦勺,整幅畫都透露著詭異。如果長時間盯著看,真的下意識地害怕,畫中的人會在某一時刻突然轉過身來。
“布魯爾,”嶽陽走到還在翻箱倒櫃的布魯爾身後,“你是不是——”
走廊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布魯爾頓時驚慌起來,“不好了,快跟我走!”
嶽陽又一次被布魯爾拉回了自己的房間。嶽陽看著布魯爾輕車熟路地鎖上門,用桌子頂住門板,然後就要往床底下鑽。
“布魯爾!”
嶽陽及時拽住了小男孩的胳膊,他猜的沒有錯,布魯爾是被困在一個封閉循環中了。門栓的複原意味著時間會重置,布魯爾的失憶也一樣,而自己的意外出現也沒能打破這個循環。
但是,這個循環有漏洞,布魯爾的失憶並不徹底,他知道門外有危險,知道那個腳步聲預示著什麽。現實世界的布魯爾已經失蹤了,但是在這裏,門外的東西卻一直進不來。
“門外麵的是誰?”嶽陽壓低聲音問他。
布魯爾有一瞬的僵硬,下一秒就瘋狂掙紮起來,“放開我,別拉我!她要進來了,她要來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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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緊接著被敲響,仍然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布魯爾臉色發白,他瘋狂地想擺脫嶽陽,鑽到床底下去。
“布魯爾,你記得發生過什麽,對不對?!”
嶽陽扳住布魯爾的肩膀,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可你把自己困在這段記憶裏,隻會讓你更加恐懼。”
“我聽不懂,你不要抓著我——”
“布魯爾,你不想見你哥哥了嗎?”
布魯爾掙紮的動作一下慢了下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眼眶。
“伊凡就在這裏,布魯爾。你必須清醒過來,你哥哥一直在找你。”
“哥哥……”
門外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布魯爾,你在跟誰說話?把門打開!”
布魯爾瞳孔放大,害怕得不行,現實裏曾經發生過的事已經刻在他的意識深處。哪怕在循環的記憶裏,他依然忘不掉那種恐懼。
“我會陪著你,布魯爾,”嶽陽蹲下身,此時他也想到了深陷虛假世界的王小虎,他曾經承諾過,一定會救他離開。
“我知道你很怕,很難過,很不解。但你不是一個人了,我會一直在這兒。還有你哥哥,我們都在這裏。”
布魯爾嘴唇發抖,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嶽陽的臉,又轉頭看了看猛烈震動的門板,“是,是那個怪物!那個在我媽媽身體裏的怪物!”
十年前的夜晚,伊凡的生日會正在熱鬧地籌辦,布魯爾跑回房間想拿出自己精心準備好的木製長劍,可他突然發現,自己忘記在劍身刻上哥哥的名字了。
小布魯爾焦急地四處搜尋能用的刻刀,那時大部分的人都在宴會廳裏,古堡的二層空落落的。當布魯爾一路找到畫室時,他聽到了有些沉重的腳步聲。
這個時候,誰會到二樓來呢?布魯爾不太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馬虎,所以,他扒著門板小心地往外看了看。
走廊盡頭的拐角先是映出了一個細長的影子,影子走路似乎有些踉蹌。然後,布魯爾驚愕地看著那個影子,展開了幹枯的翅膀,長出了一隻很像怪鳥的頭!
“布魯爾……”那個影子在叫著布魯爾的名字。
驚恐的布魯爾藏到了畫室的角落,他能聽出這是誰的聲音,這反而讓他更恐懼。
細長的影子飄過了畫室的門口,布魯爾摸索著牆壁站起來,外麵很長時間沒有了動靜。
畫室的門隻開了一半,布魯爾慢慢摸到了門後,他想透過門縫,看看走廊上還有沒有人。
誰知道,一個女人的頭正在此時伸了進來:“找到你了!”
布魯爾尖叫一聲,一頭撞開了女人,飛也似地跑回了房間。他緊緊鎖上了門,然後抱著頭鑽進了床底下。
“布魯爾,開門啊,是媽媽……”
這個聲音成了布魯爾的夢魘,在這個意識世界裏,孤獨絕望的布魯爾慢慢沉淪進了恐懼中,把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
嶽陽安撫著布魯爾,門外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周圍的一切變得破敗陳舊。
這段記憶循環應該解除了吧,嶽陽猜測著,他讓布魯爾站在原地,自己小心地挪開了桌子。
門外聽不到任何聲音,嶽陽小心地打開了一道門縫——
“砰!”
“啊——”布魯爾尖叫著看著一隻長了細長尖銳的紅色指甲的手,卡住了門縫。
嶽陽一下抵住了門板,“光之枷鎖”脫口而出,外麵卻遲遲沒有動靜。
出現在房門外的杜鵑夫人輕笑了一聲,“這裏是我的意識領域啊,嶽陽,你的技能不管用。”
布魯爾不間斷地尖叫著,再一次鑽進了床底下,杜鵑夫人抓撓著門板,“我可愛的兒子,不要害怕,媽媽馬上就進來了。”
是真正的杜鵑夫人來了,嶽陽此時也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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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古堡外,戰場一片狼藉。
羅行趴伏在地上,全身都發著抖,晴天再一次被撕裂成了破棉絮,但是好在杜鵑夫人沒有接著使用詛咒,穆爾之舟雖然受到重創,但也勉強逃過了一劫。
顏紅笙背靠著樹幹,十指近乎折斷的痛,關節都有脫落的阿潔勉強爬到他的肩膀上,小聲地說:“找機會撤吧,打不過。把命折在這兒,太不值得了。”
安吉洛撐著劍,單膝跪在淩亂的樹杈間,他四周滿是碎裂的屍體,這裏麵有很多是神殿騎士團的人,有很多是安吉洛昔日的好友。
安吉洛仰頭,看著越發巨大的鳥巢,杜鵑夫人離開的突然,很可能是發覺尤無淵等人去尋找布魯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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