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儔見到玉凝兒怯怯地蹲在一旁，默默流淚，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望著染滿鮮血的雙手，愁眉漸漸舒展，臉上也恢複了血色。

    他剛要走近玉凝兒解釋這一切。

    ‘吭隆隆’地又是一陣接著一陣的巨響，皇陵再次陷入崩塌。

    當初唐高宗為兒子搭建陵墓時，為防止盜賊侵擾，於皇陵中設置了多處隱秘的機關。尤其是太子正殿之外的牆壁上，多不勝數。

    整個皇陵之上覆蓋著大量的流沙，一旦傾瀉，足可以把皇陵徹底掩埋。

    脆弱的穹頂損毀一處，其餘的地方則會如多米諾骨牌一般，依次崩塌陷落，直至全部被吞噬。

    玉凝兒含淚向前奔逃，無儔緊隨其後。

    流沙再次宣泄而出，誓要填滿墓穴中的一切。

    無儔與玉凝兒終於跑到了通道的盡頭——一麵完全封堵的牆壁。

    望著身後滾滾而來的流沙猛獸，他們哪裏還有其他選擇？

    無儔竭盡全力，蓄積體內所有殘留的真氣，推掌而出。

    “嗙”地一聲，碎石飛濺，牆壁上頓時現出車蓋般大小的缺口。

    由於無儔猝然發掌，使得本來就脆弱無比的穹頂，頓時墜落下來。

    無儔眼疾手快，摟住玉凝兒一同躥了出去。

    墜落的巨石根本阻擋不了這流沙猛獸！

    流沙越過巨石猛衝而出，瞬間將二人撲倒掩埋。

    ......

    晨曦漸漸染紅了東方的天際，火紅的太陽冉冉升起，掩埋在流沙之下的二人掙紮著撲騰出來。

    二人逃過了一劫，他們在與死神的賽跑中贏得了勝利。

    此時，從金光燦燦的地平線處現出一道身影，映著晨曦，仿佛從驕陽中緩緩走來。

    無儔對這個人絕不陌生，因為他們已經有過數麵之緣！

    “前輩？你怎麽在這兒？”無儔有氣無力地問候著。

    那老乞丐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撓撓肩，笑兮兮地答道：“我怎麽就不能在這兒啊？”

    “那您來這兒所為何事啊？”無儔一動不動，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了氣力。

    一旁的玉凝兒第一次見到老叫花子，也是納悶他為何至此。

    難道這兒會有人賞飯吃嗎？

    “呶~”老乞丐努著嘴，‘咣’地一聲，將另一柄遺失在羊腸阪的環首雁翎刀插入沙中。

    “我的刀！”無儔驚呼著，宛如與久別重逢的老友再一次聚首。

    “沒錯，是你的，還你吧！我還以為你小子沒準死了呢，可是哪次你都能逢凶化吉，看來是老天爺還不想讓你死喲~”老乞丐搖頭晃腦，仿佛一刻不動就會渾身癢癢。

    “前輩，我還有很多事不明白，想要請教~”無儔話音未落，老乞丐便如一陣風般，消失不見了。

    唯有空中滌蕩著他悠揚的回聲：“別問了，我是不會說的~如果不知往哪兒走，長安倒是個好去處！”

    “長安？”無儔自言自語著，“長安不是在西邊麽？”

