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陽在一片火光中清醒了過來, 他差點崩潰了，以為拍賣會的事還沒有結束。但他一動，就被一隻溫暖的手按住了。
    “別亂動, 你剛剛受了傷，意識需要休息。”
    嶽陽揚起頭，對上的是尤無淵的臉, 大佬抱著他, 坐在一處斷崖上，底下是被一片大火淹沒的小鎮。
    嶽陽身上蓋著尤無淵的外套, 周圍十分安靜, 聽不到建築物的塌陷或人類的慘叫，有的隻是那感覺不到溫度的火光。
    “這裏是什麽地方？”嶽陽還有些懵, 他能看到遠處的海岸, 甚至看到了一點灰霧。
    “這是我意識世界的終點，也是我的老家。”
    老家, 尤家？嶽陽轉過頭, 尤無淵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疼嗎？”
    嶽陽下意識地按了按心髒的部位, 沒有傷口，但還有點空洞的感覺, “不疼了, 我知道都是假的。”
    尤無淵伸長手臂再度把嶽陽摟進懷裏, 嶽陽此時心裏的大石頭才徹底放下了, 他把真正的尤無淵找回來了。
    “五歲那年, 我確實和我母親一起參加了惡魔血宴的拍賣會。我其實一直都想不起來那是一場怎樣的拍賣會了, 隻記得很血腥，死了很多人。跟我和我母親一起去的尤家人都沒能活著回來, 最後是我母親作為惡魔血宴的持有者，把畫帶回了尤家。”
    “那副畫管用了嗎？”嶽陽記得，尤宗光說過，尤家自葉柔臻懷孕後跟惡魔就再也沒有聯係了。
    “應該是管用了，但是惡魔血宴不算什麽高級的惡魔物品，能達成的交易也很少，”尤無淵緩慢地回憶道，“後來，尤家也漸漸能使用一些惡魔儀式了，可都沒什麽大的作用。我和我母親的境遇，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嶽陽心裏又揪了起來，他知道尤無淵和他母親，在尤家一定受了很多虐待，就算尤無淵漸漸長大，但礙於葉柔臻，他恐怕也不敢輕易反抗。
    “我本來計劃著，隻要忍到我十八歲成年，就義無反顧地帶走我母親。那時候惡魔血宴十三年的使用時間也到了，我們和尤家再沒有任何關係。”尤無淵的眼中劃過一絲冰冷，“可是我沒想到，尤家的人根本沒有任何底線。”
    嶽陽順著尤無淵的視線看向了斷崖下的漫天大火，這一定是大佬的傑作吧，大佬就是在十八歲那年進入詭霧海的。
    “是尤家人又做了什麽事嗎？”
    尤無淵垂下了眼睫，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憤怒，“你知道參與惡魔血宴拍賣會的人，為什麽一定要是十三個嗎？”
    嶽陽想了一會兒，惡魔血宴拍賣一次使用十三年，一次拍賣會十三個與會者，難道不就是一種象征嗎？
    “因為一場惡魔血宴，”尤無淵沒有等待嶽陽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氣，“需要十三個祭品。”
    嶽陽愣住了，尤無淵苦澀一笑，“其實，從一進入那場拍賣會，我們就是惡魔餐桌上的食物了。”
    嶽陽一下想明白了，什麽規則，什麽拍賣，都是騙人的。那根本就是一場活人祭祀，所有參與的人都要死，無論贏家還是輸家，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方涵那對兄妹跟我和我母親，是僅剩的生還者。但是，尤家早就派人安排好了一切，惡魔血宴被直接帶回了尤家。本來大家都以為，過了十三年，就該輪到方家兄妹了。可誰知道，根本沒有下一個十三年。方晗雨找到尤家時，方涵就已經死了。那個小姑娘長大後，堅強執拗地可怕，她想了無數的辦法潛入尤家，最終把一切的真相告訴給了我。”
    嶽陽猜測，他在尤無淵的意識中經曆的拍賣會，雖然過程真假參半，但人物性格應該都是真實的。方晗雨在拍賣會中接觸過葉垣，她可能就此知道了葉垣的身份不簡單。
    尤家曾經三次拍到過惡魔血宴，一定是知道惡魔血宴真相的，但他們連自己家裏人都瞞著。方涵為方晗雨幾乎失去了生命，卻在最後，成了別人家的祭品，方晗雨怎麽可能不恨？她千方百計潛入尤家，找到尤無淵，其實是去複仇的。
    當十八歲的尤無淵闖進尤家本家時，迎接他的是長者的無視，小輩的嘲諷和無情的棍棒。本來希望就在眼前了，可這對母子卻突然得知，其實早在十三年前，他們就已經被判了死刑。
    “尤家本來就是一個被怨恨和恐懼包裹的家族，而且當時尤家不知道又在做什麽奇怪的儀式。我的赤紅之炎一爆發，就像落入了酒精中的火星，眨眼間點燃了漫天的怨氣，上百年數不清的冤魂都在那一晚掙脫了束縛。”
    尤無淵抬起手，冤魂的慘嚎和人類的尖叫聲瞬間填滿了山穀。
    嶽陽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看著這個偌大的家族在一夜之間被自己的欲望之火吞噬。
    尤家用自己的血脈親人，做和惡魔交易的籌碼，換來了百年的財富和權勢，也注定了他們必要受到冤魂厲鬼的反噬。
    .
