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湖嶺談色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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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川賢弟!”遠處的聶朝平一聲疾呼。

    令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冉起雖然雙目緊閉,耳朵卻聽得真切。他一直密切地關注著周遭氣息的變化。

    直至逮石川揮拳擊下,他側身一躲,左掌斜下而上,拚盡全力,不偏不倚地對上此拳。

    殊不知冉起雖然中招,卻利用靈臂堂的靜心之法,漸漸穩固心神。

    其後便囤積真氣,凝神聚力,直至掌心汗珠盡皆化作冰晶寒霜,蓄勢待發。

    逮石川如果仔細觀察,足可察覺。偏偏他天性自負,貪功冒進。傲慢地以為自己早已穩操勝券,哪裏還會理會這些細節?無儔與龐寵的連續警示,反而助長了他囂張跋扈的氣焰,使其更加麻痹大意。

    逮石川大驚失色,表情驟然凝固。他整個左臂皆被冰封,拳頭淤青,全無一絲血色。寒氣自手背衝襲至肩頂,繼而向全身蔓延,然後侵入血脈,直抵心髒。

    逮石川試圖搖晃手臂,但沒有任何反應,凝若鐵板一張。

    他又用右手捂住左拳,登時如握冰踏雪般寒涼。

    他頓時收回右手,以免寒氣外擴。

    且聽‘啊~’的一聲哀吼,寒氣迅速擴散,逐漸將他整個人凍僵。逮石川的體表竟蒙上一層白晶晶的冰霜。

    司徒歡見狀,急忙勸說:“石川賢弟,趕緊斬斷左臂,否則,寒氣攻心,你就無藥可救了。”

    逮石川哪裏下得去手,自斷一臂豈不等同廢人了?

    但若猶豫不決,待寒氣攻心,縱使他欲斷臂自保,恐怕也為時已晚矣!

    聶朝平騰空撲至,趁著寒氣未盛,拔出長劍,猝然斷其左臂。

    逮石川疼得滿地打滾,不住地嚎叫著,因血流過多,不一會兒便昏厥了。

    司徒歡與聶朝平簡單包紮下他的傷口,將血止住。

    聶朝平側過身,對龐寵憤憤地吼道:“今日我們三兄弟技不如人,認栽了。有朝一日,三派會盟定會向靈璧堂討個說法!告辭。”

    “不送!”冉起維持著半蹲的身姿,有氣無力的回複道。

    “哼!”聶朝平等人架起逮石川匆匆離去。

    龐寵與無儔立刻衝向冉起,將他攙起,架到座上,關切地問候著傷情。

    冉起表示並無大礙,稍稍休息就好。

    整個垂涎肉館因連番爭鬥,食客幾乎跑了個精光。

    此時,整個肉館僅僅剩下夥計與無儔三兄弟。

    剛才那名叫囂的夥計急忙迎上前來,跪伏在地上,磕頭哀求:“各位大爺,小的該死,求爺饒命!”

    冉起手指著夥計,苦笑一聲:“請問,現在是誰給誰磕頭?”

    “是奴才給爺磕頭!您寬宏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饒小的一條賤命吧!”他一邊嘚嘚著一邊不停地磕頭。

    “你先磕一百個響頭,叫一百聲爺爺,我再考慮殺不殺你。”冉起冷冷嗬斥。

    “大爺,小的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如此放肆了。您就高抬貴手,給我次機會吧!您~您讓我做什麽都行!”夥計磕得滿頭是血,看來真得被嚇壞了。

    “好了,你也磕了幾十下了。切記,以後不要如此便好!趕緊喚醒這幾個,給我們上些好酒好菜。此外,一定要給我們的馬兒喂些好草料。如若再有差池,我可保不齊我二弟是否還有耐心饒爾等一命了!”龐寵這招恩威並施,不可不謂高明。

    不過那夥計似乎更加懼怕冉起,畢竟逮石川險些死於他手,餘威仍在。

    沒有冉起的默許,夥計連磕頭都不敢停下。

    “我大哥的話,你難道沒聽見嗎?還不趕緊去,再慢些我就給你一掌!”冉起怒斥道。

    “不不,不敢,小的這就去辦,立刻備好!立刻備好!”夥計連滾帶爬地退去,依照著龐寵的吩咐,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視一笑。

    酒菜齊備後,三人在天字號雅間落座,邊吃邊聊,好不盡興。

    酒過三巡後,無儔不時地向窗外望去。

    看似微乎其微的細節,都難逃龐寵的法眼。

    他瞥了眼無儔,微笑著勸道:“三弟,不必擔心,我算定今晚不會再有風波了。”

    無儔愁眉不展,甚為憂慮:“大哥此話怎講?”

    “三弟,你是擔心剛才走的那波人會糾結門人報複吧。”龐寵一語道破玄機。

    “正是!”無儔答道。

    “三弟大可放心,萬萬不會。”龐寵淡然回應。

    “為何?”無儔身子向前貼了些。

    “一則,獨霸嶺、清溪澗、朝霞島距離此地較遠,一夜之間大批弟子難以抵達。二則,剛才那幾人急於搭救逮石川,哪兒還有閑暇再來尋事。退一萬步講,即便他們能夠醫好逮石川,亦有門人接應,過些時刻便來尋仇。我們縱使敵不過,逃跑卻也不成問題吧!況且~”龐寵欲言又止。

    “況且什麽?大哥你有話就說,別賣關子~”冉起拖起杯中酒,插話道。

    “況且通過那歹人之言,我可以斷定他們並不急於報仇,否則,又何必提及靈璧堂登門造訪一事,豈不畫蛇添足,多此一舉乎?因此,我們莫不如大碗喝酒,安心休息,順其自然得好。”龐寵分析得條條是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大哥說得有道理,三弟你多慮了。”冉起點點頭,附和道。

