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南渡苦行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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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嗆鼻的熏煙飄過,無儔的胸口感到無比沉悶。
“咳咳~”他漸漸睜開朦朧的雙眼,脖子有些酸痛,不由地伸手揉了揉。
身旁的濃霧仍然沒有消散,但是清晨即將褪去黑夜麵紗。
金雞報曉,一縷曙光宛如精銳的鋒芒,瞬間刺破濃霧,直射在無儔的後背上。
不過片刻,曙光大作,似萬箭齊發,登時將濃霧衝散,蒸騰起漫澄澄的水氣。
無儔環視著身旁的景象,一座座墳包或截半梟首或炸開凹坑,竟無一處安好!
西北方向緩緩飄來熏煙,是焚燒紙錢的味道!
無儔忽然驚覺不妙:現在這兒隻有我一人,墳包又被毀成這幅模樣,要是被逝者的親人看到,我豈不是百口莫辯?
想到此處,無儔驀然騰起,背上包裹,箭步離開。
我該出何處尋找凝兒呢?
當時老前輩指引我們去長安,凝兒也在當場,她莫不是先我一步去了長安?
既然猜不到她在哪兒,權且當她去了長安吧!於是無儔大步流星地向西走去。
無儔走到黃河邊,簡單地洗漱一番,繼而沿著河流向上遊走去。
他大概走了幾個時辰,見前方懸一長橋,便徑直穿過東流的河水。
待他走到木橋中央,隻見黃河之水滾滾翻騰,猶如萬馬齊奔,洶湧咆哮,波瀾壯闊。
無儔不禁為之一歎:“‘黃河萬裏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果然和書上說的一樣,太震撼了~”
木橋搖晃得厲害,無儔也不敢多駐足,因而側身欲走。
他轉頭之時,餘光兀自一瞥,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於是,他再次轉回頭,眺望遠方。
“唔~哪不是個人麽?”
無儔忍不住驚歎:他怎麽一動不動?莫非死了不成?
無儔俯視著橋下的驚濤駭浪,難免望而生畏。
但是若不出手搭救,又算得上什麽俠義之士?
無儔躊躇片刻,稍作掙紮,隨即放下寶刀,將包裹拋到岸邊,索性雙眼一閉,縱身躍下。
無儔在天雲門的雪霽晴川中沒少嬉戲,不過那裏的河水水流平緩,根本沒有什麽危險。
豈可與波濤洶湧的黃河相提並論?
然而情況緊急,人命關天,哪裏容得他多慮?
無儔逆流而上,拚命地向那女子遊去。
誰知那水流湍急,竟將他橫衝至下遊岸邊。
無儔不肯放棄,拚盡氣力,再次朝著那女子衝去。
皇天不負有心人,水流忽然拐了方向,順著東北轉個弧度,漂浮在水麵上的女子也隨之靠近了無儔。
無儔怎會錯失這個千載良機?
幾番撲騰後,一把拽住女子,緩緩將其拖至岸邊。
無儔剛才在水中忙於脫險,也未來得及去察驗女子是死是活。
他現在已然雙雙上岸,才想起來伸手探那女子氣息。
“呀!”無儔尖叫一聲,女子似是斷了氣息。
他頓了頓,又去摸那女子的脈象。
無儔‘哦’得一聲低吟,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女子雖然脈象微弱,卻還有一絲生機。
無儔舉目四望,卻不見一人。
“這荒郊野嶺的,我上哪兒給她找大夫啊!”他急得抓耳撓腮,卻又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阿彌陀佛!”
屆時,從無儔背後傳來一陣雄渾滄桑之聲。
無儔轉身一探,乃是一苦行僧。
他裝扮奇異,衣衫襤褸,無儔竟沒有察覺他何時近身的!
“大師?”無儔詫異地盯著他,疑聲問候。
“施主不妨讓貧僧一試,或有轉機。”苦行僧雙手合十,淡淡地講道。
他見女子氣息微弱,命懸一線,又怎能按耐得住慈悲之心呢?
此刻的無儔六神無主,急得手心冰涼。
他顧不得什麽其他,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但願這位老僧能夠妙手回春吧!無儔默默地祈禱著。
“大師請!”無儔側身移開,擺手示意。
那老僧身姿矯健,刹那間飄至女子身旁,兩指搭在她的腕處。
他一麵撫須,一麵驚睜雙眼道:“速速攙她起身,還有得救!”
人命關天,無儔怎敢懈怠?
他麻溜衝上前,按照老僧的要求攙起女子。
那老僧單掌豎於胸前,接著吩咐道:“解開她的衣衫,坦露出她的背部!”
無儔登時犯了難:這是要幹什麽?我堂堂男兒,豈能辦如此齷齪之事?
老僧伸手從包裹中摸索,片刻之後竟掏出一袋布囊。
老僧布囊從側麵掀開,裏麵嵌著一排排的細針,瞧著架勢老僧當是懂得醫術。
老僧見無儔停滯在哪兒,一動不動,故而皺眉,昂首問來:“你怎麽不動手啊?”
無儔尷尬地撓著頭,撅著嘴嗔道:“大師,男女授受不親,我要是真這麽做了,她的貞潔便不保了,又和殺了她有什麽區別?”
老僧見他如此頑固,立時搖頭喝斥:“正所謂急則從權!女施主危在旦夕,你卻受困於俗禮,袖手旁觀,又何異於殺她?再者,諸般萬物皆空相,何故妄想執念?”