    “那是我第一次使用真正的赤紅之炎，我頭痛的很厲害。我當時除了憤怒和疼痛，幾乎沒有了任何感覺，直到我母親向我撲過來……”
    火光中的纖瘦人影在尤無淵的瞳孔中閃過，“我母親很痛苦，她讓我停下來，我拚命地控製自己，企圖收回那些火焰，可我根本控製不住。我在巨大的疼痛中昏了過去，最後的影像，就是我的母親站在一片火光裏。”
    嶽陽終於知道了糾纏在尤無淵心底深處的夢魘，他懷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我醒來之後，這座島上隻有一片還在燃燒的廢墟。我四處尋找我的母親，卻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這一切都是尤家的錯，”嶽陽不知道怎麽安慰尤無淵，隻能試探著拉住他的手臂，“你母親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平安地活下去。”
    尤無淵低著頭，沒有說什麽，山穀中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此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這一次我與惡魔身軀融合，回憶起了很多拍賣會上的細節。我和我母親雖然當時都不是惡魔使徒，但最後也幾乎失去了逃跑的能力。我始終想不起來，我們四個人是怎麽除掉惡魔使徒的。直到方晗雨潛入尤家時告訴我，是我召喚來的惡魔，聽從我的命令，殺掉了惡魔使徒。”
    “你說艾莫斯？”嶽陽一下想起來那個強大的紅色惡魔，“可你怎麽從沒提起過他？”
    “因為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在方晗雨來之前，我甚至不記得有這回事。而方晗雨那時候年紀也小，她隻記得那個惡魔聽我的話，同樣不記得它叫什麽名字。我當時大病一場後，我母親就沒有再提過拍賣會的事，也不允許我再問。”
    “那怪不得。”
    嶽陽想到自己在拍賣會中時，艾莫斯是零點通過惡魔血宴的通道來到這裏的。它雖然很強硬的要帶走尤無淵，但是它對尤無淵也很恭敬。如果尤無淵當時有什麽要求，比如殺一個人，它一定會聽從的。
    “它的名字我也是剛剛才真正的想起來，它確實不是我召喚來的。方晗雨隻是記得它聽從我的命令，大概就以為我有召喚惡魔的能力吧。”
    “那艾莫斯為什麽沒帶走你呢？”嶽陽很疑惑，艾莫斯的到來是尤無淵記憶的蘇醒，那它應該確實想帶走過尤無淵。可是，為什麽沒成功呢？真實的拍賣會裏，也不可能有一個叫溫野的嶽陽攪局，惡魔血宴更沒有被燒掉，艾莫斯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帶走尤無淵。
    “我也不知道，”尤無淵搖搖頭，“在艾莫斯抓到我後，我企圖使用赤紅之炎，然後就昏迷了。方晗雨也沒有提起過，那個小姑娘來見我時，本來就已經被惡魔血宴纏上，精神和記憶力也都出現了嚴重的混亂。”
    “那也就是說，當時可能有其他人，替你攔住了艾莫斯。或者，發生了什麽意外，像是我讓方涵燒掉惡魔血宴一樣，導致通道被破壞了。”嶽陽猜測道。
    “很有可能，到底是什麽原因，也許隻有見到它本人才能知道。”
    “你要去惡魔海？”
    尤無淵點了點頭，“我在詭霧海這麽多年，調查了不少尤家的事，我覺得尤家墮入詭霧海是有人推動的，我母親的失蹤也有很大問題。像是比尤拉，她竟然有我母親的琴。這一切，很可能都跟格蘭瑟姆的隕落有關，我必須調查清楚，才有可能知道我母親的下落。”
    嶽陽連連點頭，“那我跟你一起去。”
    尤無淵笑了一下，“你在別墅裏時，跟方涵說了什麽，他怎麽會聽你的去炸拍賣廳？”
    “我說查理有可能就是附身方晗雨的惡魔。”
    嶽陽晃了晃脖子，“我不是胡說的，從其他人撤離島嶼開始，整座島就落在了惡魔手裏。明明信號都被屏蔽了，偏偏主持人能出現在投影上。而且那個查理，總是各種掩蓋規則上的漏洞，根本不像一個正常人。而無論惡魔是以什麽形式監視這場拍賣會，惡魔血宴和拍賣廳都是至關重要的環節。方涵很聰明，我略一提醒，他就知道怎麽做了。反正惡魔自己也不遵守規則，我們直接掀桌子又怎麽樣？”
    尤無淵點點頭，“很聰明，牛角惡魔在惡魔海的地位很低，但它們很狡詐，經常從人類那裏牟取利益。艾莫斯，應該是紅岩惡魔，它們數量很少，但實力強悍，很忠誠，常常被一些大惡魔收做下屬。”
    “哦，”嶽陽應了一聲後，就定定地看著尤無淵，兩隻眼睛亮晶晶的。
    “怎麽了？”尤無淵低頭看了看自己，好像沒什麽奇怪的地方。
    “大佬，你現在的身體是真實的了嗎？”
    尤無淵眯起眼睛，其實也不怪嶽陽好奇，從兩人見麵開始，尤無淵就是靈體狀態。不是用幻術現身，就是用的玩偶身體。
    “是真的，算是惡魔身軀的人形狀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