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興漢誰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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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您可不能過河拆橋,落井下石啊!當初是你放我們進來的,為此我們頭兒還孝敬您不少銀子那!大人~”助手們被士卒一一拖走,不定地呼喊著冤枉。
“呸,胡說八道!誰能為你作證啊?都大難臨頭了,還不忘向本官身上潑髒水,簡直可恨至極,死有餘辜!王三,告訴我牢獄那邊的兄弟,一定要上大刑,給我狠狠地打,往死裏打!”校尉與他仿佛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遵命!”領頭的士卒齊聲答道。
“大人饒命啊,我們冤枉啊!”助手們此消彼長地哀求聲,不一會兒便消逝了。
校尉側身一轉,瞬變笑顏,搖尾乞憐地迎上馮翊鵬:“小人的處置還合您的心意嗎?”
“嗯~”馮翊鵬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了一聲,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他說些什麽。
校尉正要進一步討好,還沒來得及張口,便被馮翊鵬‘嗯’地一聲,擺手打斷。
馮翊鵬見無儔三兄弟確已安排妥當,身上又腥臭難聞,故而極不耐煩地講著:“別的事不打緊,先不要說了。現在趕緊找個好地方,讓我燙個澡,除去這一身的腥臭。然後再準備一身幹淨的衣服,供我換用。”
馮翊鵬一麵吩咐著,一麵左聞聞右嗅嗅,現出一副亟不可待,十分嫌棄的樣子。
校尉湧到嘴邊的話被這一攔,倏忽間又咽到肚中。
他連忙差遣下人按照馮翊鵬的要求,虔誠地伺候著,不敢有半點懈怠。此時的馮翊鵬享受著神佛一般的待遇,自是暢快無比。
眾人走後,校尉又命令剩餘的士卒清理好現場,通知遇難人的家屬前來認領屍首。
僅僅過了兩個時辰,東街便恢複了往日的喧鬧與繁榮,如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經此一役,冉起又遭重創,元氣折損,左臂折裂,沒有幾個月的休養,已難痊愈。
無儔較為幸運,雖然同樣骨折,病情卻相對較輕,未毀傷筋骨,休養多日,便可恢複。
數日後,龐寵掐算著時日,愁眉漸漸緊皺。
無儔見大哥似有煩憂,趕忙湊上前來:“大哥可是為二哥的傷勢擔憂?”
龐寵搖了搖頭,擺手答道:“非也。你二哥雖然傷勢較重,卻無危險,假以時日,細細調養,必能康複。我是擔憂前方戰事,據說漢遼聯軍進逼潞州,一路勢如破竹,威不可擋。昨日,大周皇帝命天雄節度使符彥卿率軍出擊,遲滯聯軍攻勢,又命其他各路節度使協同作戰,大戰一觸即發,決戰之日不久矣!”
“大哥是顧忌我二人的傷病,才在此地耽擱多日。可較之天下大勢,兩位弟弟的傷病又算得了什麽?聯軍一旦勝出,中原必定生靈塗炭,神州也將麵臨一場慘絕人寰的浩劫。二哥隻管好好養傷,你我兄弟二人明日還是繼續趕路吧!”無儔堅毅地望著龐寵,左臂上依舊綁著紗布。
“三弟,你還未痊愈,不宜妄動!為今之計,已無他法,兄獨往即可。”龐寵雖然心急如焚,卻也不忍讓兄弟受苦。
忽然,掌聲響起,店外一人連聲稱妙。
二人定睛一看,原是多日前的那位恩公——馮翊鵬。
“果不出我所料,能夠成為兩位英雄的大哥,必定也是英雄中的英雄!小弟不才,願與兄台共赴國難,英雄不會嫌棄我吧?”馮翊鵬拎著霸王鎏金錘,眉飛色舞地搭訕道。
龐寵與無儔皆是喜出望外,出門相迎。
“恩公快請坐!小二,來壺茶!”無儔昂聲呼喚。
龐寵挽手陪笑,引馮翊鵬入店:“我兄弟三人承蒙厚愛,多有叨擾。前日還愁尋不到恩公,恐無以為報!沒想到今日便讓我等再遇恩公,真是妙極!快裏邊請~”
‘咚’得一聲,馮翊鵬將大錘放到一旁,揮手嬉笑:“英雄何必在意那些小事!你我義氣相投,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別提什麽報答不報答的。也別再叫我什麽恩公了,聽著忒也生疏,叫我馮兄弟就好!”
“好!就依馮兄弟的。”冉起擺好茶盅,準備倒茶。
“既然現在都是兄弟了,我就一句話,你許不許我一同前行?”馮翊鵬笑容不再,添了幾分肅穆。
“馮兄弟,別開玩笑啊!”冉起伸手示意馮翊鵬飲茶。
“我沒開玩笑,認真的!”馮翊鵬拿開茶盅,貼身向前。
龐寵眼光向下瞥了一圈,轉而望向馮翊鵬,懷著試探性地語氣問道:“恩公真的沒有開玩笑?”
