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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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有多難,郭大帥心裏清楚。

    一是缺兵少將,這天下各路義軍都首領大多都是明教中人,有的幹脆就是明教信徒揭竿而起。就像如今手握數十萬大軍,和朝廷殺的難解難分的劉福通大帥,本身就是明教的護法,還有信徒遍布天下的彭和尚。

    郭大帥信明教,卻也不信。

    他出身優渥,算不得什麽豪富,但是家中的財產也是兩三代人都吃用不盡。按理說應該是地方上的頭麵人物,可這大元朝廷對南人防備極深。他這個家中沒有根基勢力的財主,不但在官府那裏沒有半點體麵,甚至連芝麻小吏,衙門裏的幫閑都能上門打秋風。

    江淮的地界上,明教信徒眾多,不乏達官顯貴,官府中人,為了有個靠山,郭大帥年輕的時候就入了教,為求平安。

    這些神神鬼鬼他是半點都不信,就是唬弄人玩意。可也有好處,信教以後家裏的買賣特來越大,身邊聚攏的好漢也越來越多。

    包括他這次起事占了濠州,明教也出力甚多,聽命於他的孫德崖,俞白等人都是明教的信徒。

    可難就難在這,起事前大夥尊他號令,有了一州之地後,這些人便和明教那邊眉來眼去勾搭連環,對自己這個不大虔誠的大帥,也開始陰奉陽違,離心離德。

    致使郭大帥這個濠州大總管,對手下的兵將都不能全部控製。

    其二就是錢糧,郭大帥可不是那些吃飽肚子就高興的泥腿子,整頓兵馬,擴軍招將,修整城池哪樣不要錢糧。眼看朝廷大軍來攻,若是想長久占著這一州一地,更是離不得錢糧。

    可濠州地界上有錢人就麽多戶,真要是去人家那征糧要錢,保不齊就逼跑了人家。去那些窮棒子農民那收,特娘的保不齊人家在官軍來的時候,拎刀子投了官府,跟咱們拚了。

    左右為難,頭疼!

    還好有個小五,老軍許二偷偷匯報。那千把士兵,讓小五操練的有模有樣,就是放在朝廷那邊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好兵。

    郭子興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模樣。

    ………

    朱五也頭疼。

    也是錢糧鬧的。

    這營裏小一千人,各個都是大肚漢,多少糧食都不夠吃。偏偏他調子還定高了,隔三差五有葷腥,訓練好的隊伍要有肉。起事那天晚上撿漏密下來的那點銀子,流水似的往外淌。

    又是兩頭大肥豬,哼哼唧唧的被抬進來。大營的夥房,讓新兵們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朱五的親衛副百人長李賽雙手叉腰,在夥房門口拍著肥豬的大肚子,扯著脖子喊。

    “瞧瞧!又是肉,當兵的啥時候享過這福兒!以前老子給朝廷賣命的時候,給勺豬油都是天大的恩典。哪像你們,吃的都是巴掌大的肥肉片子。

    你們出去打聽打聽,滿濠州城哪個隊伍有肉吃,小米粥能喝上都不錯了。這些肉還有你們吃的糧,都是千戶大人自己掏腰包給你買的,生怕你們吃不好。

    你們說,這恩情是不是跟爹媽似的?”

    這年月的人還真信這一套,李賽唾沫星子橫飛說了一通,新兵們替千戶大人擋刀子的心都有了。

    朱五的房間就在夥房邊上,聽了李賽這帶著時代氣息的個人崇拜主義宣傳,笑著關上窗戶,隨後看著麵前幾個人,黑了臉。

    黑臉是因為他報以厚望的土製手榴彈,聲挺大威力太小,甚至有的幹脆連響都不響,扔出去還沒個磚頭有用。

    工匠趙四帶著幾個徒弟,看著黑臉的朱五,大氣都不敢出,自從被這個千戶大人盯上,他沒日沒夜的研究,奈何就這麽點能耐了,實在造不出更好的。

    “銀子花了幾十兩,鐵料子用了幾百斤,就給我看這個?”朱五手指敲打桌麵,冷眼說道,“這玩意連耗子都不死!”

    趙四哭喪著臉說道,“大人,小人已經竭盡所能,實在是………”

    “放屁!”朱五一拍桌子,罵道,“你以前給什麽鳥達魯花赤幹活時候,也這個說辭嗎?莫非,你以為咱爺們手裏的刀不快,吃素的嗎?”

    鏜!朱五話音剛落,身後的郭興已經抽出你刀子,這小子掏茅廁掏得一身是火,渾身上都冒著殺氣。

    趙四馬上就跪了,哭道,“千戶大人明鑒,小的以前隻是做煙花的匠人,您要的這種火藥,小人實在配不出來,不過………”

    朱五不耐煩,“不過啥!”

    “不過,小人可以推薦一人。此人一生鑽研此道,學識勝過小人十倍!”

    “有這樣的人,你為什麽不早請來!”