無儔支支吾吾,不知該當如何。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施主一心向善,既然肯舍命相救,又忍心半途而廢呀?”老僧用中指與拇指撚起銀針,望著無儔,等候他的抉擇。
無儔聽大師說得確實有理,女子性命堪憂,現在已經是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兩權相害但取其輕!切勿婦人之仁,害了女子的性命!
無儔掙紮一番,最終還是認定救人要緊。
無儔閉上眼,用力一扯,女子後背頓時袒露出來。
老僧瞬間激發內力,將那銀針灼得溫熱。
他眼疾手快,精準地將紮在心俞穴上,繼而緩緩搓入。
不一會兒,女子的背部便紮了十餘針。
突然,那女子嗆了一下,血水一口噴出。
這一口當是九成水一成血,故而血水極淡。
“大師,她沒事吧!”無儔半跪在女子身前,慌張地看著她。
“緩上來這口氣,應當性命無虞了。”老僧端坐入定,又是一聲阿彌陀佛。
就這樣相持了半柱香的時光,老僧忽地停止誦經,依次拔出銀針。
銀針針頭盡皆於黑,老僧拿出清水衝了衝,又用白布擦了擦,最後再次裝進布囊之中。
“施主,你為她披上衣衫吧!”
無儔依命行事,為女子裹上自己的淨衣。
“好!”老僧微微一笑,手掌環轉一圈,徑直抵在女子背上。
無儔知道老僧正為女子輸送真氣,不忍打擾,因此知趣地走到一旁,靜靜觀看。
隻見那老僧神色篤定,衣衫之上熱氣蒸騰,手掌處顫抖不止。
無儔觀得有些入神,竟也不知不覺地仿著老僧盤坐起來,手上還模仿著老僧運功的架勢。
又過了一陣兒,女子漸漸有了血色,老僧才收回雙掌,緩緩起身。
那女人雖然臉上有了血色,不過仍舊昏睡不醒。
她嘴中迷迷糊糊地絮叨,想來必是有些掛念的心事。
“大師,她好像在呼吸!”無儔匆忙竄起,順勢迎了上去。
“她受了內傷,又溺了水,多虧你將他及時救出,否則,縱使我輸入再多的真氣,她也活不得了。”老僧慈眉善目地笑著。
他麵色略顯蒼白,可能是真氣輸送太多導致的。
“大師你真是神了,我替這姑娘謝謝你啦!”無儔眉飛色舞,抱拳行禮。
老僧擺手苦笑,搖搖頭道:“非是我救了他,乃是你救了他!施主宅心仁厚,以慈悲為懷,結善緣,種善因,得善果,功德無量啊!”
無儔聽到大師一番誇讚,嘿嘿一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無儔瞄著大師的裝扮,疑惑地詢問:“大師,你這是要去哪兒?”
“一切隨緣,無須強求。廣播佛法,四海為家。”
“大師為何不坐在佛寺裏傳法,卻要四海漂泊,遭受災苦?”
無儔以前見到和尚都是在寺廟中,卻還是第一次見到苦行僧。
“施主此言差矣,於佛寺中傳法與出遊傳法隻是形式上的不同,隻要一心向佛,又何必在乎身處何處?
至於你口中的苦難,乃是前世因果。斷惡修善,禪定開悟,自可了卻!”
“敢問大師可知這黎黎眾生之苦嗎?”
無儔自從下山以來,遍覽人間困苦,不由心生一問。
“眾生之苦,莫過於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及五取蘊。”
“何為五取蘊?”無儔皺著眉,似乎聽不太懂。
“五取蘊即是色、受、想、行、識五種身心產生執著。”
“大師尤可自渡!可又以何渡黎黎眾生呢?”
無儔這一問,看似為世人所問,又何嚐不是為他自己求佛呢?
“阿彌陀佛,當以無邊佛法,普度眾生!”老僧雙手合十,正色浩聲。
“大師又可知這世人為什麽煩惱嗎?”
無儔見老僧見識深刻,好奇心再次被無限放大。
“人世間的煩惱皆是源於迷惑,因迷惑遂造惡業,故而受萬般苦!
苦難乃由六根本煩惱而起的,分別是貪、嗔、癡、慢、疑、不正見。
貪是貪愛五欲嗔是嗔恚無忍癡是愚癡無明慢是驕慢自大疑是狐疑猜忌不正見是不正的見解,包括身見、邊見、邪見、見取見、戒禁取見等。
貪嗔癡慢疑加上五不正見,成為十根本煩惱,又名十惑。”
“那又該如何去除煩惱呢?”無儔聽得癡迷,越問越起勁兒。
“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癡。”老僧含笑答曰。
“施主還有什麽疑惑的嗎?”
老僧覺與無儔有緣,更覺無儔慧根深厚,反倒主動釋法。
“在下愚昧,不知何為‘戒定慧’,望請大師解惑!”無儔雙手合十,躬身追問。
“‘戒定慧’乃佛門三學,即持戒、禪定、智慧,亦即由戒生定,由定發慧,由慧起修,分別對治人的貪、瞋、癡三毒,最終可以解脫煩惱、究竟涅槃。”
“大師佛論高深!在下還有一事不解,不置大師能否為我解惑?”
無儔想到龐寵遇險,凝兒離去,心中感慨萬千。
“施主請講!”老僧伸手示意。
“我受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之苦,又困於嗔癡之念,避之不及,放之不得,該當如何?”
老僧反複打量著無儔,若有所得地說:“施主之所以困苦,乃源於迷妄執著。
佛法講究自性正,正知正見。你對你所遭遇的苦難產生了偏見,固然是避之不及,放之不得。
欲使內心重歸清淨,必正心魔。須知凡有所相,皆為虛妄。”<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