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以水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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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門外,李世民雙眼緊盯著關閉的門板,心中兀自緊張。
自己與楊潔兒雖說是伉儷情深,然中間卻經曆了那般的分分合合、愛恨糾葛,如今誰都無法在做到如先前一般的釋然。也不曉得她此番能否前來麵見自己,在推心置腹的說些離愁別緒,話些愁腸百結。
他越想心裏越亂。常言道,才下眉梢,卻上心頭。如今看來,此話果然是真的。
“皇上,你且安心,微臣以為潔兒姑娘不是那種不念舊情之人。”墨玦見皇上這副坐立不寧的樣子,遂寬慰道,“更何況還有那荷包寄托相思,她定然會前來與您相見的。”
說罷,他側頭看向了一旁立著的郭斌,示意對方與自己一同安撫皇上的情緒。
郭斌見狀,心知墨玦的用意,便也接過話頭道“墨將軍說得沒錯,皇上隻管安心罷了。”
李世民搖了搖頭,苦笑道“你二人雖說一直陪在朕的身邊,但卻並未真正身在這種種事端當中,自然不會理解朕此刻的心情。說實話,這長久以來,確是朕對不起潔兒。當初她本是隋朝的公主,原該過著天真無慮的日子,卻在無形之中被迫卷入到浩劫當中。晉陽起兵之時,盡管朕再不願意,最終卻還是為了大唐社稷放棄了她,率兵攻打大業,徹底奪了她楊家的江山,致使她孑然一身顛沛流離去了武威。後雖說是被朕帶回了長安,卻又由於神識被那冥王符開所控,常常神魂顛倒、錯亂不已。朕原以為隻要有袁先生的相幫,她最終定會清醒過來,與朕重新在一起,過上夫唱婦隨、白首不離的日子,哪知她卻徹底心灰意冷,出家為尼。這其中雖有天意弄人,但說到底卻還是朕對她不住。即便是潔兒怨恨朕,不肯相見。那朕也隻能受著挨著,繼續苦下去。”
說到這裏,李世民隻覺得心中一陣強烈的酸楚,多年往事竟皆在眼前浮現開來,每一件都令他無比心痛。
潔兒,你當真是恨死朕了吧?要不然,為何這麽多年,你連晚上入夢的機會都不肯給朕。你我之間的距離雖如此相近,不過一個城裏,一個城外。然而心靈的距離卻又如此遙遠,即便朕如何努力,卻也無法再感受到你的溫度。
這莫非就是你給朕的懲罰?
李世民正胡思亂想著,隻聽從寺門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隨後,在三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下,門被從裏麵推開,之前進寺傳遞消息的那兩個小尼姑再次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隻是和先前不同的是,她們此刻手中還拿著三隻盛著清水的粗瓷碗。
三人先是麵麵相覷的對視一眼,隨後又一同向後看去,然而卻根本不見靜心法師的身影。
“兩位小師父,你們不是剛剛到裏麵給師父送信去了嗎?”墨玦眼見得李世民的臉色不對,忙起身快步來到兩名尼姑的麵前,急切的探問道,“她人呢?”
儀琳和慧琳聽到對方詢問,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為難的神情。
“施主,並非我等辦事不利,隻是我師父在看到這荷包後仍是執意不肯出來與你等相見。”儀琳滿是歉意的答道,“我等也是沒法子。”
慧琳見師兄這般言說,便也麻利的接過了話頭,快人快語的繼續說道
“是啊,是啊,我們倆已經苦苦說服了,可我師父卻怎麽都不肯答應。非但如此,還特意讓我等拿來了三碗清水,說是請你們飲用。”
“飲用?”墨玦先是一怔,隨即滿麵怒容的嚷道“你們師父實在做事太不講情理,竟然如此行事。不行,我這便要進去與她理論一番,看看她肯見不肯見?”