    趙四苦笑,“小人早就請過了。隻是,這人聽說是幫反…………義軍做事,不但不來還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

    朱五笑了,焉能聽不出趙四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不想給反賊效力,這樣的人多了去了。古往今來曆朝曆代,有憤而反抗的豪傑,就有這種視不肯餓死的百姓為賊的鳥人。

    他盯著趙四,繼續問道,“你確定那人能行?”

    趙四連連點頭,“小人卻定!”

    朱五又問,“你和那人早就相識?什麽關係?”

    “小人以前在那人處學過幾天。”

    “算你半個師傅了!”朱五笑笑,“他有什麽愛好?”

    趙四想想,“那人平生不愛美色金銀,唯愛酒肉!”

    朱五站起身,對郭興道。“老三,準備好酒好肉。”又對趙四說道,“你帶路,老子親自去請!”

    為了手榴彈這個秘密武器,老子豁出去三顧茅廬低三下四的求你。可你若是跟老子裝什麽大個兒的,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手裏的家夥也不是擺設。

    路上,趙四和朱五說著要請這人的種種。

    原來此人名席應真,是個遊方的道人,也不知道是何時在這濠州城中落了腳。守著一間破道觀,靠幫人算命為生。這道人倒也有兩下子,算得頗為靈驗,所以日子過得也不錯。

    道人,算命!

    朱五來了興趣,聽著像是世外高人那種。小說中也好,演義中也罷。道人都是仙風道骨,料事如神的神仙。再不濟也都和和氣氣的。你再看和尚,肥頭大耳哪有一個好人。

    道觀是很破,大門踏了半邊,門口一條瘦瘦的老狗見一群人過來,嗖地一下沒影了。

    朱五在前,身後跟著郭興等親衛,在趙四的指引下邁步進去。剛邁進去,就見道觀正房的門口,盤坐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和尚。

    和尚麵前一口鐵鍋,咕嚕嚕的冒著熱氣。一聞,居然是肉香。

    “你不說是道士嗎?怎麽有和尚?”朱五對趙四問道。

    “這小和尚是他的徒弟!”

    道士收和尚徒弟,這哪跟哪!朱五忽然覺得,這道人也不一定靠譜。

    “小師傅,席道長呢?”趙四恭敬的問道。

    “師傅去打酒了,囑咐我看著這鍋肉!”

    小和尚說話慢條斯文,唇紅齒白,放後世妥妥一個網紅小鮮肉。

    “幾位若是有事找我師傅,安心等候便是!”

    來都來了,不等也沒辦法。可是這院子裏連個凳子都沒有,朱五隻能學著小和尚的樣子,盤腿坐在石板地上。

    坐下,不經意間朱五發現小和尚在看他。

    他點頭笑笑表示禮貌,小和尚還在看他。

    他收攏笑容與和尚對視,小和尚依舊看他。

    你特娘長的跟個二椅子似的,看老子幹啥?

    朱五脫口而出,“你瞅啥?”

    小和尚又是笑笑,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施主,你麵相和常人不同!”

    “哪不同?我頭上有犄角?”朱五最煩的就是和尚們神神叨叨,故弄玄虛。

    小和尚正色說道,“您說笑了,您又不是牛羊牲口,頭上哪來的犄角?你頭上有氣!”

    要麽說和尚討厭,你看罵人都拐著彎兒,讓你發作不得。

    當然,朱五是來求人的,也犯不上和一個小和尚置氣,笑問,“請師傅指點,是什麽氣?”

    小和尚又仔細看看,像真有那回事似的,隨後想想說道,“施主頭上之氣,其勢不足,氣形鬆散還沒能聚到一塊。但氣之根基已成,如火苗一般溫暖柔和,假以時日……”

    “住口!豎子學了幾天三腳貓的功夫就敢大言不慚的望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老者的大喝,小和尚馬上閉口不言。

    朱五回頭,一個髒兮兮的老道拎著酒壇子從外麵進來。趙四馬上站起來迎接過去,看來這就是正主了。隻是這老道的樣子還真是寒顫,哪有點世外高人的樣子,瘦得猴一樣,眼睛賊溜溜的亮。

    黃鼠狼成仙了什麽樣,這老道就什麽樣!

    趙四笑道,“席道長,您回來了!”

    席道人卻沒理他,反而直接一屁股做到了朱五旁邊。先是對小和尚說道,“廣孝,你可知錯?”

    “師傅,徒兒錯了!”小和尚恭恭敬敬,“徒兒不該故意賣弄,更不該信口開河!”

    席道人點點頭,“好,既然你錯了,為師就罰你!”說著摸摸胡子,繼續說道,“為師就罰你今日不能吃肉,這鍋肉都是我的!”說完,胡子都白了一半的老道居然笑了起來。

    朱五看得莫名其妙,這人靠譜不?別說世外高人,就是普通的為人師表都沒一點兒。

    席道人笑完了,轉頭對朱五說道,“軍爺,您要的東西,老道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