    他轉而望向玉凝兒，玉凝兒立刻把眼神移開，不願與之交匯。

    “凝兒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剛才我~”無儔盯著玉凝兒，欲言又止。

    “你不用說什麽，我懂。”玉凝兒低著頭，淡淡地吟道。

    “你受傷了嗎？”無儔不安地問著，心中還是極為掛念的。

    玉凝兒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地搖搖頭。

    無儔知道玉凝兒肯定在生他的氣。

    嗬嗬，不氣才怪呢！

    若是有一麵鏡子能夠重現彼時的無儔，恐怕連他自己都會被嚇到吧！

    怨念真得可以把一個人逼得畸形，失去理智的人若從這道門走出，必然會邁向癲狂與魔障。

    無儔轉頭望著一片荒涼的廢墟，黃沙與巨石吞噬了一切，滿目瘡痍，毫無聲息。

    大哥到底怎麽樣了？他是不是躲過了那塊巨石？北麵會不會還有一個出口？他會不會也和我們一樣逃過一劫？

    無儔幻想著龐寵躲避沙石，逃出墓穴的景象，呆呆地凝視著坍塌的墓穴，陷入無盡的沉思。

    玉凝兒不敢去碰他，更不敢去打斷他。

    她變得小心翼翼，心事重重，顯得是如此的魂不守舍。

    就這樣，無儔觀望了許久，也沒有見到任何動靜。玉凝兒什麽話也沒說，把頭轉向一旁，麵無表情地目視著天邊。

    “我們走吧~”無儔終於再次開口，語調很平淡。

    “嗯。”玉凝兒輕輕地回應一聲。

    於是二人顫顫巍巍地走向洛陽，也沒有心情再尋那林中的馬匹。

    一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無儔可能是憂慮龐寵的安危，所以鬱鬱寡歡，一言不發。

    有幾次玉凝兒想要開口，話到嘴邊卻有咽下。

    他知道無儔現在心裏隻念著龐寵，根本沒有心思聽話說話。也罷，不說也罷~

    無儔尋了一家客棧，也沒有胃口吃飯，一頭紮進房間，反鎖起來。

    玉凝兒歎息一聲，搖頭離開。

    她先是洗漱一番，繼而與店家要了筆墨，失落落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無儔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腦中反複重現著與大哥一同闖蕩江湖，曆經生死的畫麵。

    直到雞鳴時分，他才耐不住困餓，昏睡過去。

    時值正午，無儔餓得再也抗不住，竟從夢中驚醒。

    他走下樓來，衝著小二叫了些酒菜，以解饑渴。

    忽然，他想到了玉凝兒。

    也不知她怎麽樣了，吃沒吃飯，哎~還是去看看她吧。

    無儔走到玉凝兒的房外，敲了敲，沒有人回應。

    他低頭一看，卻見房門已然上鎖。

    無儔登時慌了神兒，很明顯這並不是什麽好兆頭！

    於是，他再次走到櫃台，向小二詢問凝兒的狀況。

    “小二，昨天跟我來一起來的那位姑娘去哪兒了？”無儔長著哈，無精打采地問著。

    那小二手裏舉著木碟，正準備為他上菜。

    聽到他的詢問後，急忙迎了上來。

    “呦~客官！您瞧我這記性。那位姑娘已經走了，她臨行的時候托我給您捎封信。您瞧！就是這個！”小二右手倒左手，移了下托盤，右手向懷中掏去，揪出一封信來，晃蕩著。

    無儔湊地奪過信封。

    待他抓過信封，腦袋嗡地一聲，陷入一片空白！

    凝兒為什麽要走？難道昨天她生我氣了嗎？

    我真是蠢呀！衝她發了那麽大的火，竟然不知道哄哄她。她肯定傷透心了！

    昨天一天都沒理她，哎呀~笨蛋，我到底在做什麽呀！

    無儔捂著頭，痛苦地抱怨著，越想越難受！

    “客官，你看這酒菜是不是先端進去，一會兒就涼了！”小二見他不吭聲，隨即提示著。

    無儔太過苦惱，以至於沒聽見小二的呼喊。

    “客官，你看這酒菜~”小二以為他沒聽清，有重複一遍。

    無儔挪開道，心不在焉地答著：“放~放裏麵吧。”

    小二點下頭，將飯菜端進屋中。

    待他拿著木碟走出時，無儔一把攔住，再次問道：“她還說了什麽嗎？”

    小二搖搖頭，唯唯諾諾地答道：“客官，那姑娘就留下一封信，什麽都沒有說！”

    無儔失望地看著門口，玉凝兒的不辭而別，更似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客官，您看~要是沒事，我就~”小二抽身欲走，無奈被他擋住去路。

    無儔嗷了一身，再次讓開。

    “多謝客官！”小二見他怪怪的，趕忙溜走。

    無儔走回房內，開啟信封。

    信內僅有一頁紙，紙上字跡已幹，不過寥寥幾行字。

    無儔，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與包容。

    從高平到洛陽，這短短的一個月，是我度過的最幸福的歲月。

    我很感激上天讓我遇到了你，更珍惜與你相伴的每一天。

    我是多想這樣一輩子陪伴在你的身旁呀！

    可惜我卻沒能真正地帶給過你快樂！

    再見了，無儔。再見了，我最可親的人。

    願你際遇更美的邂逅，愛你的凝兒。

    無儔念後，懊悔地捶著桌子，他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在墓穴內不知好歹地衝著凝兒發火，痛恨自己一路之上的冷漠與無情，更加痛恨自己的無能與愚蠢！

    若是自己更強大一些，大哥也不至於落得生死不明！

    若是自己更睿智一些，凝兒也不至於逼得飲恨而別！

    無儔越想越愁，越愁越惱！

    刹那間，眼前唯有這一壺烈酒！可澆憂，可消煩，可解惱，可排愁！

    無儔舉起酒壺，‘咕咚咕咚’地痛飲起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