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號的船帆在清晨的海麵上撐起, 與阿特萊特號、銀色鱘魚號一起緩緩駛離秘島的海岸。
    尤無淵和嶽陽一起站在船尾，看著這座曾經隱藏了尤家最大秘密的島嶼，慢慢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尤無淵很輕很輕地吐了口氣, 嶽陽悄悄轉頭看他。用惡魔身軀複活的尤無淵乍看之下似乎與從前沒什麽區別，但這是在他刻意收斂氣息的情況下。惡魔血脈仍然在影響著他，更不用說他的身體現在是實實在在的惡魔。
    當初, 奧卡姆的真身隻有部分出現在蘇洛斯島上, 就幾乎讓海岸邊的所有人類陷入夢魘。人類對惡魔的氣息有著極度的敏感和先天的恐懼，這幾日哪怕尤無淵刻意控製, 白雪兒、蓋伊幾個人也都不敢太過直視他。
    好在, 阿特萊特說尤無淵回歸惡魔身軀的時間尚短，等再磨合一段時間, 他對惡魔氣息和惡魔力量的控製就會更得心應手。
    不過, 反正嶽陽對什麽惡魔氣息是完全沒有排斥反應的，他單純覺得大佬越來越好看了。惡魔天生就有蠱惑人類的能力, 隻是那種魅力往往隱藏在嗜血的危險中。
    三艘幽靈船排成一列在海麵上行駛著, 他們要與銀色鱘魚號一起先回到戈爾登島, 然後明日號和阿特萊特轉向風暴海域, 銀色鱘魚號帶著大巫和熊義回聖光。
    另外，戈爾登島上昔日之輝的神殿也需要處理, 尤無淵正好借此宣布回歸。
    難得輕鬆平靜的旅程中, 平安救回了大佬的嶽船長興致頗高。在娛樂室跟不信邪的熊義玩了十八把骰子, 贏了十八把。
    黃金賭徒這回終於找到了知己, 跟熊領隊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艏樓上, 尤無淵站在欄杆後, 望著前方迷茫的灰霧，不知在想些什麽。
    巫弘文走了上來, 遞給尤無淵一杯紅酒。
    “熊義很喜歡嶽船長，天慧也是，”巫弘文笑了笑，“熊義說，在明日號上的生活讓他想起了很多從前的事。”
    “熊義上船早，那時候的很多人都不在了。”
    巫弘文低下頭，“您能找回自己，阿特萊特號的船員們都會瞑目的。”
    尤無淵突然眯起雙眼，無形的力量在空氣中蕩開，他舉起了手裏的紅酒杯——
    “敬所有並肩作戰的夥伴……”
    巫弘文還以為尤無淵在憑吊阿特萊特上犧牲的船員們，卻不知，在幾層灰霧的後方，紅蓮號上，顏紅笙也在船欄前舉起了酒杯。
    可下一秒，尤無淵的眼中，一抹赤紅閃過，“也敬我船上，枉死的冤魂！”
    突然騰起的巨浪，讓紅蓮號猛地一震，顏紅笙迅速反應過來，“青羅，加速！”
    青羅是紅蓮號的船靈，紅蓮號猶如破水而出的蓮花，在海浪中壓出一道白線，但殊不知，還是晚了一步。
    “阿笙——”
    木偶阿潔從船艙裏竄了上來，一把撲倒了顏紅笙，堪堪躲過了一團赤紅如血的火焰。
    “尤無淵！”
    阿潔憤怒地爬了起來，身體迅速膨脹，嘴巴大張，一根漆黑的炮筒伸了出來，鐵皮炮彈轟然飛出，一頭紮進了濃霧裏。
    然而，炮彈飛出去，好像紮進了黑洞裏，半點聲音都沒傳回來。
    阿潔更生氣了，他也辨別不出對方的具體位置，隻能發泄似的向四周轟炸，紅蓮號霎時被濃烈的火藥味兒包圍。
    顏紅笙直覺不對，紅蓮號剛要轉向，船舷前方再度掀起了巨浪！
    一個高大的，極具壓迫力的船影，出現在了層層濃霧之後，頃刻間籠罩了整座紅蓮號。
    “阿特萊特……”
    這船的影子曾無數次出現在顏紅笙的夢裏，就是被迷霧籠罩，他也能一眼認出來。
    高聳的船身上方，一個熟悉的人影，披著黑色的大衣，握著藍寶石手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顏紅笙有些發怔地看著那個影子，恐懼和莫名的情緒充斥了內心，讓他遲遲沒有動作。
    等到又一股紅光尋人而來，阿傑又一次撞飛了顏紅笙，赤紅之炎在紅蓮號上蔓延開來，船靈青羅受到重創。
    顏紅笙才猛地清醒過來，紅蓮號上響起了急促的琵琶聲，整艘船在阿特萊特的船身下，飛速隱去了身形，轉眼間就與濃霧化為了一體。
    明日號上，尤無淵轉過了身，他左眼的火焰很快恢複了正常。剛剛的一切，包括阿特萊特號現身和赤紅之炎，其實都是幻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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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蓮號跟得並不算近，隔著濃霧，尤無淵隻能感應個大概方位，無法直接攻擊。不過，他可以大範圍地釋放幻術。
    明日號上的其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被突然而來的炮彈落水聲，嚇出了船艙。
