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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兒已經在醉花陰傳開了,但好歹這些人平時與陳娘子親近,現在雖然避如蛇蠍,唯恐染了髒病,但明麵上卻還是該送的菜,送的水沒有斷,不過是什麽都另外拿出來獨一份,而且送的人變成了秦艽和陳皮,旁人再不敢沾染。
人們都覺得傳染性很大,這樣做也合情理,秦艽並不覺得心寒。何況院子裏的人還湊錢買些補身子的老鴨子燉湯給他們三開小灶,大概是無法幫忙的愧疚以及憐憫。
秦艽找陳皮商量,這樣下去不太好。最開始因著情誼友善對待,但若後期病情不受控製,嚴重了,有任何意外,人們怕是會失去最後的情誼,不如趁著大家和氣時換個地方安心養病。再者,陳姨如今仍不願他們近身,在樓裏動輒哭喊,動靜不可謂不大,也不利於後期治療。
陳皮雖然平時從沒操心過人際交往,但也不想親娘被指指點點,轉眼心裏就有了主意。
這天,陳皮牽著秦艽又去了陳姨房間,自然是立在老遠的帷帳外,問道:“娘,我和小九尋思著帶你去杭州找個好大夫,再在西湖後麵小山裏租個宅子咱們好好養養病,你看這樣如何?”
帷幕裏除了窸窣衣料摩擦聲,陳姨卻沒回話。
“陳姨,你看,咱們都沒離開過寧波呢,或者就當個遊玩吧?”秦艽不想一直在陳姨麵前強調治病,指望著陳姨能想通。
裏麵卻一直沒聲。
陳皮秦艽對視一眼,擔心裏麵是不是出了事,往前就要掀起帷帳來,此時聽到陳姨慌亂地叫停:“好孩子,我儀容散亂,就別進來了。這些日子你們這麽伺候著我,我心裏也難受。再待下去,我在屋裏還好,卻勞累你們在外麵受盡白眼”說著又帶了哭腔。
這時陳皮是指望不上了,秦艽忙說:“院子裏的叔叔嬸嬸還是很好的,夥食沒斷過,也並未出去亂嚼舌根,我和陳皮最近如常一般,沒什麽的。”
陳姨又強自鎮定片刻才說:“好孩子,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這病不像之前姐妹那般”
秦艽一聽趕緊打起精神。
“似乎更急性一些,來勢洶洶的,我自己並非不想治,而是藥石無用啊”
秦艽心裏咯噔,覺得陳姨說的或許也是真的,這種病本來就有輕有重,正要開口再勸,陳姨又說:“你們別勸了。這些日子看來,確實並不會如何傳染,所以我才跟你們說接下來的事。我明白若是不治,你們定不安心,我願意一起去找醫生,但有一事希望你們同意。”
“陳姨你想通了就好了,總要嚐試一番的,咱們先不論結果,努力一把總不虧的,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
“哪裏敢說是要求呢?不過是心裏掛念我想著命不久矣,還是想回故鄉看看的,咱們不去杭州,回江西可好?山野間說不定還有偏方不是嗎?或許能好呢?唉,雖然爹娘將我發賣了,但畢竟是親人,再者我也想葉落歸根的。”
聽陳姨越說越不對勁,原來看醫生治病之類不過就是為了安他們倆的心,其實早就認定了無藥可救,秦艽難過,陳皮卻拉住秦艽的手,對她搖搖頭,又對陳娘子說:“娘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們盡快動身。”
秦艽這下是明白了,陳皮果然和他娘一樣,是不相信這病能治的,隻是如陳姨所說,不繼續尋醫問藥,心裏不安。現在陳姨有了願望,陳皮大概是想實現了她的願望後好好葬在故鄉的。秦艽知道自己多說無用,何況自己本來就是半吊子,陳皮不相信自己才是對的,於是隻能歎氣。
陳姨此時仿佛歡快起來了:“那陳皮你去幫我多打些水,我好好梳洗,咱們明早就走好嗎?”
陳皮哪兒有不應的,立刻就要去忙。陳娘子又叫了秦艽:“小九,還有事麻煩你。”
“陳姨,你快別這樣說了。”秦艽難過得幾乎要哭出來。
“這裏老板照顧我們娘兒倆多年,我很感激他,如今雖然我有些積蓄,但我們接下來畢竟也需要用錢,你會說話,你去找老板說一下,看能不能直接放我們走掉?”
這應該好辦,老板再有情義,怕也指望染病的陳娘子早些走,於是秦艽一口答應。後來去找老板,老板連麵也不敢見,不過是惜命,沒什麽不好的,秦艽也認了。老板還特別吩咐管家傳話說,好歹認識了多年,特別是陳皮是看著長大的,如今這樣他也難過,竟然還賞了些銀元,說是希望陳娘子能妥善下葬。
老板傳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也真是好心,棺材本也是錢啊。
於是,秦艽穿越幾近五年,終於要啟程離開寧波,隻是沒想到原因竟是這樣。所以說人有旦夕禍福呢?
隻是在啟程前,後院的仆人都聚在後門,管家走出來說:“後來老板又想了會兒,又吩咐我拿了些銀元過來。說是陳娘子的事已經這樣,你倆年紀還小,之後還是好好好過日子的。來,拿好,除了老板給的,我們也湊了些,權當是陳皮娶媳婦的本錢了。陳皮你年紀小,一時半會兒或許會又些困頓,但總會找到活路的,這些就是叔叔嬸嬸們的心意。嗯,你也要好好對小九。”
才說了娶媳婦的本錢,又說到自己,秦艽也是覺得有點別扭。其他叔叔嬸嬸也紛紛說道:“小九是個好孩子,懂得報恩,不離不棄的,日後可不要虧待啊”諸如此類的話。
陳皮麵不改色,但也一一說了謝謝,然後回身去扶了已經流淚的陳娘子上了驢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