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紅霧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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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太陽在顏紅笙渴盼的目光中終於沉下了海平麵。
時間過了午夜,伶人町中雖然還燈火通明,但已經很少有人在外麵走動了。
兩個纖長的身影小心地隱藏在黑暗中, 避開所有有人巡邏的道路,快速插進了雜草叢生的小道。
顏紅笙緊緊牽著阿姐的手,漸漸把那些紛亂的歌聲、笑聲都甩在了身後, 天上的圓月為他們灑下銀光, 遠處吹來的風越來越濕潤。
“阿姐,我們就快到了。”
女孩一聲不吭地緊跟著顏紅笙, 哪怕已經氣喘籲籲了, 她也不允許自己的腳步慢下來。
終於,他們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一處斷崖隔開了一片野灘, 這裏鮮少有人來, 沙灘上滿是石子和貝殼。
聞斯宇的船還沒有到,顏紅笙讓女孩坐到一塊石頭上休息。
女孩撿起了腳邊的海螺, 放在耳邊, 那雙黑亮的眼睛此時就猶如夜空中的星星, 她看著自己的弟弟, 滿足的笑了。
“我們很快就能離開了,阿姐。”
女孩點點頭, 就在這時, 船身劈過海浪的聲音傳來。
顏紅笙立馬瞪大眼睛, 看向漆黑的海麵, 一艘並不算大的船正向他們靠近。
聞斯宇就站在船頭, 衝他們不斷揮手。
因為這片海灘並沒有碼頭設施, 船無法平穩靠岸,要上船的人得涉水走上一段。
顏紅笙回身拉起姐姐, 那邊聞斯宇也打算下船來接他們。
“阿姐,別怕,拉住我。”
女孩點點頭,跟著顏紅笙一起毫不猶豫地踏進水裏,海水很冷,但他們的身體是滾燙的,隻要能上船,隻要能離開這座島……
聞斯宇也跳進了海水裏,朝顏紅笙他們走來,“別擔心,不深……紅笙?”
顏紅笙愣住了,他定定地看著朝他們走來的聞斯宇,他還能感覺到阿姐手心的溫度,可兩條腿卻突然一動不能動了!
“紅笙,你怎麽了?”
聞斯宇已經走到了顏紅笙跟前,看清了他蒼白的臉,也看到了他身後的東西。
“這——”
聞斯宇顯然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他的同伴攀上船欄,衝他大喊,“快回來!你不要命啦!”
顏紅笙知道自己身後肯定是有什麽,他拚命地向前探著手,希望聞斯宇能拉他一把。
“紅笙……”
聞斯宇的臉上漸漸沒了血色,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絕望、很矛盾,但他的腳卻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不,不!”
顏紅笙慌亂地企圖抓住遠離的聞斯宇,但他的手臂卻突然被一股力量吊了起來,然後他和阿姐一起都飛速拉回了岸上。
“斯宇!斯宇!救救我們,別走,別走!”
被拉上岸的那一刻,顏紅笙又迅速爬了起來,他企圖再衝進海裏,可身體又一次被拽住,狠狠甩在了沙灘上。
阿姐手忙腳亂地跪在地上,衝著海上的船連連磕頭,她指著自己瘋狂搖頭,又指了指顏紅笙,祈求他們能帶走自己的弟弟。
那邊,聞斯宇已經回到了船上,離得太遠,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的同伴,站在他的身後,似乎正跟他說著什麽。
海浪推開船身的聲音是那麽的刺耳,甚至越過了絕望的哭泣。海水一遍一遍衝刷著沙灘,也刷掉了不甘的指痕。
顏紅笙的衣袍已經全部濕透了,海麵上的船也早已遠去。可他完全不顧姐姐的阻攔,一次又一次衝進海裏。
終於,在天快亮時,顏紅笙在被控製住身體的那一刻,轉過了頭——
他看到了,出現在島嶼半空的巨大影子,從它的身上飄散出數不清的絲線,就像提現木偶一樣,拴在島嶼中的每個人身上。
“主宰……”顏紅笙突然笑了,到底是誰告訴他們,這裏是座自由島的?
島上的人不清楚,難道那些島外來的人也不知道嗎?聞斯宇也不知道嗎?為什麽沒人告訴他?
紅霧之鄉根本不是自由島,這就是一座噩夢島,一座專門取悅人類的噩夢島。
“你這下明白了吧?”