    阿特萊特出現在尤無淵身邊，眼中很是讚賞，“你的幻術能力又大幅增強了，這麽遠的距離，如此大範圍使用，連我都很難做到。”
    “顏紅笙是從秘島跟過來的，他有了一艘新的幽靈船，能在濃霧裏隱去行蹤，我聽到了琵琶聲。”
    “是紅蓮號？”阿特萊特眯起了眼睛，“紅蓮號和我一樣，是詭霧海上第一批誕生的幽靈船。”
    尤無淵微微皺眉，詭霧海上第一批誕生的幽靈船，漫長的時間，這些古老的船靈曾最接近這片海洋的真相，它們的出現也往往代表著更純粹，更強大的力量。
    在亞特蘭蒂斯，除了阿特萊特，那些古老的幽靈船基本都被盤根錯節的各大勢力掌控。眼下，沃德已死，顏紅笙沒了庇護，卻突然得到了紅蓮號，這讓人不得不懷疑，顏紅笙的背後可能還有其他人……
    “顏紅笙這個人，一直以來都藏著很多秘密。當初他突然選擇跟隨沃德，我就很奇怪。”巫弘文輕聲道，“如果他受其他勢力指使，另有目的，那很多事就能說得通了。”
    尤無淵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地望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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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遠的海麵上，佇立著巨大神殿的島嶼。
    一隻垂著腦袋，停留在金色枝條上的灰白色烏鴉，突然身體一顫，睜開了眼睛。
    “你回來了，阿塔？”鮮紅的血池裏，傳來了黑暗之主混沌的聲音。
    神鴉阿塔抖了抖僵硬的翅膀，聲音有些發軟，“尤無淵要來風暴海域了，他成功融合了惡魔身軀，擁有了更可怕的力量。”
    血池裏沉默了片刻，黑暗之主的嗓音突然化成了單一的女聲，“那是必然的……還有呢？”
    阿塔綠豆似的眼仁兒左右動了動，“我吩咐馬庫斯他們暫時撤離戈爾登了，避免與尤無淵正麵衝突。其他的……就沒有了。”
    血池裏卷起旋渦式的波紋，隻剩一半的巨大神像頭顱，隱隱出現在血水中，“阿塔？”
    阿塔有些緊張，但它還是挺直了不長的脖子，狀似隨意地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真的沒什麽了。我聽了封振的話，去監視了尤無淵的新同伴。哦，不對，應該是他的小情人。那隻是個普通的男孩，有一艘不錯的幽靈船。尤無淵的秘島被他的意識操控，我根本進不去。那些人上島後，也是九死一生。最後估計是走了狗屎運，才把尤無淵喚醒。”
    血池中的波紋緩緩蕩了片刻，阿塔又開口道，“我估計，之前毀滅與永恒迷霧的神戰，還是因為格蘭瑟姆的惡魔之舟。你知道的，這些年，阿道夫也一直懷疑尤無淵身上有惡魔之舟的線索。”
    黑暗之主沒有再開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阿塔的話。
    阿塔屏住了呼吸，注視著血池中的影子，半晌後，巨大的頭顱慢慢沉進了池底。
    戈爾登島
    碼頭上，慌亂的人群注視著幾艘並列展開的陌生幽靈船。昔日之輝的修士，正引導著大批擁有“純粹信仰”的島民登上幽靈船。
    “盧克！”
    裹著灰色麻布頭巾的女人從人群中衝了出來，一把抱住即將登船的小男孩。
    小男孩表情木訥，聽到母親的呼喚也沒有任何反應。
    牽著他的修士轉過了身，嗓音冷淡地道：“女士，盧克已經成為了黑暗之主的孩子，他的未來將奉獻給聖堂，您應當為他感到驕傲。”
    “不！”女人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盧克不能離開我，他才六歲。”
    “這是盧克自己的選擇，女士。將自己奉獻給神，是我們畢生的榮光。”
    幾個修士圍了上來，強硬地掰開了女人的手。女人哭喊著孩子的名字，人群開始騷動。有人想混進上船的隊伍，有人想拉回自己的家人，碼頭上一時混亂不堪。
    影子號上，封振有些急躁地看著船下的一切，他們本該聽從神鴉阿塔的命令，幾天前就撤離戈爾登島，可馬庫斯堅決不肯。他臨時調來了幾艘幽靈船，非要帶走一批信眾。
    “我們帶著這麽多人，根本沒有地方安置，而且再這樣耽誤下去，我們很可能跟尤無淵撞上！”
    “不要急，封振，很快我們就可以啟程了，”馬庫斯勾起嘴角，“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我們本來就不需要安置這些人。”
    封振眉頭一皺，“這話是什麽意思？”
    馬庫斯雙手扶上船欄，注視著還在走進船艙的人群，表情逐漸變得陰冷，“這是我敬獻給我們至高無上神的禮物，最虔誠的信徒，最潔淨的鮮血。我們偉大的黑暗之主，注定要在無邊血池中，重現昔日之神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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