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爾登島, 昔日之輝的神殿中，封振和馬庫斯都在對著一隻普通的黑烏鴉行禮。
    黑烏鴉理了理自己有些淩亂的羽毛，“找到你們真是不容易, 這孩子的身體太虛弱，好不容易才飛到戈爾登。”
    神鴉阿塔是黑暗之主坐下的神鳥，據傳它活了幾百年, 一身羽毛都蛻變成了灰白色, 能吐人語，智商與人無異, 而且能以意識形態附身到任意一隻黑烏鴉身上, 不受海上迷霧的阻隔。不過，阿塔隻受黑暗之主的差遣, 在昔日之輝的聖堂地位奇高。它的出現, 封振和馬庫斯都不免有些緊張。
    “不用害怕，我隻是需要了解一些事情。”
    阿塔揚起脖子, “封振, 把蘇洛斯島發生的一切詳細地講訴一遍, 任何值得你注意的人、事、還有船, 都要一字不落地告訴我。”
    封振與馬庫斯對視了一眼，有些疑惑地低下了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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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洛斯島的碼頭上, 黛西、伊凡和布魯爾來送嶽陽。
    布魯爾還坐在輪椅上, 身體很消瘦, 但精神不錯, 他丟失了十年的時間, 身體也還是個孩子的樣子，但是有哥哥和父親的陪伴, 他很快適應了現在的生活。
    “嶽陽哥，你以後還會回蘇洛斯島嗎？如果你不是很忙的話，別忘了回來看看我。”
    “當然，我會回來的，”嶽陽揉了揉布魯爾的頭發，“你要好好複建，多聽你哥哥的話。”
    “嗯，”布魯爾笑了起來，把懷裏抱著的盒子遞給嶽陽，“這是蛋糕，我聽哥哥說，你最喜歡吃蛋糕了。”
    “謝謝，”嶽陽接過了盒子，抬頭看向伊凡。
    “就算替我母親送的吧，”伊凡笑得很溫和，“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隨時讓人送信過來。”
    “好。”嶽陽應下。
    “你也不要太擔心，”黛西走過來，壓低聲音道，“杜鵑夫人複蘇時，我看到了岩漿與靈魂的預示，現在想起來，很可能是代表尤無淵要麵臨回歸惡魔身軀的境況。這最起碼說明，在很大概率上，他並沒有死。當然，回歸惡魔身軀肯定會麵臨各種風險，你們到了秘島，也要做好準備。”
    嶽陽點了點頭，“我知道，謝謝你。”
    和眾人告別後，嶽陽登上了甲板，清晨的陽光鋪在逐漸熱鬧起來的碼頭上，明日號揚起風帆，再度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尤無淵的秘島位於聖光海域的邊緣，偏北的位置，再向東行駛就進入風暴海域了，周圍沒有什麽可以停留的自由島。
    巫弘文和熊義臨走前，給嶽陽留下了一幅島嶼標注更詳細的航海圖，因為詭霧海上布滿迷霧，也沒有大陸，人們隻能用已知的島嶼串連成線來劃分海域。
    在航海圖上，風暴海域位於中心位置，比聖光海域要大不少；聖光海域位於風暴海域的西方，從聖光海域再往西，就沒有邊界了。那邊大片海域沒有能落腳的自由島，也很少有幽靈船願意去探索，全部稱為未知海域。
    風暴海域的東南方有一座狹長的小島，小島以東就是人類很少踏足的惡魔海了，惡魔海上的噩夢島大部分由惡魔占領，人類很難通過。
    惡魔海上方，有一片海域曾經稱為紅霧海，傳說中的紅霧之鄉就在這片海域中。但後來，這片海域上唯一的一座自由島，在一夜之間消失了。整片海域彌漫著紅色的霧氣，再也沒有人類敢闖進去。
    整張航海圖的最北方，被大片冰川覆蓋，那裏就是元素之龍所在的極地，巫之島就在極地正中偏下的位置，是唯一一座沒有被冰雪覆蓋的小島。
    縱觀整張航海圖，其實隻是詭霧海的一小部分，有太多的海域人類完全沒有能力進入，詭霧海到底是一顆星球，還是一個密閉的異次元空間，都沒有人能知曉。說不定，穿過那些迷霧，還有另一個世界的人類，也正在這片海域掙紮求生。
    嶽陽和顧城幾個算計了一下距離和時間，明日號以最快的速度航行，也需要十幾天，吃的東西足夠，但是淡水可能會有問題。
    “我們不如在戈爾登島上補給一下吧，”蓋伊點了點航海圖，“戈爾登島已經到聖光的邊界了，然後我們再向北，可能多花個一兩天的時間。”
    嶽陽不太樂意，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到秘島去，可他不能隻顧著自己。而且，秘島上什麽情況還不知道，萬一沒有補給的條件，他們之後還得考慮離開的問題。
    “那好吧，就先去戈爾登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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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嶽陽獨自坐在甲板的欄杆上，詭霧海的夜空也同樣看不到星星，四處都是霧茫茫的。
    嶽陽剛剛查看了自己的卷軸，幽靈船等級之後並沒有出現新的字，仍然隻有“生、死”兩個。