“誰和你開玩笑了。咦?你怎麽還跟我叫恩公?”馮翊鵬殊為不悅,麵露難色。
龐寵立刻改口,賠著不是:“不好意思,馮兄弟,瞧我這記性!”
“那日過後,三弟和我講述了你博虎的經曆,我聽後歎為觀止。你有這般驚天動地的本領,又願與我同行,我求之不得,豈能拒絕?”龐寵再次將茶盅推給馮翊鵬。
“兄長過譽了。我不過有些蠻力而已!”馮翊鵬接過茶盅,吹了吹,一飲而盡。
“馮兄武功這麽高,不知出自何門何派?”無儔提過茶壺,又為他續上茶水。
“說來慚愧,本人無門無派!我身處書香門第,卻對詩詞歌賦不怎麽開竅。父親為我請了二十餘個老師,沒有一個能夠教授知識於我。後來,府中來了一個習武的老教頭,見我耍瘋時,一手掄起府內的大水缸,便對我父親說我乃天生神力,是練武的好苗子。”
馮翊鵬又泯了口茶,繼續說道。
“父親見我一天天不學無術,原也煩惱得很,經老教頭這一點撥,登時恍然大悟。他從江湖上懸賞重金為我尋得幾位身懷絕技的師父,傳授我武藝。此後,我的力氣一日比一日大,功夫也有了長進。”
“然後呢?”無儔追問著。
“說也奇怪,詩詞歌賦我是樣樣不通。但是對於習武,我卻是一點即通。最後師父們也都沒有什麽可以再教得了,便紛紛辭去。”
“那馮兄弟又是怎麽趕巧碰到我的兩位兄弟的呢?”冉起接過話題,繼續問著。
“我在家中閑來無事,愈發地煩悶,於是便偷偷溜走,至今已逾半載。浪跡江湖,逍遙自在,也就開始各地亂逛。前些日子聽說漢軍勾結遼軍南下,想要顛覆大周,我雖然不懂什麽詩書禮易,但也覺得他們忒也猖狂。因而決定趕赴前線,真刀真槍地幹上一番,讓契丹人也嚐嚐我的手段!”
“原來如此!你我還真是有緣,看來老天安排我等在此相聚,一切都是定數啊!”冉起拍拍馮翊鵬的胳膊,開懷大笑。
“能夠遇見兄長,結伴同行,也算我人生的一大樂事!請~”馮翊鵬以茶代酒,與冉起對碰一杯。
無儔見他二人豪情壯誌,義氣相投,將救國救民的重任一並擔起,好不快活!自己卻被冷落一邊,頓時心有不甘地吆喝道:“我也得去,必須去。”
“身為天雲門徒,豈能因為這點小傷就退縮?馮兄、大哥,咱們三人同行,豈不更好?”無儔瞄向龐寵,滿眼期待。
馮翊鵬固然希望無儔同行,於是也將眼光投向龐寵。
龐寵對無儔的傷勢不太放心,隻得三緘其口,閉而不答。
無儔當然知道龐寵的憂慮!他揮舞著胳膊,招擺著架勢,來證明自己已無大礙:“大哥,你看!沒事的!”無儔絮叨個不停。
龐寵無奈,隻得點頭答應。
待無儔毛毛愣愣地收回胳膊時,忍不住‘喔’地一陣輕哼。
龐寵半含關切地冷言斥責著:“叫你逞強,吃苦頭了吧!你再休養兩日,我們後天啟程!”
“如此最好!”馮翊鵬附和一句。
既然無儔傷勢沒有痊愈,他又希望無儔同行,龐寵的建議就不失為最佳的折中了。
“都聽大哥的!嘿嘿~”無儔忍痛陪笑。
龐寵搖搖頭,指著自己的左肘,示意無儔不要再逞強。
“聊了許久,還未請教兄長尊姓大名?”馮翊鵬伸手詢問。
“在下姓龐名寵。”龐寵側身再次麵向馮翊鵬。
“那麽龐兄是哪裏人氏?師從何處呢?”