    無儔仔細一想,確也如此。大哥早已考慮得周到,自己反倒杞人憂天了。

    於是,三人盡情暢飲,大醉之後各自酣睡。

    第二日清晨,三兄弟一如既往,風馳電掣,一路南下狂奔。

    時至第四日正午,三人抵達台甫府城外。

    台甫府乃大周軍事要塞,兵多將廣,城堅牆固。

    台甫府屬魏博節度使管轄,魏博節度使又稱天雄節度使。

    依照往日慣例,三人要下馬例行檢查。

    此時城門處立有一名校尉,數十個士卒,正在仔細盤查過往的行人。

    由於台甫府地處交通樞紐位置,無論是黃河南北,還是太行東西,亦或是泰山周圍,甚至是淮河兩岸,一旦有些風吹草動,這裏總能較早地得到訊息。

    此刻正值特殊時期,前番漢遼聯軍南下的消息已然是人盡皆知,為嚴防探子混入城內,盤查的衛兵秉持著‘寧可錯抓一千,不可溜進一個’的原則,嚴格地執行著上級的命令。

    校尉見龐寵一身蓑笠,打扮古怪,非但不肯放行,竟然要抓起來審問。

    冉起見狀豈肯讓大哥蒙受冤屈?

    他闖上前去,撥開衛兵,對著校尉嗆聲道:“我乃是滄州靈璧堂門人,曾多次幫助定遠軍抵抗遼軍入侵,橫海節度使都要給我們靈臂堂三分薄麵!豈會是敵軍的細作?此人是我大哥,絕不是什麽奸細,還望軍爺行個方便!”

    校尉聽後,不僅不予理會,反而態度更加蠻橫。

    隻見他橫鼻豎眼,朝著冉起陰陽怪氣地頤指氣使著:“滄州是滄州,台甫府是台甫府,到這兒就得聽魏博軍的!我說他是奸細,他便是奸細!提誰也不好使!”

    龐寵拉了拉冉起的袖子,勸他莫再多言,以免引發不必要的衝突。

    冉起抻回衣袖,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側身對無儔揚聲道:“有一次我外出,正值酷暑,於是便躲在樹林下乘涼。怎料樹上竟有一隻潑猴用吃完的果核砸我。起初我也不願與這畜生一般計較,猜想它無趣後自會悻悻離去。哪知這畜生得寸進尺,沒完沒了地襲擾我,甚至還向我做著鬼臉,晃著屁股示威。我忍無可忍,捏住兩顆果核,直鏢它紅彤彤的屁股。你猜怎地?”

    無儔極為配合地應了句:“怎地?”

    “那畜生疼得它‘喔喔’亂叫,之後則滾得遠遠的,再也不敢以屁股示人了。你說這畜生不懂事尚需教訓,人又何嚐不是呢?”

    無儔哈哈大笑:“二哥說得有理。有時候有些人還不如畜生懂事,不給點教訓,他便總向你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的!,前幾天的那個不也是狗眼看人低麽?”

    校尉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他二人指桑罵槐,暗指自己。堂堂一方校尉,又怎會無故吞下這口惡氣?

    他右手一揮,惡狠狠地說道:“一會兒到了大牢裏,你們要是還能這麽嘴硬就好啦!來啊,把他們押送大牢,囑咐那邊的兄弟們,務必嚴加拷問!”

    校尉話音剛落,登時迎上來七八個士卒。

    為首的那人嚷嚷著,狐假虎威地推搡著無儔。

    無儔畢竟年少氣盛,哪能堪受這等欺辱,當即反手一肘,強行掙脫。

    那士卒被擊退數步,踉蹌著險些摔倒。他頓時勃然大怒,揮舞著大刀向無儔砍來。

    冉起一把攥住他的衣領,單臂舉起,拎至半空。

    其餘士卒見狀,如臨大敵,紛紛拔出兵刃,或長搶或唐刀,將三人團團圍住。

    校尉登時驚慌起來,大吼道:“難不成你們要造反嗎?兄弟們,都給我過來!”

    龐寵立刻救下士卒,將冉起推到身後,於他耳邊輕念著:“看我眼色行事,切莫莽撞逞強。”

    他一邊賠罪一邊押解士卒走向校尉,含笑打和道:“軍爺何必與我等貧苦百姓為難,我有一物可證清白,還望軍爺明察!”

    那校尉看到龐寵笑兮兮的樣子,諒他不敢造次,遂命令士卒退後些,自己親自迎了上去。

    冉起放開那士卒,推至一旁,緊接著將袖中之物遮掩著遞給校尉。

    校尉的臉色瞬間由怒轉喜,簡直就像川劇變臉一般。

    他冠冕堂皇地圍著龐寵轉了一圈,繼而‘義正辭嚴’地朗聲道:“嗯,你等確實不是奸細。不過以後也不得頂撞軍士,否則我定不輕饒!嗯~念你等初犯,我且饒你等一次,下不為例!”

    “多謝軍爺秉公執法,我等一定悔過自新!告辭!”冉起拽著兩個兄弟,大步邁向城內。

    校尉見眾人散開,美滋滋地搖著頭。

    那兩錠沉甸甸的紋銀,壓得他的袖口垂下。不過,除了這位秉公執法之人,誰人又能想到他袖中之物呢?

    他自悠然轉身,‘道貌岸然’地守在哪兒,等待下一位‘財神爺’扣門。<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