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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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司,星月閣。
緊閉的門扉外,肅華和白吃臨在欄杆前,商議著清除慕容體內餘毒的對策。
房門內,慕容坐在床上,手中握著一封書信。這是方瓊秘密聯係了小築,讓蘇纓無論如何要遞交到他手上的一封書信。
新的內容一如既往的很簡單,隻有兩行字:北方欲起戰事,與燕密謀伐夏。
這是慕容早就料到的事情,隻是沒想到北麵的動作會這麽快,竟然已經開始同燕國聯手了,這樣下去,三國交戰,剛才過了幾年太平日子的百姓又要遭受戰亂之苦。
常年戰亂,十室九空,真的再經不起任何的動蕩了。
但那燕國的國君好大喜功,又不顧百姓生死,一定會和北方聯手伐夏,燕國和北方聯手,雖然也隻能和夏國打個平手,但這就意味著又是連年的戰爭,無休無止。
想到這裏,慕容口中一熱,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他抬袖擦去,掀開被子,摸索著下了床來,走到門邊,拉開門扉。外麵的肅華和白吃見他開了門,都是一驚。
白吃上前兩步來,要扶他,肅華則是輕輕搖了搖頭,對白吃道,“且不必理會他,能安靜這麽久,已經是難為他了。”
白吃撒開慕容的袖子,看著他那張沒有血色的臉,白了他一眼,“你要真不想要這條命,幹嘛費我們這麽大力氣又救你一次?你不知道這個瘋子為了治好你,和我吵了多少次嗎?”
“誰同你吵。”肅華說完,轉身行到樓口,“你不是要出去?還不走?”
慕容點頭,向白吃拱手,出了門來。
白吃也跟了上去,“你們要去哪裏,我也要去啊,這個皇宮好無聊的。”
慕容淡聲道,“去見皇帝,豈不是更無聊?”
白吃停住腳步,“那確實更無聊,我就不去三拜九叩了,我去找小陌衿,消遣消遣時光,哎那個誰,回來了繼續跟我討論排毒方案啊!別忘了!”
肅華此刻已經下了樓,背對著白吃白袖擺擺手,當時回答了他。
兩個人走出了星月閣的門,白吃站在二樓上麵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心裏也大概明白慕容這麽急匆匆的去麵聖是有什麽事了。
慕容走出門後,便將信上的的內容告訴了肅華,讓他回去小築,告訴蘇纓,準備好收網之事。
“所有安排出去的暗線,叫小纓都調用起來,我要知道北國和燕國伐夏的所有計劃和細節。”
肅華搖頭,“我隻是個大夫,我隻負責醫好你的傷,別的事不要找我。”
“師弟!這件事非同小可,隻有你去,我才放心。”慕容知道當下的夏國皇宮,全都安插了葉臻的眼線,出了天星司的門,一切的消息和動向都有可能走漏,他此刻隻能相信肅華一個人。
“別叫我師弟。”肅華冷對一句,“除了你的身體,我什麽都不關心。”
慕容笑道,“你是不放心小纓去做那些危險的事罷。但是阿肅,你須得明白,覆巢之下無完卵,若是國都亂了,家之焉存。戰亂一發,多少人會亡命,你身為醫者,不該以救人為己任嗎?”
肅華思索了片刻,開口道,“亂國也是你們這些善弄權術之人的過錯,為了所謂的天下,你們殺了多少人,我所能救也不過千百之一。”
慕容沉聲道,“阿肅,就算你隻能救千百之一,小纓你總是在意的吧?若是此次戰亂一發,依燕國皇帝的性子,一定會讓剛降服朝廷的西南邊塞守軍率先出兵,配合北方兩麵夾擊夏國,戰火一旦波及到西南,你以為小築會平安無虞?”