“我是楚州人氏,浪跡江湖,無門無派,自學武藝。”龐寵笑著答道。
“哦,原來是這樣!那無儔兄弟你又是哪裏人氏,家中還有何人?”馮翊鵬側過身,又來詢問無儔。
無儔扼腕歎息,沉吟著:“我是寰州人氏。當年我父親不堪酷吏壓迫,被逼反抗,被官府活活打死。母親為了養育我,日日操勞,積勞成疾,不久也撒手人寰。”
“對不起,提及了你的傷心事!”馮翊鵬滿含歉意地說著。
“不必,你也是無心的。這一切苦難都是拜契丹人所賜。他們凶狠殘暴,貪婪無度,何時把漢人當做人一樣的對待?”說罷,無儔恨恨地砸在桌子上。
“沒錯!這群蠻夷著實可惡,每次南下都像強盜一般,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現今他們又把魔爪伸向中原百姓,無論如何,我都要阻止悲劇的重演!”馮翊鵬義憤填膺地攥著拳頭。
“馮兄說得好!我們不僅要阻止悲劇的發生,還要讓這群蠻夷血債血償!”無儔同仇敵愾地應和著,恨得咬牙切齒。
龐寵站起身,走到無儔身旁,撫了撫他的肩膀,勸慰道:“三弟,莫要激動,小心身子。國恨家仇,終有雪恥之時!你先靜心休養,過些日子車馬勞頓,我怕你吃不消。”
無儔仰著頭,殷紅著眼:“大哥,你不用擔心。兄弟小時候苦日子過慣了,沒有那麽嬌貴,這點傷算不了什麽。你還是安排下未來的行程吧!”
“對啊,不知龐兄作何打算?”馮翊鵬側過身問道。
龐寵捋了幾下胡須,沉思片刻,緩緩答曰:“我原想先赴東京府,摸清朝廷動向,再作決議。如今來看,軍情緊急,時間緊迫,已容不得我等躊躇,我意直奔潞州前線。”
“正合我意!世人皆言漢軍有驍將,姓張名元徽,膂力過人,勇猛無敵。我偏偏不服,這次正好會一會他,看看有沒有傳聞得那麽邪乎?”馮翊鵬一提到和他人比試武功,雙眼便炯炯有神,興致勃勃。
“哈哈,馮兄!那張元徽還能比白虎巨獸威猛嗎?縱使天神下凡,恐也難與你爭鋒!”在無儔眼中,哪兒能有人比肩他的驍勇?
“兄弟過獎了,我隻是一身蠻力罷了。你不提白虎我倒是忘了,你答應過要與我切磋武藝,可不得反悔哦!”馮翊鵬瞬間想起了無儔前些日子的承諾。
“呦呦,大哥,你說得一點都不錯,我的傷確實還沒好,需要靜心休養!這樣看來,馮兄,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你不會強人所難吧!”無儔邊說著邊向龐寵擠眉弄眼。
馮翊鵬心性單純,竟然信以為真!
他伸手撓了撓頭,懵懂地回複道:“兄弟,你既然沒有康複,我是不會強人所難的。相信我,我會一直等到你康複再行切磋。”
“切磋之事,來日方長。當務之急還是應該考慮如何幫助大周抵抗聯軍,否則,我們兄弟之間未禦敵而先自損,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便宜了敵人了嗎?”龐寵向無儔挑眉示意。
“大哥說的對!說得太好了。馮兄,你覺得呢?”無儔又挑著眉,靜候馮翊鵬的答複。
馮翊鵬默默點頭,他也覺得龐寵說得很有道理。
“如此甚好。你我兄弟,誌同道合。如今華夏淪難,大廈將傾,興國安邦,舍吾等與誰?”龐寵又將另一手搭在馮翊鵬的肩上。
“好一句舍吾等與誰!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無儔登時興起,豪氣幹雲,“小二,麻煩上壇好酒,我要與二位兄長共飲!”
“再好不過,我最愛喝酒!我不懂什麽道道,隻曉得一點,蠻夷膽敢踏入中原一步,我便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便殺一雙!”馮翊鵬嘴上絮叨著,心裏的酒蟲卻饞得緊,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小二。
小二摟著酒壇走近桌旁,馮翊鵬一個跨步,迎至身前,接過酒壇。
他掀開酒蓋,貪婪地一嗅,如癡如醉地閉上雙眼,享受著酒香帶來的快感。
片刻後,他又忽地睜開眼睛,醉兮兮地念叨:“好醇香的美酒,一壇怎麽夠喝?小二,趕緊再上兩壇,我的酒蟲在腹中饞得打滾嘍!”
龐寵與無儔彼此望了一眼,會心一笑,一齊喊道:“小二,上酒!”
......
兩日後,無儔與龐寵拜別冉起。
起初,依著冉起心高氣傲的性子,定然是一萬個不答應。
但是,冉起畢竟是識大體的人。在龐寵陳明緊急的事態後,冉起便打消了一半的執念。加之重傷在身,逞強隨行,非但能起不到任何助力,反而還會成為眾人的負擔與累贅,這與他的初衷亦是相悖。因此冉起不得不放棄前行,安心養病。
無儔與龐寵交代完雜事後,立即與馮翊鵬會合,快馬加鞭,直奔潞州。<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