    這一次，他殺了奧卡姆，嶽陽捂住自己的心髒部位。他又一次使用了埋藏在他身體裏的力量，也部分驗證了他之前的猜測。所謂的另一個“他”並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人，他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杜鵑夫人的事，讓嶽陽明白了一些自己的處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神還是妖怪，但是他確實擁有強大的力量。但同時，他也擁有人的意識，或者說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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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活得太久了，他的記憶中出現過各種紀元的人類，他們誕生，延續，然後滅亡。
    他無數次混跡人間，被複雜的情感、欲望包裹，他喜歡人類，也厭惡人類。
    他可能像杜鵑夫人一樣，有自己必須奉行的本能，不管他如何逃避，他總會走到那一步。這些複雜的過去堆疊到一起，在他的記憶中形成了一個龐然大物，早就超過了人類意識可以承受的範圍。
    所以，為了保護自己屬於人類的一麵不被摧毀，他可能很長時間處於分裂狀態。一部分承擔著過去和記憶，也掌握更大的力量。一部分作為人，在人世間行走。當他需要履行自己的使命時，人性的意識會被保護起來。等一切都過去，人性的一麵重現，記憶和力量就會被封存。
    這也是為什麽，每當他迫切地需要力量，他就會被拉進記憶的漩渦裏，被過去的痛苦裹挾。
    不過，這一次來到詭霧海，他的狀態卻有些不一樣。
    他的狀態很不穩定，無論是他，還是戴麵具的嶽陽，似乎都格外的虛弱。他甚至感覺自己不太完整，力量也異常混沌。還有那扇，在他殺了奧卡姆之後，出現的門。門後到底有什麽東西，讓他如此驚恐。
    或許，與他來到詭霧海之前的遭遇有關，他初到詭霧海時，總覺得自己遭遇過海難。而且，一直存在在人類世界的他，又為什麽會來到詭霧海？
    太多的疑問讓嶽陽腦筋生疼。殺了奧卡姆之後，他的腦海裏又多了一些記憶碎片。他努力拋棄那些遙遠的回憶，努力去追尋離現在的時間最近，最關鍵的那部分——
    “我們不是朋友嗎？”
    有人抓住了嶽陽的手腕，嶽陽努力地瞪大眼睛，眼前的人漸漸出現在刺眼的光線中，“嶽陽，幫幫我們吧，人類真的太痛苦了……”
    一抹銀光劃向了嶽陽的臉，停在桅杆上的夜哨突然尖叫了一聲，嶽陽一下清醒了過來！
    溫和的霧氣籠罩著他，明日號還安靜地行駛在夜晚的海麵上。
    嶽陽急促地喘息著，握著欄杆的手滑膩地滲著汗，剛才要不是夜哨叫了一聲，他可能要從船上翻下去了。
    跟他說話的人是誰，嶽陽想不起來，但他看見了那人的臉，是個長相普通的年輕人，顴骨很高，鼻尖有顆痣，笑起來很溫柔，但一雙眼睛黑的嚇人。
    嶽陽從欄杆上滑下來，坐在甲板上抱著膝蓋，他又想念尤無淵了……
    夜哨忽閃了兩下翅膀，它今天似乎改了平時早睡早起的生活習慣，黑豆一樣的眼睛，一直盯著甲板上的嶽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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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號在海麵上行駛了六天，周圍的濃霧終於開始慢慢散去。
    托蓋伊改造船艙的福，雖然在海上航行的時間很長，但大家都沒有太過疲憊。顧城尤其喜歡船艙一層的娛樂室，他這幾天已經把船上的人贏了好幾圈了，除了嶽陽。
    巫天慧每天在自己的巫術室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發明，外麵的人經常能聽到沉悶的爆炸聲，讓蓋伊總是很緊張。
    白雪兒閑暇時都在閱讀室研究各種規章製度，不過她還是很擔心嶽陽的狀況，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做營養品補身體。
    嶽陽這兩天發覺夜哨有點兒不對勁，它開始挑食了。
    蓋伊在船上給夜哨專門養了新鮮的小魚，夜哨平時都是整條整條的吞。可最近這幾天，它突然隻挑小魚腹部的肉來吃，還隻吃最嫩的那一塊兒，頭和尾巴都不碰，簡直比人還金貴。
    “你這是誰慣出來的臭毛病，你知不知道還有多少烏鴉吃不上新鮮的魚呢？”
    嶽陽敲著桌子教訓夜哨，夜哨昂著脖子，高傲地背過身，鳥都不鳥他。
    嶽陽氣不打一處來，“你給我轉過來，把剩下的都吃了！再挑食，信不信我拔光你的毛？”
    “別吵了，”顧城開門走進來，“快出來看看，咱們到戈爾登島了。”
    戈爾登島是一座月牙形的小島，港口十分開闊，但當嶽陽走上甲板時，人卻愣住了。
    沒有喧囂的吆喝叫賣聲，沒有鱗次櫛比的碼頭前街，甚至看不到幾艘船，幾個人。所有的建築都是焦黑殘破的，遠遠的隻能看到一些簡單的木棚小屋，坐落在大片的廢墟上。
    骨瘦如柴的碼頭力工，幫他們拴好船繩，從白雪兒那兒接過一枚星幣時，眼中都是訝異。
    “願昔日之輝籠罩您，善良的女士、先生們。”
    白雪兒愣了愣，不管是在蘇洛斯島還是在愛莎島，碼頭都是最賺星幣的地方。碼頭上的力工雖然勞累，但都是見慣了幽靈船的人，幾枚星幣的勞務費，收起來毫不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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