“……”肅華從來不懷疑慕容的判斷,他如此說,事情就必然會發展至此,而且慕容說得對,他不可能坐視小纓陷入困局中。他垂眸,對慕容道,“若我此時離開,你的餘毒,隻靠白吃一人,無法排除。”
慕容失笑,“便是你在,這毒又能排多少呢?我也是師父的徒弟,我的身體,自然我自己清楚的。”
“你也不必要這麽悲觀,還是……有希望的。”
慕容偏頭看向肅華,“你是說《逆坤方》裏的續命之術?”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此書最不可信的,就是這篇續命之文了,當初師父不是告誡過我們,一切可變,唯有命數是無論如何不可逆轉的,人之消亡,隻能延緩而不能反轉,白吃不明白,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肅華停住腳步,鄭重其事的對慕容道,“師父沒有成功,不代表我不會成功,我不會重蹈師父的覆轍,我一定會救你回來。”
慕容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師父尚且無力回天,即便是肅華真的能做到,這件事要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他這條命,不值得犧牲如此之大來挽救。
“我已經是殘燈將盡,你隻要保住小纓,他能保住小築上千條人命,我也就沒遺憾了。至於天下黎明蒼生,我既願他們太平安樂,卻也是實在有心無力。”
肅華沉默了片刻,複又向前行進,淡聲道,“小纓和你,我都會盡力保全,我今夜便和白吃談好排毒之法,明日一早啟程回小築。”
“多謝你了阿肅,抱歉將你也拖入了這渾水之中。”
“你我之間談什麽謝,你隻要別辜負我這番心血,就是對我仁至義盡了。”肅華這是在挖苦慕容,他聽得很明白,卻也隻是輕輕一笑。
肅華停了一會兒,又對他道,“陌衿與二皇子的婚事,你是怎麽打算的?”
“呼延旦月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小衿托付於他,我心可安。”慕容說起這句話時,表情十分的落寞,肅華看在眼底,心中卻也是淒苦萬分。
他還要再說什麽,慕容伸手在他的肩頭握了握,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了。肅華知道他心裏苦,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
“你說,先生下床出門了,還去見了皇帝陛下?”陌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白吃,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肅大夫也同意先生出門?”
“你還不明白嗎傻瓜,肅華那老古董就是麵子上冰冷冷,裝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其實他呀根本就拗不過蘇慕容,別說是肅華了,那蘇慕容是何等人物,他要出門,就是天王老子估計也攔不住。”白吃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皺,“哎,我說你,這都什麽時候了,你不好好準備嫁人的事,整天瞎操心別的男人做什麽啦?又不是你的夫君。”
陌衿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別過眼去,垂下雙眸,“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白吃招招手讓她靠近一些,放低聲音故弄玄虛,“哎哎,我跟你說個神秘的事情,就你那個先生啊,今早收了一封奇奇怪怪的信件,那信是一隻藍色的鴿子送來的,你見過藍色的信鴿嗎?沒見過吧?更奇怪的是,他讀這封信把我們都叫出去,自己看完了之後,馬上就出門去說是要找皇帝說事,你覺得神秘嗎?”
陌衿大約已經猜到是與北方有關了,能讓先生這麽緊張的事,除了北方再沒有別的了。
白吃見她表情不好,又不說話,用手肘了肘她,“我說新娘子,你馬上就要成親了,不要整天愁眉苦臉的,不吉利喲。”
陌衿苦笑,“成婚對大多數女孩子來說,或許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對我……無關悲喜。”
“我看出來了。”白吃伸手在陌衿的臉上一擰,“你心裏根本就沒有那個皇子,你心裏想的都是蘇慕容,對吧?”
陌衿伸手捂住了白吃的嘴,“這裏是宮中,你說話小心一點。”
“你不否認就是承認啦?”白吃歎了一口氣,“哎,你說你眼光怎麽那麽差,我這麽好的人與你朝夕相處,你竟然沒有愛上我,而是去喜歡那個蘇慕容,他身體裏全是毒啊,你要真跟他好了,與他同吃同睡,他還不慢慢毒死你。”
陌衿伸手在白吃的腿上掐了一下,“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我怎麽可能……跟先生他……同吃同睡。”
“你看看你,臉都紅成那樣了,還說不想!”白吃嘖嘖的歎氣,“我這次來啊,還有一個事情要告訴你,《逆坤方》裏有一個續命篇,裏麵記載了一個奇特的法子,可以為人續命。”
陌衿的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你快說說,是什麽樣的法子?”