“墨將軍不要如此性急,此事還應少安毋躁。”郭斌擔心墨玦在怒氣之下再惹出旁的麻煩,連忙快步上前安慰道。
墨玦見郭斌如此行事,心中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燒,用力甩開對方扯著自己袖筒的手,瞪著眼睛大吼道
“少安毋躁?你說得輕巧, 她做事這般不近人情,叫我如何少安毋躁?不行,我這便進去尋她,將其中過來過去的話一次說個清楚。”
說罷,墨玦不由分說快步向廟裏走去,說什麽都要去找靜心理論。
“墨玦,慢著。”李世民驀地站起身來,衝著墨玦的背影大聲喝道。
俗話說,君命如山。墨玦雖一心想要替皇上打抱不平,但此刻聽到吩咐,卻也停住腳步,轉身鬱悶的看著李世民。
“墨玦,此事既然靜心法師已決意如此作為,那咱們就應成全她的這份苦心。”李世民來到墨玦的身邊,靜默的盯視了他片刻,語重心長的說道。
“公子。”因礙於兩個小尼姑在場,墨玦遂決定使用李世民登基前的稱呼相稱。
李世民聽到墨玦如此稱呼自己,心中倏然一暖,眼睛也變得濕潤了幾分。他抬起手來,輕輕的在其的肩膀上拍了幾下,柔聲道
“墨玦,公子曉得你的想法。但既然潔兒已經這般決定,那就這樣吧。”
說完,李世民緩步來到儀琳的麵前,伸出雙手拿過水碗。又靜默的盯視片刻,方才幽幽說道
“這並非隻是一碗普通的清水,實則卻藏著她許多想說卻無法言說的話。潔兒以此水隱喻涼薄,可她又怎會曉得我的心中有多難過?也罷,既然她選擇以水斷情,那我自受了便是。”
說罷,李世民仰起頭來,將碗中的水一飲而盡。隨後,又將粗碗遞交到儀琳的麵前,抱拳施禮道
“多謝二位小師父穿針引線、以禮相待。來,郭斌、墨玦,你二人經由這一路也定已口渴。既然法師為我等準備了清水,你等便也喝上一碗。”
郭斌和墨玦對視一眼,無奈的來到了儀琳和慧琳的麵前,分別將水喝光。
“我等如今既已了解了此間的事情,那便該回去了。”李世民轉身來到一旁低頭低頭吃草料的馬前,在解開韁繩後躍上馬背後,轉身對墨玦和郭斌吩咐道。
二人應了一聲,也快步來到了李世民的身旁,同時翻身上馬。
“二位師父,麻煩你等告知靜心師父,本公子已將這水喝光。”李世民幽幽的望著遠方,神情滿是寂寥。片刻,在發出一聲傷感的長歎,他轉身對儀琳和慧琳說道,“日後山高水長,還望她能夠好好保重。”
說罷,李世民不等儀琳和慧琳說話,猛然用小腿夾了一下馬腹。馬兒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驚得向上一躍,在仰首發出一聲長嘶後,馱著李世民徑直向山下衝去。
墨玦和郭斌擔心李世民,原想迅速追趕。然而卻由於心中對楊潔兒的作法不滿,故此在讓馬兒行出數步後,又驀地勒住了韁繩,雙雙轉過身來瞪視著正仰頭看著他們的儀琳和慧琳。
“你們回去告訴靜心,她不要以為自己的名字改了,從此就真的能夠靜下心來逍遙自在。”墨玦蹙著眉頭正色道,“其中的種種離愁別緒,恐是也能讓她困頓一生了。”
說罷,二人直直撥過馬頭,追趕李世民而去。
很快,急促的馬蹄聲便消失在了青翠的山穀深處。
儀琳和慧琳定定的注視著三人離去的方向,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轉身緩步走進廟中。在即將關上門板的瞬間,慧琳好奇的問道
“師兄,依你看來,這三人究竟與咱們師父是怎樣的關係啊?”
儀琳思索片刻,感慨道“師弟,若我看來,那位公子與師父乃是情劫。”
“情劫?”慧琳吃驚的說道。
儀琳點了點頭,神情平和的對師弟進行著點撥“師父那碗清水確實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用來洗心的。相信那位公子如今已有所領悟,往後可以真正得大自在了。師弟,禪定要緊,咱們還是快些去吧。”
說罷,二人一同動手關上寺門,快步向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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