花姨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上了這片海灘,她似乎在不遠的地方看了他們很久。
“想要離開,隻有被客人買下這一條路。客人付了星幣,簽了契約,島嶼才會放你離開。那個聞斯宇就是個窮鬼,他買不起你,才想出這麽個辦法。”
顏紅笙落魄地站在水裏,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也都冷透了。
“而且,你以為你跟他離開,就能過上好日子了?你是紅霧之鄉的伶人,即便離開這裏,一生也都要受鬼偶契約所控。誰買了你,誰就是你的主人。那些離開島嶼的伶人,也不過是像貨物一樣,在詭霧海上被賣來賣去。”
“自由,這一輩子注定與你無緣。”
花姨說完這一切,冷漠地轉過身,“行了,鬧了大半夜,你也該清醒了。好好收拾一下,等候巴頓船長吧。”
阿姐撲向水麵,把顏紅笙緊緊抱在懷裏,太陽從他們的背後緩慢升起,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
顏紅笙回到住處後就病了,花姨找了人來給他看病,開了一大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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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一直有人來來去去,阿姐隻能躲在小房間裏,等沒人時才敢出來看看顏紅笙。
她把浸濕的帕子放在顏紅笙的額頭上,輕輕撫摸他的臉。
“阿姐,別怕,我沒事的,我們以後再想辦法。”
顏紅笙努力地笑著,跪在床前的女孩張了張嘴,最後也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時間又過了兩天,町裏突然忙碌了起來,還在修養的顏紅笙被人硬拽起來試衣服。
巴頓到了,他還帶來了大批客人和等級更高的幽靈船。
那些人模狗樣的紳士,一到了紅霧之鄉就像被關久了,突然放出來的公狗,恨不得連褲子都不穿。
一連幾天,島上都是徹夜狂歡,淫靡的笑聲和尖叫能在午夜傳出很遠。
為了取悅這些客人,幾家伶人町都出盡百寶,而顏紅笙就是他們町裏,那最後一道珍饈。
顏紅笙的父母都曾是島上最有名的伶人,顏紅笙的長相幾乎繼承了他們全部的優點。
如果不是母親一直護著他,他可能都等不到成年,就會被町裏賣出去了。
看著顏紅笙撐著病體被打扮,女孩終於忍不住衝了出來,她把那些人都推開,像老母雞護著小雞一樣,把顏紅笙護在身後。
但她很快就被人打翻在地,幾個壯碩的男人把她拉扯到一旁,要不是顏紅笙厲聲喝止,她又免不了挨一頓打。
等終於收拾停當了,時間也已經到傍晚了。
花姨來看了一眼顏紅笙,隻見他雖然麵色蒼白,但容貌不減,遂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先休息一會兒,天黑後我派人來接你。”
四周終於安靜了下來,茅屋的門被掩上。
顏紅笙拿起桌子上擺放的新鮮糕點,衝縮在房間角落的女孩招招手,“阿姐,過來吃點兒東西。你今晚早點睡,明天一早我就回來了。”
女孩躲在暗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顏紅笙。
顏紅笙扶著牆壁緩緩站了起來,他還有些輕微的頭暈,他的病還沒有完全好,但他不想讓阿姐看出來。
“阿姐,我給你表演一段木偶戲吧。”
幾個小巧的木偶順著牆邊敲鑼打鼓地走了出來,它們在地上轉圈、跳舞,隨著節奏搖頭晃腦。
女孩看了半晌終於笑了起來,她轉身鑽到櫃子底下,掏出個布包遞給了顏紅笙。
顏紅笙打開一看,竟然也是個木偶。
比尋常木偶大上很多,四肢很靈活,有一頭毛躁的長發,穿著寬大的布衫,五官並不精致,甚至有些醜陋,眼睛處還沒有鑲嵌,隻有兩個窟窿。
顏紅笙很驚喜,“阿姐,這是你做的?”
女孩點點頭,她指了指木偶,又指了指自己。
顏紅笙笑了,“那你給它起名字了嗎?”
女孩一筆一劃地在地上寫出了兩個字——阿潔。
阿潔,阿姐……
女孩再次拍拍木偶,然後拍了拍自己。
“好,以後阿潔跟阿姐一起,陪在我身邊。”
顏紅笙把木偶抱在懷裏,假裝轉過身借著燭光觀察,其實是在流淚,“等我回來,我們一起給它做雙眼睛……”
昏黃的燭火映著姐弟兩人的影子,背過身的顏紅笙沒有發現,從她姐姐的指尖延伸出了一道道絲線,無聲地包裹了他!
……
一連幾個伶人被從巴頓的房間抬了出來,花姨隻掀開白布看了一眼,就讓人快速抬走了。
“媽的,沒意思!”
巴頓肥碩的身體從一個纖弱的身上爬起來,“新人呢,老子惦記很久了!”
“新人有什麽意思?”
一個幹瘦的老頭在旁邊道,他倒是一臉饜足,隻是嘴角沾了很多的血,“就是老人玩起來才有勁兒。”
“嗐,你是不知道,巴頓船長這次定下的新人是當初遠娘的兒子。”
長了一雙老鼠眼睛的男人,笑嘻嘻道,“那長相,我就見過一次,別提多讓人心癢癢了。”
“老子等了快兩年,今天終於能吃上了。”
巴頓抹了一下嘴巴,往桌子上一坐,“今天讓你們都跟著開開葷。來人啊,快把人給老子帶來!”
來接顏紅笙的人都很著急,那邊客人催得緊,這邊顏紅笙還緊閉著房門遲遲不開。
“你再不開門,我們就闖進去了啊,花姨交代了,捆也要把你捆過去!”
茅屋的門被敲得嘭嘭響,眼看著門栓都要掉下來了,門內終於有了動靜。
大門打開那一刹那,屋內的燭火驀地一滅,眾人隻能憑著手裏的燈籠,看到一個修長的人影,穿著大紅錦袍,外麵裹著花被。
花被把大半張臉都遮上了,隻露出了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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