“書中記載,次方是彭祖留下的奇方,須得九個男童,九個女童的心血,與九十九味珍惜藥材熬製九十九日,熬成一碗濃羹,再設祭壇供奉此羹九十九日,再以摯愛之人的心頭肉為藥引,給病人服下,就能祛除百病,延年益壽。”
“這聽起來像是巫蠱之術,不是救命之法啊。”陌衿不大相信,但她其實很願意去相信,若是可以救回師兄,她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
白吃點頭,“看似如此,但你想啊,那《逆坤方》裏所有的方子看起來都是毫無道理的,野蠻血腥,但到底都是起作用的,這一篇續命之法雖然看似荒唐,但畢竟是逆天救命,奇特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十八童男童女,摯愛之人的心頭肉,這些都是悖逆天命的法子,且還不能確信是不是真的有用,師兄他不會同意的。”陌衿搖頭,心裏十分的矛盾。
白吃倒是想得很明白,“這個世上,無論你想得到什麽,都要付出代價,隻是看你覺得值不值了。若你要做,我可以幫你打聽,找來一些體弱多病,活不過幾年的童男童女,給他們的父母一筆安葬費,這也不算是悖逆天命,隻是……蘇慕容那人的摯愛之人,你知道是誰?”
“……”陌衿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那個薑小雪,既然師兄說過要娶她,必然是對她有情的。隻是,若真的要薑小雪的命,去救師兄的命,他也不會開心,說不定會恨她。
白吃見她不說話,就故意問她,“你是不是知道是誰啊?跟我說說?”
“那位薑姑娘。”她答。
白吃一聽這答案,哈哈的笑了起來,笑了好久,眼淚都快笑出來。
陌衿不知道他笑什麽,抬腳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下,“你笑什麽?”
白吃吃痛,也笑不出來了,抱著小腿瞥了陌衿一眼,“我笑你傻,你哪隻眼睛看到蘇慕容喜歡那個薑小雪了?”
“不喜歡她難道喜歡你啊?”
白吃搖搖頭,“白癡都看得出來,他喜歡那個肅華嘛!”
“……這太可能……吧。”陌衿倒是聽過蘇先生是斷袖的傳聞,知道他便是與她朝夕相處的景桓時,她還可以當他是逢場作戲,但當她知道他就是師兄後,就再也沒有懷疑過了。畢竟師兄與她是一起長大的。
“怎麽不大可能了?便是同一個臥榻睡,同一個被子蓋的夫妻,尚不能確定是不是龍陽之好,我之前就接診過一個得了暗病的人,人家可是有媳婦和孩子的,還不是在那煙花柳巷和男子染上了這些不幹淨的病。”白吃說得振振有詞。
陌衿還是不信的樣子,白吃又接著道,“你是不知道啊,我看蘇慕容和那肅華,眉來眼去,輕言細語,互相了如指掌的樣子,那感覺反正不大對。”
陌衿想了一遍,卻實在沒有想起師兄說他喜歡過哪個女子,每次問起,師兄總說是有心上人,卻又從來不肯告訴她是哪家的姑娘,這卻是有些可疑。
難道,師兄喜歡的本就不是女子?所以每次問起這個話題,師兄的表情總是怪怪的,有些無奈,也有些苦澀。
白吃又接著道,“你想一想啊,平日裏都是那個肅華整日守著蘇慕容,兩個人朝夕相對,晚上又睡同一個床,是不是有點太過親近了?”
陌衿不言語,若真是如此,師兄為什麽要說會娶薑小雪姑娘呢?師兄不是那種會傷害別人的人,他不會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去娶一個不愛的女人,而後再背叛她,冷落她。